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豪城天下。
送走了最后一批稽核人员,严睿返回总裁办公室。
推开门,一个男人侧着脸,斜靠在一旁的桌角。
笔直的长腿微微折成一个弧度,衬衫袖子上的扣子一丝不苟的扣上。听闻到声音,他侧头,神色是印象中的冷厉。只一贯清冽的眼神中却少了一抹光辉,显得冷漠而晦暗。
时光,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
一年前的顾非寒,贵为顾家长公子,豪城天下总裁,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而一年后,顾怀先枪决,顾家家毁,豪城天下所有合约终止暂停,几乎隐退商场。
而他,跟随在他身边,眼睁睁的看着他从云端跌入谷底,挣扎、徘徊……许多大股东一听说顾怀先贩毒枪决,就急急的抽资离开,生怕会惹得一身骚;一年内豪城天下被迫停业,几乎没有任何收入,但各种开支却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多;更多的,则是来自于外界的舆|论压力……
在这样子的层层压力之下,他真怕有一天,他会承受不来。
“他们走了吗?”顾非寒坐上了沙发,点燃了一根烟。
“已经走了。”严睿回头:“非寒,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下一步?
他的动作一顿,挽起一抹笑:“你觉得呢?”
“豪城天下重整旗鼓的第一步,多少双眼睛在背地里看着,自然要慎之又慎。”严睿说:“我觉得,因为一年前的贩毒事件,豪城天下给民众造成的形象很糟糕。如今要想重新开始,最重要的就是树立一个正面、积极的形象。”
“和我的想法一样。”顾非寒点头:“下一个开发案我打算建一个毒品研究中心和一栋永久性免费的福利戒毒所,广泛接受社会上的吸毒人员,帮助他们重新恢复新生活。♀”
严睿意外:“这个会不会有些冒险?”
经过了一年时间,‘顾家贩毒事件’才在民众的心中渐渐淡忘过去。
如今豪城天下却公然在一年后建毒品研究中心和戒毒所,这无疑是旧事重提。他只怕到时正面的形象还未建立好,各种居心叵测的言论便已经尘嚣而起……
“不冒险又怎么知道不行呢?”他掐灭了烟蒂,叠起双腿:“这是我想了一年后所做的决定,况且——。”他顿了顿,目光晦暗下来:“况且这也是我父亲,临死前的嘱托。”
严睿了然:“我明白了。”他想了想,又说:“只是以如今豪城天下的财力,光是建设毒品研究中心和戒毒所,只怕都够呛。而这又是一份公益事业,其后的研究费用和各种后续费用,只怕会源源不断。光靠豪城天下恐怕是不行,必须找一个公司合作注资。”
他的话中不无担忧:“但以豪城天下现如今的状况,各大银行早就爱理不理了,又有哪个公司敢在这种时候贸然注资?”
“这个,我早就想到了。”顾非寒将一本杂志扔过去:“这就是我选中的人。”
严睿抓起杂志:“锐华地产,段礼晖?”
“听说过吗?”
“这么赫赫有名的地产大鳄,我怎么会没有听过?锐华地产的楼盘在各个城市,几乎都炒成了天价。之前他一直待在c市,这一两年才回的z市。”严睿感叹:“段董事长这些年可赚得不少啊。”
“而我也听说段礼晖为人低调,热心公益。”顾非寒说:“或许我们可以从他身上着手。”
“有可能吗?”严睿还是担忧:“豪城天下和锐华之前从未有过任何交集,我们这样子贸然的找上门……。”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顾非寒站起身:“必要时候,我会亲自邀请这位段董事长喝喝茶。”
他拿起西装外套,说:“锐华那边,你先替我联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严睿问:“需不需要我开车送你?”
“不用了,自己就可以。”
相较于早上的阳光明媚,下午,雨下个不停。
z市公墓,在靡靡细雨中,显得寂静而安详。
今天,是顾怀先的祭日。
一年前,他本想将父亲的尸首和母亲葬在一块儿。但因为顾怀先是枪毙而死,法院只容许葬在z市近郊的公墓里。最后不得以,他遣散郑叔叔回美国,将母亲的墓也一并迁到了这里。
车子和以往一样,停在了半山腰。
顾非寒打着伞,拾阶而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雨后泥土的气息,很让人安心。
他捧着花,一路朝上走,忽然一道脚步声匆匆而下。
来人打着伞,看不到脸,只能通过她脚上穿着的白色筒靴,确定是一个女人。
因为路径狭小,勉强只能容许两个人经过。
擦肩而过时,他绅士的让了让。女人感谢的话也没有说一声,就匆匆的跑了下去,似乎的确是很着急。
可惜越急越错,她还没跑几步,就忽然‘哎哟’一声,滑坐到了地上,伞也摔落在地。
闻言,他的身形一震,这声音,为什么会如此熟悉?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转了身,还未等他看清,那摔坐在地上的女人就已经站了起来。象征性的揉了揉脚踝,继续急匆匆的往下跑。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转了身,继续上阶梯。却只是走了两步,就顿住,胸口的心跳狂乱的躁动起来。
那道声音,曾经熟悉到骨子的声音,他记得,是她的?!
男人忽然扔掉了手中的伞和花,转身,急急的朝女人走的方向追去。
步子躺在泥泞里,大滴大滴的雨点打在身上……
他毫无所觉,目光只随着那道背影而去。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似乎就快要追上了。
女人走到了山腰,开始焦急的等待着,不一会儿,半山腰出现了一辆出租车。她脸上露出惊喜,忙伸手去拦,出租车停了下来。
她拉开车门,正想进去,就在这时,一双手却先她一步,将车门狠狠关合!
她诧异的转过头,目光对上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成熟面孔。
那个男人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很淡漠、疏离,却又让人觉得似乎有一种欣喜的分子在四周酝酿。
果然是她!
顾非寒的瞳孔骤然紧缩。
是那个给了他致命的一击,然后残忍的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一年的女人。
“你……。”他紧抓着她的臂膀,刚要开口,谁料眼前的女人忽然惊慌所错的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她匆匆转个身,掏出手机,近乎赔笑的说:“哎……毛主编,不好意思啊,我现在在山上,实在是不方便。”
“……。”
“我知道还剩两个小时就截稿了,我肯定赶得回去交稿的。”
“……。”
“哎我保证下次再不会出这种状况了。不说了,我先赶着上车,你回去再教训我吧。”
挂断电话,她似乎已经忘了车子外的这个男人。蹬蹬蹬的拉开车门,就预备坐上去,他再一次抓住她。
“有事?”她看向他,好奇的问。
他一愣,她问他有事?
男人眯眼,细细逡巡着她的神色。
一模一样的五官,除了身形稍稍丰腴了些,与一年前的她,毫无二致。
而那个女人,现在却如此茫然陌生的问他,有事?
“没事的话可以放开我吗?我赶时间。”她的表情急的快哭了。
看到她这样,他的手本能的一松。
过去一直都见不得她难过,没想到如今倒成了她成功潜逃的制胜法宝。
门被重重关合,出租车的轮胎溅起一地泥泞,飞飙而去。
辛澜坐在车子上,打开包,当看到里面安然无恙的画稿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想起刚刚车门外的那个人,她不免又疑窦起来。
莫非他认识她?
过去的记忆,她已经模糊不清了。
只记得这一年来,她都由萧墨渊陪着,待在美国的一家医院里。
听说她是因为吸毒才被带到了那里,强制戒毒。
这一年来通过医生还有她自己的努力,毒瘾基本戒下来了。但因为毒素对神经的影响,使得她不自觉的遗忘了很多过去的事。
她也曾经很害怕的问过萧墨渊,她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他却只是笑笑回答说,她过去很好也很温柔。
不过辛澜郁闷的想,他八成是在骗她!很好很温柔的女人,又怎么会染上毒瘾呢?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大通,不一会儿,车子就停了下来。辛澜看着眼前的大楼,低头看了看手表,很好,离主编说的截稿时间,还有两分钟。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冲出车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蹬蹬蹬的朝内跑。
计程车司机一愣,忽然怒嚎:“喂小姐……你的车钱还没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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