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硕大的圆月高高的挂着,月光越是清晰越是可以看到天际那道若隐若现的裂口,像是被闪电劈开,蜿蜒扭曲的一条纹路,村里里说,天空出现异象是从十四年前的今天开始的。♀
每当月亮升起,天空被照亮,就可以看到天空的缝隙,感觉像要裂开一道口子,将人生生的吸进去一样。
“出去,谁都不许进来,你们全给我滚出去”,每年的今天就是月府的小姐月灵刹的生辰,她蜷缩在床上,灭了屋里所有的灯,避开窗户里照进来的月光,头上冒着细汗。
窗门上都贴满了符咒,门窗紧闭,但诡异的声音依旧没有消失。
马上就要天亮了,只要太阳出来就听不见了,月灵刹捂着耳朵,用被子掩着头,从狭小的缝隙里往外开,依旧可以看见徘徊在屋外的那些黑气。
月灵刹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每年的今天它总会出现,就算是平时她也总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但只有在今天,她才能真的看见。
那黑气在空中游走,蜿蜒的形状像是一条巨龙,长着血盆大口,血色的眼睛,黑色的犄角,虽不成形,却若有若无,挥之不去。
更可怕的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这东西不是一直跟着她,而是一直就住在她的身体里。
就在前两个时辰,月灵刹打着油纸伞走在花园里,每年到了今天她是绝对不会出门去的,在晚上打着一把油纸伞出门,肯定会被认为是怪物。
在月光下她亲眼目睹了这团黑气从她的身体里冒出来。
村里的人本来都不喜欢她,她出生的那天晚上,天空明明挂着一轮皓月,却突然电闪雷鸣,随着她哇哇坠地的一声啼哭,天空就出现了异象,每当看到那道细小的裂缝,人们总会议论纷纷,说她是天降灾星。
若不是因为月家家大业大,恐怕她早已经被赶了出去。
这样的恶梦困扰了她十四年,她也一直以为自己生来就是不幸的,所以并不责怪别人对她的偏见。
突然那团黑气从门缝里飘了进来,越聚越多,慢慢成形,它扭动着身体在屋子里翻腾着,月灵刹知道它是在找她。
她用力的又将自己裹了裹,尽量缩小自己的体积,虽然很害怕,但她知道自己绝对不可以喊出声来。
每次只要她一喊出声来,前来察探的丫鬟都会惨招毒手,在她面前痛苦的死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就像成千上万具尸体在烂泥里**的味道,月灵刹用被子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口鼻,尽量让自己不要吐出来。
黑气在屋子里不断的游走着,一点一点向她靠近,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看下去。
过了半响好像没了动静,她缓缓的睁开眼睛,吓得跌倒在床上,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她看。
那团黑气越来越清晰,演化成一条黑龙的形状,伸出利爪来,穿透了她的身体。
她眼看着黑色的利爪伸进她的胸口,像是要将她撕碎,片刻之后那利爪又伸了出来,而她的胸口完好无损。
她这才发现,原来它无法触碰到她,更无法伤害到她,它的利爪对于她而言只是幻影,构不成任何威胁。
她站起身来,拿起藏在枕头底下的匕首,向黑气狠狠的砍去,那黑气像烟尘一样被她捣碎又聚拢。
这东西跟了她整整十四年,积累了数十载的怨恨让她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匕首,想要彻底摆月兑这怪东西,过正常人的生活。
一路追着黑影,到窗边,盈盈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她惊恐的叫出了声。
“啊……啊……”,月光下她的身体慢慢变得透明,像是要马上消失一样。
万籁俱静的夜,她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然而更加恐怖的是,她居然能够透过自己的身体看到自己的心脏。
那绝对不是一颗正常人该有的心脏,它不鲜红,也没有血管,它只是一颗洁白无瑕晶莹剔透的石头。
它并没有跳动,却从石头的中心发出了类似心跳的声音,月灵刹跌坐在窗边,一不小心撞开了窗户,月光倾盆而下照在她的身上。
月光下她的整个身体变得透明,下一秒就要融化。
“我到底是不是人”,月灵刹问自己,附上自己的胸口。
这个问题从她记事开始她就不断反复的问自己,她告诉自己,她有爹,有娘,有家人,她的确是娘怀胎十月生出来的,所以她是人。♀
可是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些怪事又该如何解释,她连一颗人的心都没有,算得上是人吗。
她也安慰自己,至少她还有爱,她爱爹娘,爱月家所有的人,她有感情,所以算得上是个人。
那团黑气任然不死心,张牙舞爪的向她飞来。
月灵刹再也不能忍受,抱起案边的古董花瓶就向黑气砸去,黑气被打散了又聚拢。
花瓶被甩碎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门外穿来了小翠的呼喊声,这已经是她的第十四个丫鬟了。
“快走,快走啊你……”。
月灵刹大喊着,奔过去抵住门。
“小姐,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月灵刹痛苦的哭出声来,她什么也不能说,她不能让人在因为她而死。
“我叫你走啊……你没听见啊……快滚啊……”。
敲门声终于停止了,月灵刹瘫坐到地上,捂着脸哭起来。
只有今天,她是脆弱的,不想被人看见的,所以就让她一个人呆着,独自承受这一切。
哭过之后,她也无心再去管那团黑东西,任由它在面前张牙舞爪。
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将下巴靠在膝盖上,呆呆的看着地面,一直坐到了天亮。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那黑气化了一道青烟没入了她的身体,消失不见了。
月灵刹起身,推开门走出去,张开双臂,让阳光照在她每一寸肌肤上。
她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阳光,光明对于她而言就意味着新生,意味着她可以做一个普通人。
“小,小姐,你起来了啊,是不是小翠哪里做的不好,惹小姐不高兴了”。
小翠端着洗脸水,站在房门前,低着头不敢看她。
“对不起小翠,你没有做错什么,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乱发脾气,原谅我好不好”。
月灵刹温柔的笑着,眼睛完成了两道月牙,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跳动,白玉似的肌肤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小翠这才抬起头来,眼里闪动着盈盈的泪光。
月灵刹坐在梳妆台前,黑如墨玉般的头发垂到了腰间,桃花似的眸子更显得惹人怜爱。
“小姐生的可真美”。
小翠一边给她梳妆一边说着。
“以后谁要是娶了小姐,简直是千百年才修来的福气”。
月灵刹看着镜中的自己,勉强的一笑。
她一出生就天现异象,人人都道她是个不祥之人,又有谁敢娶她,她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能跟谁相爱相守,只求孤独终老,了此残生。
“小姐,老爷说,让小姐梳妆好了,就去大厅,有客到”。
“知道了,我随后便到”。
月灵刹回了通传的丫鬟,起身到了屏风后换件得体的衣物。
大厅内,一中年男子正经危坐在殿堂之上,那便是月无创月老爷。
一白发长须的老者坐在其身旁,一副仙风道骨,超月兑于尘的模样。
“灵刹见过父亲大人”。
月灵刹微微弯腰,向月无创行礼。
白须老者上下打量着月灵刹,拂动胡须,微微点头。
“快快来见过莫云门的清止道长”。
月灵刹再次弯腰,向上行礼。
老者点头道:“乾坤八卦阴阳宝镜显示,你我二人有一段师徒缘分,我此次来是来收徒的”。
月灵刹疑惑的打量起老者,虽然自己没想过能嫁一个如意郎君,可也没打算遁入空门呀,这老头不会是要让她出家去吧。
“你的命格生来如此,祸福同生,相生相克,这是你的宿命,也是你的劫数,我也是顺应天命而来,其中的因果循环,缘起缘灭,还要看你自己日后的选择”。
月灵刹听得云里雾里,上了年纪的人都这样说话吗,听不懂就要高深莫测?
“道长,灵刹不是很明白”。
“哈哈哈,日后你自会明白,元煞之期已到,以后你遇到的怪事会越来越多,你若不想再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就来不周山吧”。
话末,清止甩了甩手中的浮尘出门后腾空而去。
“老爷,你不会真的要把刹儿送到那道观里面去吧”。
坐在旁侧的中年妇人突然声泪聚下,莫紫英哭的眼上的妆都花了,一脸的憔悴与娇俏,虽已年过40,却也是一副花容月貌,只从嫁到月家后生得了一子一女。
长子为月无霜,小女便是月灵刹。
只因月灵刹出生时天显异象,月无创找来道士给她仆上了一挂,卦象上显示她命途多舛,主大凶是为不吉,命格天定,一生注定了多灾多难,最后定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月无创爱女如子,一直搜罗四海八荒的高人前来给她改命格,众人皆摇头,表示一切都得看她日后的造化。
于是月无创给她起名为灵刹,希望能镇住她这命格,十四年来发生在她身上的怪事他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月无创起身走到月灵刹的跟前,拍拍她的头。
“刹儿,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也说不定,也许你以后就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听说不周山可是座仙山,离仙界最近的地方,得道高人仙者侠士不胜枚举,你若到了哪里说不定能有什么奇遇”。
月灵刹回想起昨夜的恶梦来,还有那最后没入了她体内的黑气,想要摆月兑这一切,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便道:“父亲大人,我去”。
莫紫英听闻,立马冲过来抱着月灵刹。
“灵刹,无论无何,你都是为娘的宝贝女儿,不管别人如何看你,为娘都会疼爱你一辈子”。
月灵刹轻轻拍着莫紫英的背。
“娘,我知道你疼灵刹,我也想跟你在一起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挽着你的手上街买菜,跟你学做女红,所以我想去试一试”。
莫紫英停止了哭泣,回想起这么多年来,月灵刹从来不愿意陪她上街,她知道她是怕她看见大家异样的眼光难受。
“那至少等你哥哥回来道个别再去也不迟”。
“不了,若是哥哥回来肯定不会让我去的”。
月灵刹转眼看向父亲。
“若是父亲大人允许的话,我明天就出发”。
月无创点点头,吩咐府里上下开始打点一切。
在莫紫英的张罗下,差点没把整个月家给搬空,什么都给带上了,丫鬟仆人就是七八个,这架势哪里是去拜师的,分明就是去旅游的。
月灵刹自己收拾了些细软,留了张字条,一个人踏上了前往不周山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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