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齐欢欢在场,袁佳木还是暗自庆幸的,毕竟她跟习练许久未见了,突然要两个人独处那么久,多少会有些尴尬,就刚刚沈良铭出去买菜的那么一小段时间,她都绞尽脑汁把可以聊的话题都挖出来了,可是气氛依旧怪异。♀
齐欢欢和习练是一个科室的同事,聊的内容无非都是他们科里的病例和琐事,习练话少,而齐欢欢是个不折不扣的话唠,而且脸皮极厚,嘚啵嘚啵嘴就没停过,习练出于礼貌会偶尔搭几句,脸上也没有半分不耐,但兴致显然不高,而且基本不主动说话。
仅有的两次主动,第一次是因为齐欢欢讲的东西太血腥,影响了袁佳木的胃口,袁佳木正犹豫要不要让齐欢欢换个有爱的话题,习练已经先她一步地提了一嘴科室里的奖金发配制度问题。齐欢欢的思想就像水母一样简单,一提起她痛恨了八年的奖金,她便自然而然转移了注意力。
第二次是齐欢欢随口夸了几句江晋的手艺好,还说袁佳木捡到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宝的时候,习练追问了下江晋的来历。
席间,袁小树给袁佳木夹了块红烧肉,还笑眯眯地自夸:“木头妈妈,看我会用筷子啦!”
袁佳木迎合道:“真的?好厉害。”
齐欢欢拍了拍胸脯,邀功道:“我教的,不用谢哈哈哈。”
袁小树急忙纠正:“不是你,是阿晋叔叔教的。”
齐欢欢:“……”
袁佳木笑了,“那你对阿晋叔叔说谢谢了吗?”
“说了!”袁小树提溜着大眼睛朝习练瞥了瞥,然后也夹了块红烧肉,小心翼翼地放到习练的碗里,低声道,“习练叔叔,也给你一块。♀”
习练脸上的表情一顿,看着碗里的肉,半天没有说话。
糟了,他有洁癖,他不跟别人用同一个杯子,也从来不接受别人给他夹菜,只要沾染了一点他人的唾液他都避之不及。袁佳木抿了抿唇,忙道:“对不起,小树不知道你的习惯。”
袁小树不理解为什么袁佳木要道歉,但他感觉得出自己好像做错了事,于是缩了缩脑袋,跟着道歉。
齐欢欢咬着筷子,云里雾里。“……怎么了?”她虽然跟习练在一个科室工作多日,但对他的习惯并不了解,平时科室聚餐他一概不去,中午集体订饭菜的时候他也不跟大家一起吃,又**又孤傲,但大家都把这种特质称为男神特有的神秘感。
习练一直没有表态,这让袁佳木有点紧张,“我给你换副碗筷吧。”说完探手过去要拿他的碗,但因为太过焦急,不小心碰到了滚烫的石锅,她被烫得收了手,倒吸了口气。
他皱起眉头,迅速拉过她的手,摩挲了下她被烫红了的皮肤,对齐欢欢说道:“把酒精和棉签拿来。”口吻不容置喙。
齐欢欢呆呆地哦了一声,走了几步忽地停了下来,问道:“呃……酒精放在哪儿?”
袁佳木不着痕迹地挣开来,“不用去了,这里没有酒精,烫一下不会怎么样的,我去厨房拿酱油抹一下就好了,顺便去给你拿碗筷,等一下。♀”
习练的手心里还留着她手腕上的余温,默了半晌后,淡淡道:“没关系,就这样吧。”
于是,气氛没有缓和,反而更僵硬了几分。
袁小树和齐欢欢面面相觑,默默埋头吃饭。
晚饭后,习练接了个电话,表情有些凝重,然后与袁佳木他们告了别,便要离开了。此时已经下起了雨夹雪,风阴冷阴冷地刮着,吹进脖子里会让人忍不住打颤,而习练的车停在前一条街,袁佳木看雪太大,便拿了店里唯一的伞打算送他到车上,习练担心她受寒感冒加重便说不用,她却坚持,跟出了店外,齐欢欢和袁小树很自觉地留在店里,没有去掺合。
习练无语,“回去。”
袁佳木抱着伞摇头,小小的身板挺得直直的,完全不会让步的样子。
自沈良铭走后,习练的脸色便一直有点阴沉,如今终于挂上了一抹温和,大概是被她难得的执拗惹得没了脾气。
他好声好气地劝:“好了,你快进去,外面冷。”
袁佳木眨了眨眼,显然,她察觉出了他语气里的松弛,于是大胆问道:“习医生,我今天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你生气了?”
他叹气,“没有。”
“真的?”
“嗯。”
要一个男人承认他在闹别扭是非常困难的事。其实她今天对他的抗拒和谨慎,让他有点不快。以前她也是如此,不过她性子保守,不喜欢和非亲密关系的男人有太多的肢体接触,这他完全可以理解,可当她身边出现了另一个男人的时候,他会不由得把她对他抗拒和谨慎的原因归结于那个男人,这是任何男人都会出现的疑虑,他也不例外。
袁佳木不知道这些复杂的情绪反应,听到他说他没有生气,她松了口气,“那你拿着伞吧,否则你会被淋湿的。”
习练没有忸怩地拒绝,转身走了两步后,又回过身来,他终究是忍不住想问:“你有没有考虑过给小树找个爸爸?”
袁佳木一愣,老实答:“没有……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是因为你不想,还是因为小树不想?”
“我没有问过小树这个问题,我的情况对他而言太复杂了,说了他也不懂。”小小年纪,要被迫接受一个陌生男人并喊这个陌生男人爸爸,实在有点难为一个四岁半的孩子,万一他问起,为什么他之前没有爸爸,她该怎么去回答呢?唉。
习练问:“你怎么想?”
“我、我不知道。”
“有考虑的人选么?比如……”他脸色稍霁,“江晋?”
她呆了几秒,下意识地说:“不可能吧,不可能的。”她的脸渐渐红了,毫无缘由地红了。
其实她不想面对这个问题,因为她觉得她没有资格去评价一个男人能不能成为所谓的“人选”。细数一下,她带着私生子,学历不高,长得不算特别好看,还是个残疾人,也没有彪悍的背景和资产,有什么资格去挑选别人,评价别人?
而且……
江晋是个很优秀的人,即使他没有很高的薪水,但谈吐举止都让她觉得他人品教养绝佳,在她的潜意识里,他值得非常好的姑娘,而不是她这种……没有一点拿得出手的女人。
得到了答案后,习练没有继续往下问,而是撑开伞,“知道了,过两天我再来看你,给你带特产。”
“嗯,谢谢。”
直到习练的脚步声彻底在耳边消失,袁佳木的呼吸才缓缓恢复了正常的频率。他以前是她的医生,她对他言听计从惯了,再加上他总是不苟言笑要求严苛,她在他面前神经就会绷得很紧,就算后来关系发生了变化,也没有好转,这种感觉就类似于师生之间僵硬的熟稔,就算私下关系再好,也撇不去这一层令人尴尬的情感。
手上被烫过的地方隐隐作痛,她揉了揉,转身进了花店。
袁小树在屋里乖乖地做作业,齐欢欢在教他算题,正遇到某个难题她做不出来,又放不下面子说不会时,听见了门口传来的风铃声。
齐欢欢两眼一亮,肯定是袁佳木回来了。她拍了拍袁小树的头,丢了一句“这种题要自己做出来才有成就感,我是在为你着想”便跑了。
齐欢欢凑到袁佳木跟前,拿着个苹果嘎嘣嘎嘣地咬着,“你跟习医生居然认识得比我早?你老实说,他是不是……”她回头确认了一下袁小树没有偷听,然后压低声线道,“袁小树亲爸?”
袁佳木坐在沙发上,摇了摇头,“不是。”
“那他是谁啊?”
“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的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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