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气氛十分低迷,林珑没吭声,叶旭尧也没有说话。
半晌,看着那夕阳笼罩下的街景的林珑率先说了话,“叶旭尧,这婚事你再给我点时间想想。”这是她已经软下来的话。
叶旭尧皱了皱眉,他是真不知道她还要想什么?不由得冷笑一句,“林珑,你真会给人挫败感。”
听着这些个话,林珑转头看向他,小脸上一片凝重,“你没听说过,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吗?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是我的良人?你娘看来也不太喜欢我,嫁给你,我心里没底。”
至少她还做好准备成为他的妻子,这需要一个过程,这桩婚事从听闻到现今,她都没有与自己联系到一块儿,这来得太突然了。
叶旭尧看着她认真的眼睛,这回想冷笑也笑不出来,他在她眼里就那么不可靠?“林珑,除了我,你估计找不到更好的姻缘了,别的我承诺给不了你,至少在我这里没有宠妾灭妻的事情发生,我娶了你就会负责到底。”眉尖再度轻蹙,最后却是嘴角一弯,“至于我娘,我相信,只要你对这婚事稍稍上心,这都不成为问题,不是吗?”
林珑微怔了怔,没想到叶旭尧会给她这样的承诺,比她能预想到的更多,似乎真与他做一世夫妻也不是那么糟,这一刻,她感觉到心房在微微地动摇,俏脸一红,她别开脸不去看他。
叶旭尧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这小女人的心思真重,脸色更为难看。
马车没有驶回玉肤坊,而是驶回林家祖宅。
“爷,到了。”匪石在外禀报一声。
林珑这才回过神来,叶旭尧却是先她一步掀车帘下去了,待她掀起车帘准备下去时,看到他伸过来的大掌,耳里听到他生硬的话,“下车。”
她微微撇嘴,最后还是伸手握住他的大掌,由他用力地握紧踩在那踏脚凳上,缓缓下了马车,看了眼斜阳笼罩的家门口,她伸手拨了拨有些凌乱的鬓边,“你回去吧。”
他点点头,“别胡思乱想了,有些事可一不可二。”
这些话,林珑不太爱听,在自家门口又不好与他拉扯不清,胡乱地随意应了一句,急忙推开家门进去。
叶旭尧看她进去后,这才重新上了马车,在马车启程的时候,他朝匪鉴语气不太好地道:“明儿,找个泥水匠人,去给她修一修那破烂的屋子。”
每次看到她那栋年久失修的祖宅,他都会有一股不舒服感,她就在那样的屋子里一住就是三年,林家那两个大老爷们实在苛刻得要命。而她倒好,钱是赚到了,连屋子也不舍得修一修,真是一毛不拔铁公鸡。
匪鉴有几分欢快地道:“是,爷。”
爷居然会注意到林姑娘那间看似摇摇欲坠的屋子,真不容易啊,连他都要掬一把同情的眼泪。
叶旭尧再回到宅子里面的时候,华灯初上,不意外织锦在门口等他,没待她开口,即抬脚到母亲的院子。
母亲似乎还没有用晚膳,看到他,即吩咐人准备上膳。
两母子没有隔夜仇,叶钟氏不想与儿子闹得太僵,淡道:“还没用吧?一块儿吃点。”
叶旭尧点了点头,净过手后,这才坐到母亲的对面,下人鱼贯而入,一一上菜,很快就摆满了一桌子。
叶钟氏没有用膳时说话的癖好,当然一向寡言的叶旭尧更不会没话找话。
用完膳后,叶钟氏拿过织锦托盘里的帕子按了按嘴角,再度净了净手后,这才再道:“你急什么?她又跑不了,这事你不要再管了,娘自会处理妥当,我早已说过她的性子必须服软才行,她一天不懂这点,我一天也不会轻易让步。”
叶旭尧慢条斯理地洗了洗手,用帕子擦手之时,道:“她好强的性子也没有什么不好,娘何必要将她搓圆捏扁?当年祖母如此待您之时,您又是否甘愿?”
“这一码归一码,你混淆在一起做甚?”叶钟氏有几分恼羞成怒,她的手段还没施展出来呢,比起那个老妖婆,她已经够仁慈和蔼了。
“有什么不同?”叶旭尧拆他娘的台,“我就没瞧出区别来,娘,她讨喜的是这性子,我不太希望她有变,如果你的气顺不下来,那就等她上门给你赔礼道歉,这事就这么揭过。”
叶钟氏不由得想到那句话,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还没娶进门呢,就处处维护她,亏得是她,若换成她那个老妖婆似的婆母,只怕要气得鼻孔都歪了。“你就处处这样帮她,将来害了她也不自知,再说我就看不出来她会来给我赔礼道歉。”
叶旭尧一听这话,就知道他娘早已让步了,脸上才有了些许淡淡的笑容,“她会的。”
叶钟氏瞪了眼儿子,不由得说了一句酸话,“人家现在好像没看上你,你这一头热就不嫌掉架吗?”
叶旭尧也不恼,在匪鉴小声禀报他傅年又来了的话,他就起身准备告辞,“娘,你别那么笃定,很快,你就会知道我是不是一头热。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语毕,转身就走。
叶钟氏不由得又无名火上升,“生儿子有什么好,一天忙到晚,眼里都没有亲娘。”
正给她奉茶的织锦闻言,脸上不禁有几分讪讪的。
叶钟氏撇她一眼,没再背后讨伐儿子,拨了拨茶渣子轻茗了一口香茶。
翌日天还没亮,睡不着的林珑就爬起来,将她之前吩咐绿姨娘准备好的草药都拿出来,尤其是银丹草,看那饱满的样子,看来陈伯送来的都是挑拣过的,她将草药一一分类,放入蒸笼里面,准备薮药汁。
坐下来拉着风箱,看着火势烧旺起来,她又去调脂,总之不让自己闲下来,总要忙碌点,这心才能静下来。
待到全家都起来后,林琦还没到厨下,就闻到那浓浓的药香味儿,不由得着急地看向绿姨娘,“你昨儿没将火熄了吗?”
绿姨娘道:“有啊,这要是没熄火就糟了。”厨房里面药材颇多,经不起损失啊。
两人急忙转到厨下,看到林珑正在磨茉莉花籽儿,旁边已经摆了不少磨好的,眼睛一转,另一边有正在晾干的肤膏,散发出一阵清新的药香,看这阵仗,林珑起来估计有段时间了。
苏嬷嬷正在做早膳,悄然与愣着的两人说,“姑娘估计未到五更天就起来了。”
绿姨娘与林琦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都看到了不可置信。
林琦上前,看了看那磨得细滑无比的水粉,不由得嘴巴下搭,“姐,你都磨完了,我还干什么啊?”
林珑放下手中的活计,看了看那一钵满满的水粉,面无表情地道:“还有大把活计,你真要干,不愁没活可做。”
“珑姐儿,你是不是心情不好?说给二娘听听,二娘给你谋划谋划。”绿姨娘小心翼翼地踱过去,问了起来。
林珑却道:“没的事,二娘都想到哪儿去了?对了,昨儿那两个帮佣如何?”
“手脚尚算勤快,我都让她们在外整理花草,没让她们靠近这里,有些方子与做法不能让她们知晓,对了,她们要求工钱一天一结。”绿姨娘忙道。
林珑思忖了一会儿,“给她们,我知道她们是不放心,我们铺子新开,看着生意好,可到底不是老字号。”
“哎,我知道了。”绿姨娘道,“我已经嘱林掌柜去给张牙侩打声招呼,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买两个回来。”
林珑轻“嗯”一声,继续手里的活计。
绿姨娘看到她没有谈兴,一时间只能尴尬地站着,最后只好去帮苏嬷嬷做早膳。
一家子才堪堪用完早膳,林栋收拾好东西正要到书院去时,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一家子对视一眼,不知道这一大清早的,怎么就有访客至?
林珑道:“我送栋弟出去,顺道看看。”
绿姨娘与林琦不放心,也跟在后面到大门口去。
“呼啦”一声打开大门,林珑看到匪石扬着笑脸站在那儿,“林姑娘,早上好。”
“你怎么在这儿?”林珑皱了皱柳眉,伸长脖子看了看,没看到叶旭尧,这才又狐疑地看向这叶家小厮。“你来有何事?”
匪石极力笑着,就是要争取给林珑留下一个好印象,最近他在这未来主母面前露脸的机会不多,“我们爷遣小的来给林姑娘修屋子。”
林珑这才看到他身后一群泥水匠,回头看了看自己这栋有些破烂的屋子,确实要修,可关他叶旭尧什么事?正要拒绝掉,匪石就回头招呼身后的泥水匠越过林珑等人登堂入室,誓要办好这差事。
“对了,我们爷说,不用林姑娘掏一个子儿。”匪石又回头说了一句,林姑娘爱财,估计听了会高兴,爷还真了解她。
林琦一把拉住姐姐到一边,满脸惊喜道:“姐,我看这未来姐夫真不错,居然还留意到我们家的屋子,帮修不说,这还不要钱呢。”
林珑一把掐了掐她的耳朵,“你有点骨气好不好,他现在还不是你的姐夫,别乱叫。”
“疼,疼……”林琦将自己的耳朵从长姐的手中救回,朝她不客气地道:“你就继续清高去吧。”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往里屋而去。
林栋嘴唇嚅动了半晌,想要说些什么,可看长姐不善的面容,这会儿也不好开口说别的,只好道了声,“我到书院去了。”
苏嬷嬷不敢扫到台风尾,忙送林栋到门外去。
惟有绿姨娘叹息一声:“珑姐儿,你这样下去不行,我知道这婚事困扰着你,可你看看二老爷与三老爷的女儿争破头,就知道这婚事是真有好处的……好好好,我不说了,总行了吧?”看到林珑皱眉看她,她立即闭嘴,摇了摇头转到屋里去。
一大早的,全家人都被林珑的阴阳怪气笼罩着。
林珑看了看那忙着指挥匠人修缮房屋的匪石,再看了看那在屋顶上将瓦片摆整齐,重新添瓦加密的匠人,如妹妹所说,叶旭尧这回是真细心了。
怔怔看了半晌,她没再说什么,拿了些东西就转身到店铺去。
铺子里头的生意十分好,林珑没有帮忙招呼,自己今儿个火性大,免得得罪了客人,到后面去算账。
将之前达官贵人订的昂贵胭脂水粉送去后,收回的银子也足有八百两之多,实在是一笔很可观的数字,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对于这越增越多的数字,她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
“姑娘,有人找您?”林南家的进来朝她禀报了一句。
林珑一愣,“是什么人?”
“老奴没见过呢。”林南家的实诚道,“看那样子像富贵人家的姑娘,可又看着不太像。”
这像又不像的是什么意思?林珑皱紧柳眉,如果是熟客,自然知道会进来找她,而不是在外等候。“让她进来吧。”
她将账簿都放回抽屉里面,一会儿功夫,林南家的就领着两个年轻女子进来,那前头之人摘下面纱,道了声,“林姑娘。”
林珑看了一会儿,很快就认出她来,这人不正是苏州城有名的花魁吗?好像是叫什么绮娘来着的,对于这与妹妹同名的花娘,她想不记忆深刻都难?
“我们小姐前来,你怎么连杯茶也不奉?”烟儿不悦地道,她们小姐可是人人追捧的对象,林珑这怠慢很是要不得。
“我想我与你家小姐不熟。”林珑面无表情道,没有良家女子会与一名花娘过从甚密,这很影响闺誉的。
绮娘拦下正要反唇相讥的烟儿,低低轻斥了一声,警告道:“你想要坏我的事吗?”
烟儿这才不再吭声,上下打量了一番林珑,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不知道高国舅喜欢她什么?眼里有着明显的鄙夷。
绮娘上前笑道:“我来找林姑娘自然是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