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菊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和家里开口。♀
婆婆徐爱华是个十分封建的人,丈夫肖建国还有可能会同意,徐爱华那儿是绝无转圜之地的。
尤其是像徐爱华这样、已经年过六旬了,却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这片土地的人,若是让她迁移,除非是将她的尸骨带走。
等到晚上肖建国回来了,刘菊芳才悄悄地把人给拉到隔间。
出来的时候刘菊芳是红着眼眶的。
肖建国平时不怎么会抽烟。那个时候的人们都习惯用烟斗,烟丝卷了一团塞在烟斗里,用火柴点上,可以抽很久。
那晚肖元宝夜里尿急起身时,发现肖建国一个人坐在院子里。二月天的夜晚刺骨而寒冷,肖建国就披了一件单衣,身边落了一地的烟丝。
肖元宝下意识地喊了一句爹,肖建国声音沙哑地应了一句:“天冷。你身子骨还没有大好,快点撒了尿回被窝里去。”
要说肖元宝的身子不好,肖建国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是从小身体就不好,有些轻微的气管炎,一到冷天,咳起来就像要把肺咳出来似的,所以一般也不敢多抽烟。
今日却是抽了一整宿。
第二日肖元宝起床的时候,肖建国已经去学校了,院子里一地的烟丝也被打扫干净了。
刘菊芳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肖元宝大致能猜到原因,听说迁移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就在半个月后。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肖建国就把这事跟徐爱华说了。
没想到徐爱华一点都没有惊讶:“我一直在等你们两来跟我说,这件事我几天前就听隔壁的兰婆子说了。♀你们也不用为难,我呢,是不会离开这里的,你们阿爸就葬在这里,我死也得死在这里。
不过你们得移,狗蛋这人虽然看着不靠谱,但是有句话说的还是很对的。我已经一辈子呆着这种地方了,我不能让我的子孙们也一直呆在这里,你们得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
肖建国和刘菊芳的眼眶马上就红了起来:“这不行,若是我们走了,谁来照顾您啊。大妹一家也在移民的名单里,我们不放心您一个人啊。”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你是一家之主,连这点气魄都没有!你们走了,难道我这个老婆子就会饿死了?隔壁的徐老,还有你三叔四叔他们都不走,相互照应着,我还能死在床上不成?”
刘菊芳没有想到徐爱华会有这样的想法。她到肖家的时候,徐爱华就已经快五十了,她对徐爱华向来是又怕又敬。
当初怀肖元宝的时候,她也没敢让徐爱华帮着煮过一次饭,衣服都是和隔壁的姐妹相互交换着洗的。她怀着肖元宝八个月的时候,每天还要下河洗衣服,一句抱怨的话都不敢有。
“这……娘,儿子还是不放心您啊。”
“有什么不放心的!若是你们不肯走,以后也不用喊我娘了,我也不会吃你们老肖家的一口米。”在徐爱华这么决绝的强逼下,肖建国到底是应下了。
既然是定下了要走,全家就开始动起来了。他们家十分拮据,除了给徐爱华的,剩下的能带上的都带上了。
由于交通不方便,一天只有一班早上六点的巴士,他们必须得早早的收拾好东西赶去等车,才不会误了时间。♀
而且要移民的人家多,土地分配制度是先到先得,大家都是拼了命地要先到,以便能抢一块面积大、位置好的地方。
这次移民的人家里有几户是肖家的亲戚,最为亲的就是肖建国的亲妹妹,肖丽娟一家。
还有几家也是肖姓的叔表亲戚,但是大多都不是很亲。
肖丽娟家的人口和肖建国家一样多,都是三个小孩,两家凑好了时间准备一同在三日后的早上出发。
这几日就连肖元宝也开始动起来了,十几个大木箱子,还有各色的床单被套裹着的东西,就是再来一辆车子也带不走的。
看着这么多的行李,肖建国夫妇又犯愁起来了。
“要不这样,你和元宝他们先带些东西走,剩下的我隔日再带出去?”
“这不成吧,这么多东西留你一人也带不走啊。要不我去问问村长,有没有法子能买头牛来,咱们自己坐了牛车走。”
牛车也是一种交通方式,优点是载物多,缺点是速度慢了些。
肖建国又是抽了半日的烟,“就这么办吧,晚些就晚些,咱们只要有块地,也不强求有多好的位置。”
肖丽娟家也是面临这个麻烦,问了肖建国一家后,咬了咬牙,放弃了四五个箱子,还是坚持要最早一批的走。
这个年代想要买一头牛可是不少的钱,而且最重要的是私下买卖的不被国家所允许的。
刘菊芳看着家里凑出来的粮票,叹了口气,看来只能指望杀牛的五哥了。
她本是不想麻烦自己家人的,毕竟她被送人了之后就很少和自家的人联系了。
难得的找他们还是有事相求,刘菊芳的五哥刘向东是个老实的杀牛人,听说刘菊芳求他们卖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这事俺的问问你嫂子才行。”最后,刘菊芳用肖家还剩下的一亩良田和十斤粮票换了一头黄牛。
有了牛车他们接下去就要准备出发了,因为自己赶牛车走,会比坐巴士要慢上一天。
所以他们征得了村长的同意,比他们坐巴士的人还要早一天先走。
等到了那一日问题又来了,他们全家唯一出过村的只有肖建国一个人。
而且肖建国还是在十几年前的时候出去的,十几年可是能改变太多的东西了。
出发前刘菊芳还问过肖建国,肖建国毫不犹豫的回答,“这点破路连个岔路都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忘了,走吧。”
刘菊芳就抱着肖元宝上了牛车,纤素姐妹两就扒拉着牛车两边坐着。
小脸因为兴奋而有些红晕,两姐妹有些像肖建国,肖建国年轻的时候可算是英俊潇洒的。
不然也不会当了教书先生,尤其是那个瓜子脸更是像得没样子。
而肖元宝则是更像刘菊芳,刘菊芳可是天门奥里的一朵花,就是给肖建国做了童养媳之后,喜欢她的人还是一抓一大把。
所以每回她出门稍微时间长一些,肖建国就会不高兴,看到她和别的男人说两句,还会生气的把人给拽回家给关起来。
便是这般的美丽,全遗传给了肖元宝,肖元宝的身材又瘦弱,因为生病的关系更要显得苍白。
年纪小男性特征也不明显,若是不仔细看还会以为是个剪了短发的小姑娘。
天门奥不止是偏远还是在山间,出村的很长一段路是下坡,而且路也没有修好,地上都是泥沙。
时不时五个人就要下来牵着牛车走,要是一个不仔细就是翻下山涧的下场。
等到两个小时后,他们才算是下了盘山的泥路,到了山脚下肖建国才觉出不对劲来。
“我当年出来的时候,这里可没有一个村子啊……”
肖建国拉不下脸去问路,刘菊芳只能一手抱着肖元宝去问路。
正好路边的一户人家出来倒水,“大嫂子,能不能借问一下,这儿是哪儿啊?”
那妇女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这儿是黄村口啊,哟,大妹子你们这拖家带口的是要上哪儿去啊?”
“我们是上头天门奥的,这不是建电站要移民吗,我们就自己赶了牛车去县城里。”
“你们要上县城去?那怎么往这个方向啊?你们可是走错路了,我们这可是比你们还要里头的村子啊。不过往那头再翻过一个山头,就到王村了,那边去县城可就近了。”
肖元宝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不禁咽了咽口水,那个山头可比刚刚他们翻下来的高多了……
这个年代的人大多都淳朴得很,知道他们找错路了,还说要找人带他们,这回肖建国不敢再要他的自尊心了。
因为肖建国的盲目自信,他们足足花了一天的时间翻过了那座大山,找到了传说中的王村。
再从王村走,反倒要比第二天出发的人还要晚些到了。
其实说是说移民去县城,其实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说到底也就是个离县城几里路的村子。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叶村的生产队队委正拿着笔记本在村口等着来的人。
“同志们你们辛苦了。”这个村子叫叶家村,不止是负责人姓叶,整个村子大多数人都姓叶。
肖建国把天门奥村委会打的证明递给叶队委,叶队委仔细的查看后,才递还给了肖建国。
还伸手握了握他的手,“欢迎肖建国同志一家来到我们叶家村,来我带你们看看政府给你们留的地。”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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