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爷这一问,苏老太太眼神便闪了闪,锦歌看在眼里,弯了弯眼睛,笑道:“孙女儿回府前,爹爹塞给我不少钱,说是让我代爹爹娘亲给祖父祖母送些礼物以全孝心。这不,孙女儿便自主从里面取了一千两凑在一起。那剩下的一千两么,是我和小诺以及哥哥姐姐们的心意,我们几个和府中的兄弟姐妹们不同,自小就没有在您们膝下孝顺您们二老,如今这些只是小小的尽份孝心。”
其实,主要是人家义善舍颁发证书也是有门槛要求的,一张这样的证书须得一次性捐足一千两,一枚政府勋章五百两。当然这也无可厚非嘛,这种要求主要也是想激励大富之家多行善事。正因为如此,政府才会顺势同意,且给他们提供了不少后援帮助。
但事实是事实,可话却得捡好听的说。
果不其然,苏老太爷听了锦歌一席话,神色就有些飘飘然了。瞧,老太爷他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颔首,怎么看怎么有种得意的样子。
佟老姨太太也顺势凑过来起兴:“十小姐果然孝顺,生得甚是蕙质兰心,竟想到这么巧的法子!可也是,咱们家不缺吃穿,多少好东西没见过?难得的,便是这份心意。”
锦歌听她说得过了,但并未上心,那边苏十爷开始叨叨:“十丫头这法子好啊,爹娘今年收的福气得是往常的数倍啊!”
他见屋里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他身上,便愈发爱说:“这不是今年的雪多么,听说好多地方的雪都把老百姓的房子压塌啦,政府也忙着调济,这京里已经发起好几轮儿的筹款呼吁呢!听说熊坤都把宣传会开到大学里面啦!”
熊坤是政府赈款委员会的委员,京郊的那家达达印染厂就是他自己在家族外面开办的,他父亲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行政院院长熊滨兴。
“我们放假前,学校还专门开了慈善宣讲会,我还捐了十块儿大洋呢!”锦箫性格外向。♀说起话来极为利索,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清清亮亮的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好感。这不,老太太听了她的话,都不免赞道:“好孩子,你做的很对。于你不过是件衣衫的钱,于那些难民便是能救下一条性命呢。”
锦箫听了神色又飞扬了几分,眉目因为笑意而明媚几分。
二夫人听到熊坤,心里好奇:“那位熊委员也得捐上不少吧?”
十夫人笑道:“听说,他开一次宣讲会。就以个人名义带头捐一回。来来去去的。怎么也得有个十几次了。约么着,光大洋就得有一万块儿了吧?这还不包括他以公司为名义的捐赠呢……不过人家也是有钱的很,轻易人家都比不了。且不说他们家族,也不讲他们熊府。单说他们那一房自己,那底下的产业就有不少……只说那家印染厂吧,前两年就有传言说,他们那里每年的出口盈余,就是这个数!”
十夫人打了个手势,二夫人见了深吸口气:“天啊,一万两?”
十夫人眼里飘过一丝嘲讽,只是她言笑晏晏,一双俏目笑眯眯的。任谁也没有发现。她笑道:“二嫂可说少了呢,万字前面再加个‘百’字方好。”
二夫人脸上立时便浅现了淡淡的潮红,她手上也有些激动的拿不住杯子:“这……这么多?”
苏二爷低叹一声,开口低声斥道:“瞧你眼皮子浅的,人家有专门的出口渠道。说垄断是夸张了,但是外面儿地界儿上,人家有专门收他家物品的厂商。你只看到他家兴旺,怎么不瞧瞧,这两年京城这里有多少旧厂址出售?”
二夫人觉得丈夫最近总是当众下自己的面子,很有些不满的嘟囔:“都说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儿,人家家里长辈在政府有脸面,底下的生意也比别人红火,便是将来熊院长下来了,人家这几年挣得,还不得够几辈人嚼用?”
苏十爷听了一乐:“二嫂也太想当然啦,他那厂子的股东就有很多,每年除了厂子运转费用以及成本外,股东们一分,也就那样啦!否则,他家的利润怎么会传出来呢?”
二夫人兴趣不减,忙问:“那分完得有多少?”
苏十爷双手一摆,嘿嘿笑道:“这就是人家的私密啦,我们哪能知道呢?”
二夫人待要再问,那苏老太爷就很不耐烦的拍了拍桌子:“有完没完啊呢?沾上黄白之物就滔滔不绝、究根问底,当着孩子们谈这些做什么?没得跟着你们学得一身俗气!”
苏老太爷在这边赌气,那边苏锦悦竟然还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很是赞同,只是碍于气氛,不好开口罢了。
锦歌看着锦落一脸郁郁的样子,知她是为自己亲妹子而头疼,心里有些好笑。这种场面还得老太太出手:“好了好了,你不耐烦听,换话题就是,做什么沉着脸色、也不给个好声好话儿?瞧瞧,孩子们都不自在了!”
苏老太太给苏十爷递了个眼神儿,苏十爷低声笑了笑,跟他爹笑道:“爹啊,怎么听着听着,您老还急眼了呢?”他见老爷子瞪向他的眼睛又圆了几分,忙道:“您老可别生气啊,听说政府最近要盖几所贵族学校,到时候校训题词可能还得请您出马呢?”
锦歌听到这里有些好奇,苏十爷也很善解人意的解释:“十丫头,你不知道吧,咱家老爷子的字在京城是这个!”
那带着墨玉扳指的大拇指伸出来,虎虎生风。
“自临时政府成立至今,这前前后后几位大总统,都先后亲至咱们府上,来找老爷子求字。远的不说,只说这京城里的人,那凡是风雅好学的,就没有不稀罕的,不能说是趋之若鹜吧,那也得是一字千金啊!”
苏老太爷扳着脸训他:“字好,那是你老子的本事!你做什么洋洋自得、手足无状之举?”
苏十爷适时低下头,只是嘴里有些不依不饶:“别以为我没看到您嘴角止不住的往上翘。”
锦歌忍笑也忍得很辛苦,这位十叔实在是个有意思的人。你说他无礼吧,可他每回都不跟老太爷正面硬顶;可若要说他恭顺吧。他又每回都能噎得老太爷恨恨不已,却是非常神似她的老爹苏六爷。
苏老太爷虽然已到花甲之年,但是人就是眼睛不花、耳朵不背。因此,他老儿子的自语也让她听了个分明,便不由得喝问:“你说什么?”
苏十爷模模鼻子,又将刚刚的手势比划了一下,他的大拇指弯了弯:“老爷子您看,我这不是夸您老人家了么!大拇指冲着天,代表儿子的真心赞扬啊;您再看这里,剩余四个手指冲着我自己。这不也暗含着夸奖我自己。代表‘虎父无犬子’嘛!”
苏老太爷此时已经没脾气了。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狠狠地白了小儿子一眼,骂了句:“厚颜之极!”便令丫鬟传饭。
这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待众人散席回府。却是各自思思量。
……
临竹院里,住着苏怀兴一房人,此时的正院卧室里,这两口子正在说着话。
苏十爷双手抱在脑后,神色舒缓的躺在床上,他的右腿压在弓着的左腿上,不断的摇晃着,嘴里还跟着身旁的收音机所传出的戏曲声哼哼着。
十夫人在梳妆台前梳理着头发,她瞥了丈夫一眼。轻笑:“你这二嫂实在是有趣儿,明明是拙笨得很,却还总是自以为聪明,她当人家听不出话音儿呢?”
苏十爷抬眼看着妻子,哼笑:“你以为她真傻啊?说不定她还巴不得别人都能听出来呢!再说了。这蠢人要是说找麻烦,可不一定比人精子省事儿啊!”
十夫人停下正在拢头的手,将梳子拍在梳妆台上,站起身扭到床边儿,往床里面儿推了推苏二爷,自己侧坐到空出来的床边儿上,问道:“你说,你二哥两口子是不是把主意打到了娘的嫁妆上啦?”
苏十爷一边儿哼哼着曲儿,一边儿摇头晃脑儿,嘴里含含糊糊的,也听不出他是唱词呢,还是借曲儿说话呢。
十夫人皱了皱眉头,啧了一声,手脚利落的抄过收音机,将它关上,又藏到自己身后:“我跟你说话呢!”
“嘿嘿嘿!诶诶诶!嗨!我正听到兴处儿呢!正是昔日有个三大贤那儿呢!你这人真是的!”苏怀兴气得直捶床,又见妻子俏目微竖,心里到底无可奈何,发了两下脾气便泄气似得盘腿坐好,无精打采道:“好好好!你说,你说,我听着呢!”最后咕哝着,“反正好听的地方也过去了,你爱说就说吧!”
十夫人却兴致不浅,拉着丈夫问:“我听说咱六哥在南边儿也是财源广进呢!你是没看到十丫头屋里的摆设,啧啧啧,我敢说,绝对不是咱家老太太给的!”
苏十爷叹道:“你好歹也是念过书的雅人儿,别跟二嫂似得,七大姑八大姨都没她粗。”
十夫人不乐意的扒拉了他一下:“我就是好奇问问么!”
苏十爷瞪了一眼:“老太太的私房是自己的,和咱们儿女无关,她老人家爱给谁、不爱给谁,和咱们没关系,咱们也管不着!……至于六哥那里,你也莫多嘴多问,平时能照顾十丫头姐弟一下就多照顾一下;五嫂那里也是,将来家产方面,便是老太太多给了几分,也是应当的。”
十夫人不以为意:“锦歌那丫头你还没看出来么?那也不是个省油的!还用得着我照顾?那就不是会吃亏的主儿!”
“你啊!”苏怀生有些生气,十夫人见状忙笑着哄他道:“好好好,好好好,能照顾的话我一准儿照顾,好吧?……你放心,我还不至于眼界浅到那种程度,就是冲着五哥,老太太便是把私房都给了五嫂,我都不念声儿,这总行了吧?”
二人正说着,门外传来声音。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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