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帝都回乡守亲孝,留幼弟巧得御赐名
虽然昭德皇帝未降罪承恩公府,因林老太爷是战败之身,且尸身已寻不至,林翊便取了林老太爷生前穿过的几件袍裳放入棺木内,与母亲孙氏一并装椁用,简化排场发丧,将棺木寄放存恩寺内,林翊又呈上回乡守孝的折子。
昭德皇帝不喜林家,大笔一挥,极痛快的准了,还叮嘱一句,“你这次回乡守孝,父孝母孝,加起来便是六年时光。皇太后素来疼爱你,你便去慈恩宫去跟皇太后道个别吧,省得她老人家惦记。”父母过逝,按理该守孝二十七月。但有父母一道过逝的,便一道守个三年便也足够,鲜少要这样父孝母孝叠加六年的。如今昭德皇帝点明六年,林翊自然要守满六年。
林翊恭恭敬敬的领旨。
皇太后林氏乃是林老公爷嫡亲的妹妹,林翊嫡亲的姑母。
林太后坐于榻上,已近四十的年纪,却有着二十几岁的美艳,绿发如云中只嵌一枝衔珠凤钗。这样的妆扮,便是在贵妇中亦是过于简薄了,何况林太后乃太后之尊。林翊明白,林太后定是伤心兄长之死,方减了妆饰。
“发丧可还顺利?”林太后问。
林翊道,“娘娘放心,一切都顺利。”
林太后微声一叹,“这就好。”
“记得少年时,哥哥一心仰慕开国孟大将军英雄气概,立志沙场。”林太后幽声道,“如今兄长马革裹尸……”若非当年林家功高,身为嫡女的她或许不会被选入宫吧。♀若未入宫闱,如今的她,或许是另一番命运吧。
林太后一时怔神,半晌方问,“听说你准备回乡为父母守孝。”
“是。”林翊道,“臣不能在帝都孝顺娘娘,还望太后娘娘保重凤体。如此,千里之外,臣亦安心。”
林太后温声道,“回乡也好。只是一去六年,不知何日方能相见了。”昭德帝刚在御书房说的话,林太后于慈恩宫便闻了音,可见其消息灵通了。顿一顿,林太后又问,“哥儿可好?”这问的便是林翊刚刚落草的兄弟了。
“四儿很好,就是身子弱些。”
何止是身子弱,如今刚刚满月,承恩公府已寻了三四趟御医,吃的药汤比吃的女乃还多,就这样,也得人眼不错的看着,方留得一口气在。
承恩公府传御医之事,林太后如何能不知道,闻言一叹,“山东离帝都虽不远,只是如今天寒地冻,四儿又是刚刚下生,哪里禁得起跋涉之苦。”见林翊面上亦露忧色,林太后道,“也罢,不如将四儿留下。我看这孩子像是个有福气的,在我膝下,也为我稍解烦忧。”
林太后既然开了口,嫡亲的姑姑,再加上回乡之后,山东境内毕竟不比帝都好寻名医。林翊又着实担心弟弟的身子,正色道,“臣代弟弟叩谢娘娘恩典。”
林太后摆摆手,示意林翊不必多礼,道,“午间随我一并用膳吧。”
林太后向来厚待娘家,既留下林翊用午膳,昭德帝听闻,竟也来一凑热闹。♀每次来慈恩宫时,昭德帝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他不喜欢林太后,却也得在心下暗暗服气。瞧遍整个后宫,修建的最奢华的的并非慈恩宫,而是皇后谢氏的凤仪宫。但,就宫殿雅致而言,凤仪宫连慈恩宫的边角尚不及一二,更遑论林太后的才干了。
林太后甫一入宫便是先帝的继后,先帝膝下只昭德帝一子,偏偏死的早,闭眼时昭德帝尚不足八岁。而后,昭德帝的生母荣贵妃母凭子贵升为圣母皇太后,位居慈宁宫,与林太后同排并列。只是礼法上,荣太后依旧是差林太后一头。但论及与昭德帝的远近亲疏,自然是以荣太后为先。亦是由此,待先帝死后,林太后便以伤心太过为由,安心于慈恩宫荣养,不问世事。
荣太后是个有野心的,因昭德帝尚小,荣太后仗着乃皇帝生母,便欲来个垂帘听政、女中则天。荣太后此人,偏偏有则天志,无则天才。朝中被这女人搅的乌烟障气,须知满朝文武亦非摆设,一番争斗下来,荣太后不知何故,不明不白的归了天。别人尚可,昭德帝先吓去半条命。
危急之时,荣养慈恩宫的林太后出面,为九岁的昭德帝广选后宫。虽说皇帝年轻,暂且当玩伴亦无妨。反正,名门贵戚的女孩儿弄了一堆放在宫里,朝中一时安静下来。林太后方腾出手细细梳理朝政,此后,朝臣的感觉绝逼是驱狼引虎。荣太后只是蠢,却好摆弄,实在不行,也能叫荣太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归天;换了林太后,世家嫡女出身,先帝皇后,今上嫡母,有谋略有手段,那种不声不响弄死荣太后的手段,对着刘太后,想都不必想。
就这样,天翻地覆一通闹,最后反是林太后渔翁得利,大权得掌。
昭德帝亲政前,朝中政事皆为林太后作主。
要说为权利,甭说是嫡母庶子,就是亲娘亲子,翻脸的也不是没有。
而且在昭德帝心里,当初他的生母荣太后过身,最终得利者便是林太后。尽管昭德帝没什么证据,夜半深处时,也不是没走过此心。
只是自荣太后过逝,昭德帝便是养在林太后身前,林太后又非蠢人,几年相处下来,昭德帝对这位嫡母则是既敬且淡,又夹杂朝中的一些龌龊,说不出的复杂难言。但,若叫昭德帝对林太后下手,他又下不了这种狠心,且没这种本事。
昭德帝先给林太后请安,林太后面上带着亲切的笑意,仿佛这就是自己的亲子,一把拉过昭德帝的手坐于自己身畔,问,“外头怪冷的,皇帝从哪儿过来的?”
昭德帝笑,“批了这半晌的折子,儿自御书房来。”
林太后拍拍昭德帝的手,“这手暖的很,身边儿人伺候的妥当。”很是赞了昭德帝身边服侍的人几句。
昭德帝笑的亲昵,“母后疼儿子。”
林太后笑,“午间我留了翊哥儿一并用膳,皇帝也陪我这老婆子一并吃吧,热闹。”
昭德帝自然应了。
皇家之人,好啊歹的,最起码的面子情做的比谁都好。
母慈子孝臣子忠的吃过一顿饭,林翊正式与林太后告辞,带着父母的棺木,收拾收拾回了山东老家,独留下刚出满月的弟弟于林太后身畔承欢膝下。
一日,昭德帝来给林太后请安,见到瘦弱似猫的林四,随口问一句,“可有名子了?”
林太后活了几十年,还从未亲自带过孩子,又因林四体弱,更加疼他三分。见昭德帝有问,林太后叹,“唉,承恩公夫妇先后过身,翊哥儿又回了山东,忙忙糟糟的,哪里有给他取名。”
昭德帝心情正好,道,“忘了跟母后说了,关庭宇打了胜仗,捷报刚刚送来。”
林太后顿时大喜,赞,“这都是皇帝治国有道,方有名将辈出。”
昭德帝唇角微翘,谦道,“朕哪里有母后说的那样好,朕有今日,皆是母后教导。”
林太后欣慰一笑,拍拍昭德帝的手。昭德帝心情好,忆及林太后昔日的好处,再望向那宫妇怀中的瘦弱可怜的林四,倒也不觉碍眼,反多了几分喜欢,道,“朕看这孩子生的好,若是他尚未取名,朕就赐他一字,母后看可好?”
林太后笑,“这是四儿的福气。”
昭德帝沉吟片刻,道,“如今牧州得胜,边关靖宁,承恩公一门将是武将出身,朕赐他一个靖字,盼他日后长大,亦可为朝廷出力,靖宁天下。”
宫妇忙抱着刚得名儿的林靖,屈身谢恩。
昭德帝用意虽好,只是林靖很显然辜负了昭德帝的期望,他因早产,自幼身子不好,甭说舞刀弄枪,三岁之前,林靖因身子病弱,走路都磕磕绊绊,样貌个头都不若人家两岁的孩子大。他常做的事便是一身软衫伴于林太后身畔,听林太后教他念书认字。
说来也奇,或许是身体不好,林靖鲜少出门玩耍,他于书本上的东西却是颇有灵性,过耳成诵完全不夸张。林太后读过一遍,他便可一字不差的复述而出。林太后喜他灵慧,对林靖的教导更是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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