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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澈没有吭声。
倒不是他默认了安齐远的话,只是安齐远话语里所透出的强烈的不安让他有些莫名的惶恐。
是的,这种不安甚至有些像是濒死的野兽流露出的绝望,很有可能在下一秒就豁出所有挣得个鱼死网破一般。
苏澈不打算在安齐远情绪不稳跟他碰硬,只得捂着闷得发疼的胸口,浑身无力地靠在软枕上,闭起眼睛不再看安齐远。
看着刻意回避自己不予表态的苏澈,安齐远直觉觉得若再让他与法正接触下去的话,事态极有可能会向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于是毫不犹豫地,安齐远从床上拦腰抱起了苏澈,御气从敞开的窗口一跃而出。
苏澈不得不睁开双眼,却意外地看见西北深邃的夜空。
今日戈壁荒漠上的天气出奇的晴朗,漫天的星子明亮得有些晃眼,但苏澈此刻却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情。
“安齐远,你做什么?!”
安齐远置若罔闻,直接召出一只巨大的白隼,抱着苏澈跃到了它的背上。
白隼属于鹰类,是鸟类中少有的食肉的猛禽。与凌霄仙鹤相比,白隼的速度要明显快得多,但性子也比灵霄仙鹤来得暴躁,若没有足够的修为压制,是没有办法驾驭这样的灵禽的。
大约猜出安齐远此举是想将他带回无赦谷去,毕竟只有无赦谷才是魔修的地盘。
到时候即便法正要找他拿人,无赦谷易守难攻的地势,外围瘴气猛兽遍布的密林和禁制阵法,也足以与若耶阁对峙。
但既然安齐远想到了,法正也不会没有料到。
若安齐远按兵不动,龙潜那边看在杜遥的面子上又会仅守口风,法正一时半会倒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但若安齐远半夜掳人离开,就正好给了法正可以发难的借口。
即便如此,苏澈却不会有半分欣喜。
如今安齐远状态十分不稳,极有可能随时会失去理智。
若这时候让安齐远跟法正对上,法正不过只是出手帮自己一把,但若跟发了狂的安齐远对上,谁知生出什么事端来。
苏澈想要开口劝解,但他此刻实在体虚,加上白隼的速度快得惊人,稍一张口就被狂风带起的沙子灌了一嘴,又忍不住呛咳起来。
就在苏澈捂着嘴咳得眼泪都快出来的时候,原本正在疾速飞行的白隼也不知为何忽然来了个空中急刹,让被抱在安齐远怀里的苏澈直直撞到了安齐远的胸口,疼得有些眼冒金星。
还没等苏澈回过神来,便听到法正的声音穿透了寂静的夜空,从不远处传来。
“这更深露重的,安宗主是打算将苏宗主带到何处?”
法正一手拿着金刚伏魔杵,另一手掐着佛珠,站在一头白额雁上,神色平静地望着安齐远。
见到来人,安齐远浑身的杀气尽显,冷哼一声道:“本座出谷多日,无赦谷中事务堆积如山。如今阿澈已无大碍,本座自是要赶回谷中理事。”
对于这些在自己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说得毫无压力的宗主们,法正着实有些无奈。
“那想必无赦谷中定然发生了惊天大事,否则安宗主怎么连觉护法也不搭理,就这般紧赶慢赶地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了。”
自那次龙潜在青阳洞后山与安齐远等人一战受伤之后,觉非罗是魔修埋入青阳洞的暗棋的事便也昭告天下,在西莲一带引起了轩然大波。法正作为在青阳洞主持大局的宗主之一,自然也知道了安齐远的真实身份。
被法正拆穿,安齐远倒也不恼。
只见他风轻云淡地亮出了日月乾坤环,凝在双环上的猩红灵气顿时形成了漩涡。
“法正宗主,你我原本井水不犯河水。你也知本座对阿澈并无恶意,如今你这个方外之人又何必为了此等世俗之事与本座纠缠?”
“阿弥陀佛。”
法正念了一句佛语,正色道:“佛门子弟,莫不为救苦救难普度众生而生。若苏宗主被你带走并非出于他的本心,之于他而言便是苦便是难,贫僧自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安齐远听言嗤笑道:“听你一派胡言。”
“敢问法正宗主所修宗法出自哪脉?若你修的是克己修身的小乘,则应两耳只闻梵音唱,不再介入俗世的纠纷当中。但若你修的是普度众生的大乘,那又为何隐居避世一心只想登闻升天?”
“修大乘之人,则应有地藏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觉悟,但若耶阁却藏于海上仙山,不听不闻世间的疾苦,只顾潜心修炼早日成仙。”
“可见你们这群若耶阁佛修口中所称的佛法道义,本就是自相矛盾欺世盗名的幌子。如今你却用救苦救难这等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拿捏本座,也太异想天开了点。”
法正听安齐远竟同他辩论起佛法,眼神不由得有些黯淡。
安齐远所说的矛盾之事,本就是佛修两脉不同的流派。
而事实也确实与安齐远说的没有太大出入——若耶阁原本奉信的是小乘佛教的道义,但久而久之却发现即便佛修能在若耶岛避世清修,却还是无法避免地会被卷入轩辕大陆修真界的各种琐事之中。
若恪守小乘道义,若耶阁便没有理由插手这些世俗之事。但若佛法不扬,若耶阁就会在修真界中逐渐失去地位,消弭在历史的长河中。
而若耶阁现下在修真界之所以有一呼百应之力,也多借若耶阁的佛修修士定期会出岛宣讲弘扬佛法,更多亏佛修修士在修真界出现动荡时力挽狂澜的缘故。
佛修修士精妙绝伦的修复法术是修真界中稀缺的,这也就使得即便佛修避世清苦,但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在若耶阁剃度修行,也才使得佛修一脉不至于凋落。
可即便如此,大乘的道义与修真飞升的终极追求还是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饶就是精通佛法的法正,也没有彻底想通这个问题。
只是没料到的是,一直被修真界成为魔头的魔修宗主安齐远,竟对佛法有这般透彻的了解。
光凭这点,法正也承认必须对安齐远的看法有所改观。
见法正双眉微蹙没有回答,安齐远眼中不时闪过殷红之色,竟在法正有些走神的瞬间,挥出了一记破刃邪魂。
亏得法印的灵禽躲闪及时,才险险避过没有伤到要害。
面对这般无礼的安齐远,饶就是圣人都能被逼出三分火气。
法正也在金刚伏魔杵上凝出了灵气漩,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便就在此时,一直被安齐远护在身后的苏澈却有了动静。
只见他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住了安齐远的腰。
“拜托你你冷静一点!”
苏澈话音刚落,脆弱的肺部又让他再度咳嗽起来,可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箍住了安齐远的腰。
安齐远明显地怔愣了一下。
苏澈从来没有主动碰触过自己,但这次,他却用双臂环住了自己的腰?
犹如被一盆清凉的泉水泼下,安齐远心中所烧的邪火哗啦一下熄了一大半,眼中一直闪烁不定的殷红也退下去不少。
苏澈的声音弱弱地从身后传来。
“你莫要对法正动手。”
见安齐远虽然停住了动作,但浑身暴涨的威压却并没有因此收敛,日月乾坤环上凝出的灵气漩也依旧在蓄势待发地旋转着。
苏澈的声音顿了顿,之后才有气无力地吭了一句。
“我又没有说要离开……”
此话一出,就连安齐远都有些不可置信。
在喜出望外过后,安齐远又想起这极有可能是苏澈为了阻止法正与他正面冲突的缓兵之计,眼中不由得露出了怀疑之色。
安齐远道:“你之前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要如何如何逃出我的手掌心。”
甚至愿意忍受肉刑之苦,也不愿在他面前暴露身份。
如今法正出现,正是苏澈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最佳逃离之策,就是傻子都知道绝不能让这个机会从眼前溜走。
这让他如何相信苏澈所说的不打算离开的话?
但实际上,苏澈自经历了这次围捕聚火蜥的恶斗之后,心下倒是对魔修有了不少的改观。
虽说他之前一直对魔修的修炼进阶方法嗤之以鼻,而安齐远的无礼狂妄也一度令他十分反感。
但俗话说得好,路遥知马力,患难知人心。
杜遥和觉非罗都是不折不扣的魔修修士,但苏澈如今却并不认为他们薄情寡义。
而且,安齐远这厮虽然极近龌龊下流,但在关键时刻却没有自私地将防御法阵设成只进不出的模式,还跟交待后事一般把虎先生、十方宝袋和保命用的高阶符箓都留给了他。
这么说来,安齐远在内心里也清楚他也是有可能会折在围捕聚火蜥一事里的。
若安齐远只是将他看成一个可以满足畸形*的玩物话,又有谁会对区区一个禁脔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虽然苏澈自认为还没有达到被安齐远彻底感动的地步,但他此刻确实不愿见到安齐远和法正为了自己起了这么严重的冲突。
情急之下,苏澈也只得顺着安齐远的毛捋,但说出口的不离开的话,却也如安齐远想的那般,并非是全然的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事更新晚了,没抓虫,明天来抓~
文中说的大乘小乘全都是胡诌的,大家随意看看就算了,别当真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