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腊月时,省亲园子已然建造完成,贾政上折请旨,奉贤德妃娘娘回府省亲,皇帝也很快就批示下来,恩准贤德妃于正月十五日回府省亲,旨意一下,荣宁两府又是一团忙乱,比起贾家那些旁支个个费尽心思想要分一杯羹或者与有荣焉地想要求表现,挂着贾府之名的贾赦一家人始终如置身事外似的,一点也不见半点着急紧张的神色。♀
贾迎春自五月那次在临川伯府见过萧云一面后,一直到两人有了正式婚约之前都未曾再见面,尔后,贾迎春受邀参加司徒睿与蒋和蕙的婚礼时,两人倒也见了一面,不过因着宾客众多,所以连一句话都没有机会说上。
近来,萧云又不知道听了哪个损友的建议,居然也知道给贾迎春写情书了,当然…如果那个情书不要像流水账一样的话,贾迎春兴许还能表现出一点点小女儿家的羞涩…因为她真心一点也不想知道他今天和狐朋狗友去了哪家酒楼喝酒!!不过看在附带的某店招牌菜的份上…她就勉强不跟那二货计较这种小事了。
只是今天的‘情书’内容非常奇特,贾迎春翻来覆去却总不见平日写的什么某时从衙门或皇宫里出来,又某时和谁去了哪里聊天等等的闲话家常,通篇仅有几个字:‘亥时与卿相约月光下’…为什么又有一种手痒脚也很痒的感觉!?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眼下已然寒冬腊月,天空没飘雪就不错了,真的会有月光这种东东吗?!!而且谁会没事半夜跑出去吹风啊!?
于是自认绝对不作阿傻的贾迎春依旧躲在屋里,酉时将过前,司棋她们几个就已经被贾迎春赶回各自的屋里歇息去了,贾迎春平日不介意让司棋她们守夜,可是几年前开始,只要一到冬季,初雪落下之后,她便不允许她们半夜还要轮值守夜。
虽然司棋和绣橘都坚持夜里也得有人在贾迎春跟前候着,以防她有什么需要,但是贾迎春却只让她们在屋内一角备下半篓银炭,若夜里她觉得夜冷了,自然会自己动手添补炭火,然后比她们更坚持地道:“冬天那么冷,不要说妳们不容易醒来,我也未必就会时常要做什么事,还不如睡得安稳一点好。”
贾迎春对于主仆之别其实还是有她的底限,无论平日她再怎么纵容司棋她们,却也不会天天叫丫鬟和主子睡同一张床,而屋里虽然总是很暖和,不过按规矩,司棋她们值夜时只能靠在床边休息,随时准备着贾迎春万一有什么需求好及时清醒,如此一来,又怎么可能睡得舒坦?与其这般折腾,还不如回自己房里睡得好一些。
话题重回到现在,贾迎春虽说没有出去外面,可还是坐在书房里翻着话本,等待约定的时间到来,只是多年来因为缺少娱乐养成的习惯,她总不免早早就歇下,是以戌时末到,她就呵欠不断,心里还不忘埋怨着那家伙该不会很天才的在哪个墙角等她吧?不过话说回来,他好像只有说了时间,没说地点吔?所以她在屋里等人也没错吧?
萧云从围墙上跳进院子里,抬眼望去,几间屋子的灯火都已经熄灭,只剩正房西次间那里还有微微的火光摇曳着,他直接推门而入,透过多宝格的间隙,就看到一颗小脑袋瓜在那里点呀点的,令他顿时心疼不已…。
萧云想来见贾迎春倒也说不上一时兴起,只是觉得两人已有了婚约之后,他心里的那股深藏已久的悸动越发有种压抑不住的感觉,以前还会顾忌两人之间只能算是陌路人,所以他不敢奢望太多,可如今呢?她将是他的妻,他将是她的夫,不过再接近一点点而已,又有何不可?
“哎!”贾迎春冷不防地滑了一下手,恍然惊醒过来,揉着眼角,心想怎么睡着了?那人该是不来了吧?哼!亏她还好心地在这里等他呢,果真是阿傻!
“迎儿。♀”陷入心绪的萧云也被贾迎春的轻呼声拉回了现实,他快步走进小书房,低声喊道。
“唉呀!”贾迎春心里才气闷地骂完人呢,那个被她骂的对象就突然出现在眼前,还把她吓一大跳,贾迎春不由得生气地瞪着萧云,嗔斥道:“你这人怎么搞的?走路都不出声音的吗?这会儿什么时辰了?哪有人约这种时候见面的呢?想来之前好歹和我商量一下是不是有空嘛,只是没头没脑地扔一张纸给我,害我等也不是,不等也不是。”
“别生气了,我也是怕来得太早,妳院子里的那些人都还没睡熟,万一惊扰到她们,对妳总是不好,一时却忘了妳向来睡得早,不过我保证下次一定会提前两天先告诉妳,让妳有所准备。”萧云歉意连连地赔罪道。
“还有下次!?别别别,我的心脏可没那么好,若不是我们已经…我该把你轰出去了,哪里能叫你自由来去?”贾迎春惊恐地摇摆着双手,一副敬谢不敏的意味。
“傻丫头,我真有心要溜进来找妳的话,妳难道就有办法挡得住我?”萧云不动声色地走近贾迎春身前,宠溺地对她笑道。
“我…好像没有办法,因为我这个院子的位置不好,旁边就是条私巷,几年前还曾经有人从…啊!”贾迎春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就是只小羔羊,别人如果真的有心想要对她使坏的话,她根本没有招架之力,想到这里,她不经意地想起秦可卿死前那段时间,她常常听到的怪声音,一时间就说溜了嘴,她赶忙摀住嘴巴,一脸无辜地看着萧云。
“没想到都好些年过去了,妳还记得那时候的事。”萧云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不过很快就释然了,在他心里,贾迎春始终只是一个久居内宅的小姑娘,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像那些经历过事务的夫人一样时时心怀戒备,但也或许是因为她觉得他可以被她所信任?萧云想来想去,自然更愿意倾向后者。
“你知道?怎么可能…”贾迎春有些茫然地思索着,只是突然间她明白了那个她始终猜不透的问题:“那时候的人是你,对不对?所以…又为什么呢。”
贾迎春解开了一个疑惑,却又生出更多的问题,如果当初躲在她院子里监视宁府的人是萧云,那他知道她,甚至见过她,还晓得她许多事就一点也不奇怪了,可是这跟她的终身大事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他娶她是另有目的,可是她不是很努力地让他们一家和荣国府分开了吗?那他说以后会救贾赦他们,该不会也是哄她的吧?!
“迎儿,停下来!不要胡思乱想,我是真的喜欢妳,没有其他原因。”萧云抓住在那里转来转去,不断自言自语的贾迎春,怜惜地道。
“没、没有吗?你骗人的吧?以后你是不是还想借着我们的关系去查荣国府有什么秘密?可是我们家和他们不一样的,父亲和哥哥很久没有插手荣国府的事了,他们也不知道荣府内宅的事,嫂嫂也不管他们了,我们家…。”贾迎春其实也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本能地感到恐惧不安。
萧云原本就是因为知道贾迎春和荣国府的人不同,所以才敢对她透露出这个秘密,可是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贾迎春早知道荣宁两府将来的结局,更猜不着贾迎春多么害怕她和她在意的家人被荣国府牵连,即使她相信萧云一定会在必要时候救下贾赦贾琏他们,但此时此刻,埋在她内心深处的恐惧感却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贾迎春胡说过那几句话之后,她就说不下去了,只能紧紧咬住唇瓣,时不时地低声啜泣,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眼似的,叫萧云见了是既心疼又无奈,最后他重重地叹一口气,伸手将人揽进怀里,紧紧地抱住她。
贾迎春一开始只觉得湿润的小脸因为这样的姿势而不得不贴在萧云的胸,前,慢慢却发现自己的眼泪好像越掉越多,怎么也停不下来,便索性不再顾忌什么男女有别,反而将自己更加紧紧地靠着萧云,一阵无声痛哭。
萧云极有耐心地等到怀里的人儿情绪缓和了,他才挪动身躯来到书房一角的软榻上,贾迎春乖巧地顺势坐到萧云身上,侧着脸靠在他怀里。
萧云一只手紧紧环在贾迎春腰际,一只手伸向她脸颊,一边轻拭着她脸上的泪痕,一边说道:“哭到眼睛都不成样了,明早看妳怎么跟妳那两个丫鬟解释,不晓得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妳呢。”
贾迎春哭过一阵后倒也冷静下来了,她看着自己和萧云两人的姿势,忍不住脸红地想要溜到一半,可惜她的力气不比萧云大,挣札几下后也只能妥协了,于是有些害羞地瞅着萧云的脸,说道:“对不起,我只是害怕…你既然监视过宁府,那秦氏当初…当初的死真的没问题吗?”
“妳怎么会觉得秦氏的死有问题?”萧云轻轻拨开贾迎春脸上的发丝,狐疑地问道。
“不知道…只是想着东府的贾珍父子俩一向贪婪且行事时有不顾伦常之举,那秦氏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我见过她几面,总觉得…举止不像正经的妇道人家,反正我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又怕说多了,人家会以为我嫉妒…。”贾迎春抿着嘴,眉头深缩,她觉得不管那些红学文人怎么抬高秦可卿的身份,单单依原著里对秦可卿卧房的描述,她就不认为秦可卿会是多么规矩正经的女子,兼之很多人还认定她是贾宝玉的启蒙者,若秦可卿本身真的没有什么踰矩之处,那些人又怎么会给她套上这层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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