秦可卿最后的那一段日子就仅靠着独蔘汤吊命,一直熬到来年的开春,人依旧没了,当时贾珍一副死了亲娘似的嚎啕大哭,倒是叫亲族众人大开眼界,唯独不见贾蓉踪影,也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去了。♀
秦可卿身边两个大丫鬟一直跪在灵前,哭得比谁都凄惨,瑞珠突然不知怎么想的,猛然起身,转眼就撞上柱子,自尽而亡,贾迎春亲眼看着那一地的鲜血,当场就傻住了。
“姑娘,姑娘?!妳别吓我呀!”司棋来不及震惊于这般意外,就先发现贾迎春的不对劲,她着急地摇晃着贾迎春。
“血…。”贾迎春忘了自己是有惧血症的,许久没遇过是因为她来这里后,一直都是娇生惯养的,别说见血了,哪怕一点小血珠都很看到,于是乍见满地鲜血的她只能华丽丽地晕过去了…。
“天啊!迎丫头怎么晕倒了,司棋,莲花儿,妳们赶紧扶着姑娘回去,阿弥陀佛,可别是冲撞了才好。”邢夫人见女儿突然昏倒,顿时也有些慌了手脚,赶忙地吩咐丫鬟把人先送回去休息。
而贾迎春被送回去之后,当夜突然发起高烧,虽是闭着眼睛,却惊梦不断、冷汗不止,请了大夫看诊,大夫只说是受到惊悸,开方子服了两日才渐渐好些,不过邢夫人却不愿她再到宁国公府去了,所以她也没机会看到后来那些热闹场面,只知道王熙凤最后还是暂接了宁国府的管家权,把秦可卿的丧礼办得极妥贴,而且送殡那日也如原著上所写的一般,似乎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还来了不少。
但是贾迎春曾听周嬷嬷说了一些话,她说那些人会前来送殡也不过因为和贾府尚有旧故,未必就是因为忌惮秦可卿真正的身份,再说若是早已确认秦可卿真正的身份,只怕那些人跑都嫌来不及了,又怎么可能还来贾家祭悼?难道他们想找死不成?
贾迎春深以为周嬷嬷这番话不是没有道理,毕竟秦可卿死的那一段一直是个公案,她也觉得为了一个没被皇室承认的女孩儿来巴结贾家是件很奇怪的事,说句不好听的…皇上肯定恨不得没人知道这件事,他们还一个个自以为很清楚的模样,莫不是存着膈应皇帝的意思?对皇帝不满了??所以说后来先倒的就是这些人,真真一点也不叫人意外。
不过在贾迎春深闺养病的几天里,偶尔有些精神时,她主要还是思考着瑞珠自尽的真正原因,虽说她很害怕一再回想起那个瑞珠自尽的画面,而且每每想到时,她就觉得浑身冰凉…。
经过贾迎春的一番深思之后,她觉得宝珠瑞珠二人既身为秦可卿的贴身丫鬟,对于贾珍和秦可卿的那点龌龊事又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瑞珠不得不死,恐怕是担心被秋后算账吧?宝珠怕也是心里恐惧的恨不能一死了之,只是在已经死了一个瑞珠的情况下,宝珠就不能再死,否则人家就当真要怀疑秦可卿的死有问题了。
所以贾迎春大胆猜测,在这样两人不能不除,又不能全除的情况下,到底谁死谁活,应该也是贾珍私下恐吓过她们,叫她们自己选择的结果吧。
贾迎春头疼地揉揉额角,她觉得她的想象力会不会越来越丰富了呢?到底贾珍和贾母都知道些什么,根本不是她一个小女子能查知的事,而且万一牵涉的范围太广,会不会连她这条小命也赔上啊?想想…还是当作不知道好了。
“姑娘,临川伯夫人听琏二女乃女乃提起妳病了好几天的事,特别请了暂住在冯将军家里的一位张先生来替妳诊脉,太太临出门前也说再请他瞧瞧也好,似乎蓉大女乃女乃先前就请他看过一回,才有幸多挨了几天日子,想来是个医术不错的。”绣橘掀开了纱帐,悄声地对贾迎春说道。
“唉!劳太太费心了,那位先生呢?快请他进来,让嬷嬷在一旁陪着吧。”贾迎春轻叹一口气,她知道自己这是那日落下了阴影,不过她比秦可卿看得开些,又没做啥亏心事,了不起多将养些时日罢了。
绣橘应诺一声后,又放下纱帐,出去请了那位张先生进来,捧过迎枕在贾迎春手腕下放好,又整理了一下,才请张先生看脉,周嬷嬷则站在一旁看着张先生的神色,藉以揣度贾迎春病情的好坏。
张先生细诊了好一会儿,才谨慎言道:“我听说姑娘前几日在隔壁府上冲撞到不好的东西,受了惊吓,此时看来也当是惊悸之症,幸而症状不是很严重,仔细调养几日便可平安无事,这药方子是可开可不开,嬷嬷以为何如?”
“那就先不开了吧,这阵子看着姑娘也是不爱吃药的,倒是前几日人家送来好些茯苓霜,先生看可能给姑娘用?”周嬷嬷想了一下,遂又问道。
“茯苓霜倒是不错,便是姑娘病好了之后,照样能天天用一点,百利而无害。”张先生点头应道。
周嬷嬷笑盈盈地点下头,客气地请张先生至前厅喝茶,尔后又送了赏封,才送张先生出去。
绣橘听着说茯苓霜是个好东西,她立刻就去厨房要了些牛女乃回来,调了一钟端进来给贾迎春,道:“姑娘刚刚也听先生说了,这茯苓可是极好的,姑娘不妨喝一点,不枉费琏二女乃女乃叫人送了这东西来。”
“妳还真是听一桩是一桩的,这手脚也未免太快了些。”贾迎春算着张先生离开也不过半刻钟的功夫,绣橘就已经弄来一杯茯苓饮,她忍不住叹笑道。
“只要是为着姑娘好的事,怎么都该摆在第一的,何况这都是原就有的东西,哪里要费什么功夫?”绣橘不以为意地回道。
贾迎春没跟绣橘耍嘴皮子,就着杯子把茯苓饮分了几口喝下,顿时从胃里暖到了全身,人也似乎变得舒坦许多。
如今荣宁两府里,最清闲的除了称病在床的贾迎春外,就是薛家母子三人,他们不是贾家人,平时不过按着礼数过去上上香,也没必要一直都待在那里,更何况薛宝钗心里还有件郁结的坎没过去呢。
话说那日薛蟠从外面回来,一脸气愤地对薛姨妈说道:“妹妹的名字居然不到采选名册上,问了那些人为什么不见妹妹的名字,他们个个嘴巴密得跟什么似的,连气都不喘一下。”
“怎么会呢?不是早就打点好了?我还拜托你姨娘向宫里的人说说情,好歹也让你妹妹先过了前两关,怎么可能连第一关都没有就撂下来了?”薛姨妈着急不解地问道。
“谁知道呢?!不过没进宫也好,要不然咱们就不知道得多久年才能见到妹妹了,妳别忘记贾家大姑娘都进宫多少年了,姨娘到现在也没再见过她一面。”薛蟠倒也看得开,妹妹被除了采选资格,总比日后想见都见不着的好。
“可是…唉!这…。”薛姨妈无奈地叹一口气,她何尝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是女儿心怀大志,如今没了这大好前程,心里怕要不自在几天了。
不过薛姨妈突然又想起她姐姐不久前对她暗示的话,再看看荣国公府眼下的光景似乎还不错,如果那件事情能成的话,对女儿来说应该也算不错的归宿吧?
薛姨妈心里为这件事历经几番惊疑不定,却在那日乍然听见莺儿突兀地说了一句:‘看来姑娘和宝二爷的金玉良缘真是上天注定了,也只有宝二爷那样的人物才能配得上姑娘’。
薛姨娘猛然心头一震,她想起当初给了那两句话的和尚曾说过的一些话,心道,如今这般情况可不正是应了那句‘金玉良缘’嘛!既然这样,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薛姨妈此刻的心情突然安定下来,原有的七分不甘顿时变成七分情愿,她还又想道,大家都说宝玉那孩子是个将来有大前途的,看着他对女儿又像有几分上心,反正女儿是进不了宫当贵人了,如果他们两个人真能结成夫妻,那倒是件不错的事。
心里已经有了成算的薛姨妈,忍不住连着几天在薛宝钗耳边有意无意地夸赞起贾宝玉,试图把薛宝钗的心思往那个方向引导。
只是薛宝钗心里盼着有朝一日能步上青云路,已经盼了好些年了,如今突然一句没资格就断了后路,她心里哪肯甘心接受?后来又不知道哪一日听到薛蟠无意间透露出一件事,她才晓得原来贾迎春也是有采选资格的,却不知何故,竟连报上去都没有就失了资格,而且府内众人都不曾提过这件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贾迎春听见后会太过伤心。
因为这个突来的消息,再加上贾迎春的骤然卧病,薛宝钗虽然也知道宁国公府那头发生的事情,却还是把贾迎春的病误认为是她已经知晓自己被免选的消息,以为她是受不了刺激才病倒的。
薛宝钗想着想着,心里不由得对贾迎春生出一种同病相怜之情,她晓得邢夫人从好几年前就请了自宫中退下来的周嬷嬷教导贾迎规礼仪,既愿如此地大费周章,心里怎么可能没有那种心思呢?可惜如今全成了镜花水月,又怎么不能叫人伤心叹息?
于是抱着希望能以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情想好生安慰贾迎春的薛宝钗,这一天下午第一次来到菲雪阁拜访…。
贾迎春却不知道薛宝钗的慈母心发作了,心里还对她的突然到访感到十分讶异,要知道薛宝钗住在贾家那么久,和她一直不过点头之交而已,况且她生病的这几天,贾母和王夫人就派了鸳鸯和彩霞过来随意问了两句,又赏了几样药材,那块玉和贾探春是连问都没问过一声,倒是贾惜春遇着那头稍空闲的时候,还意思意思地来看过两回,所以除去大房的几个自家人,这位宝姑娘反成了少数亲自过来探望的主子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