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柳艏会回主屋用膳的话,柳贞吉心中也是暗松了口气,至少这能母亲忙一会,而不是拿眼睛直往她盯。♀
她也不是次次都能请得动她那个父亲,请不动时,她那娘就拿带着厉色的眼睛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百无一用的废物,看得柳贞吉心里直打鼓。
她虽然觉着自己在这出个门都难,说个话都要在脑子过三遍的古代,她委实跟废物无疑,但她着实骇怕她那娘一天到晚用凌迟的眼睛盯着她,每每逼得她那句“有种打死我”只差一点就会冲出口。
孔氏对她的精神折磨,堪称是酷刑了。
躲不开她的柳贞吉真是怕了她了,又想着自己寄人蓠下不好白吃白喝,孔氏让她做点什么,她还是会尽全力去做,力求不让孔氏太为她“操心”了,“操心”得一天到晚盯着她。
那简直比打死她十遍还恐怖。
柳贞吉这次又办好了孔氏的差事,回去时,跟着她来的两个丫头如花,似玉知道老爷会去主屋用膳,也是大松了口气。
柳贞吉身边有六个女婢,是她六岁时孔氏给她挑的,但名字是她起的,那时候柳贞吉刚来周朝不久,肚子里没什么太多的干货,仅用前世知道的一点知识给丫环名字起了一水的像杏雨梨云,镜花水月,如花似玉这几个名字,她用三个四字成语,解决了六个人头的称呼,为此她有点小得意,孔氏因此还夸了她一句,“这脑袋还不算笨,教的字还算认识。”
不过孔氏下一句就不好听了,道她,“就记得这些没用的,考你女诫,你怎地一个字也不认识?”
说罢,就又打了柳贞吉十板的手心,过后,又慈母一般吩咐下人给她上药。
看,孔氏就是这样喜怒无常,柳贞吉身为她女儿在她手下生活十年尚且不易,她的丫环们就更不易了。
如果孔氏教训柳贞吉的是打手板心,教训她们这些丫环的,轻则是煽耳光,重则仗打,罚月钱和不准食膳那则是家常便饭。
这也是柳贞吉后来不敢怎么寻死,更不敢怎么犯错的原因,她有过,她娘吓她,唬她,打她,骂她,但不会让她去死,但她的丫头们受的罚准比她严重得多,而她要是真死了,她身边这几个可怜的丫头准得跟着她陪葬。
这几个丫头卖的都是死契,死了都没人知道她们,而她一个从新时代出来的,以前见着不平事都要义愤填膺一下的小人物,尽管现在吓得见着不平事连个屁都不敢放,但她也还是实在担当不起陪葬这种高规格待遇,自己死了就罢了,还要祸害别人,真是死了良心都不安。
这时柳贞吉见如花似玉的肩膀垮下,全身仿佛如释重负,心中是好笑,又无奈。
这种高压的古代生活,她以前每一天都觉得自己坚持不下来,现在这种日复一日的日子过久了,人也麻木了不少,也算是抵住了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许是麻木得很了,她现在也敢想想以前在现代的生活了,现在在她眼里,以前在现代的生活哪是人过的日子,简直就是神仙过的日子。
不,可能现在住在她上头的神仙,也不可能比她在现代那时的日子过得好。
这要人命的朝代,连骂句娘都要被抄家关监牢,住在上头的神仙怕也是会吓得不怎么敢说话罢?
柳贞吉抬头略看了一下天空,只一下,她就又半低下了头,露出了她完美的侧面呈现着。
她怂。
她怕她的不雅落到了孔氏耳朵里,她就又得过上几天被人虎视眈眈,生如不如死的日子,直到有新的事取代了孔氏的注意力为止。
孔氏听了柳艏要过来主屋,脸色果然好瞧了些。
柳贞吉小心翼翼地瞄她,道,“女儿突然想起,屋里头的那幅桃花园还没绣好……”
孔氏听了一顿,瞥了女儿一眼。♀
她这女儿,以前那木脑子,不管怎么教,光表面的那点东西她都做不好,更别说什么举一反三了。
现在总算知道看人脸色,也知道什么时候该避讳,也不枉她辛辛苦苦教了这么些年,不至于像以前那样每次气得她脑门疼。
但愿嫁进去后,狮王还能有点喜欢她这份识趣,她怎么想都只觉得小女儿除了容貌,也就还能识点趣这点稍微能称得上好了。
“嗯,那就去罢,你婚期也没多久了,自个儿用心点,别让娘老盯着。”孔氏说这到揉了揉头,一身不堪重负,“天天盯着你这个不省心的,我也是会累的。”
柳贞吉听得汗颜不已,她娘这么累,难道不是跟她心眼太多,心思太重的原因吗?怎地一句话,就全赖她身上来了。
她成天跟个哈巴狗一样,她这个当娘的说什么她都听命行事,到哪去找比她更识趣的女儿啊……
柳贞吉心中叫苦不迭,嘴里还是乖乖地诺了一声,与孔氏行了个再轻柔雅致不过的礼造退,躲到她屋子里去。
也就在那个她睡了十年的屋子里,她还能略松一口气。
孔氏两子两女,柳贞吉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
大哥二哥柳之程,柳之平皆已成亲,她头上的那个姐姐柳贞雯前年就嫁给了贾太师家的五公子,据柳贞吉上个月得来的消息,她这个大姐姐对于她的婚姻生活相当苦恼,因为她嫁进去快两年,肚子没消息,而她已经像她们娘一样,把小妾的肚子都给搞没了。
柳贞吉现在的大哥二哥之所以是她娘亲生的,其原因就是在之前,她娘把小妾的肚子都搞得空空的,现在她这姐姐有样学样,一点也不打算让五公子的头一个儿子不是她生的,而她娘相当支持得很。
柳贞吉觉着吧,也不能怪她娘不喜欢她,她那亲姐姐全学了她娘去,她一点也不像她娘,谁能喜欢一个完全不像自己的女儿?
遭人嫌是有原因的,柳贞吉也认命了。
她也没打算向母亲与姐姐看齐,她胆小着呢,杀人的事她可不干。
柳贞吉住的小院子离母亲住的主屋不远,走小道就一百来步,走大道就稍微远点,柳贞吉略想了想,怕在大道上遇见她二哥,为求保险,她还是抄了小道。
说到她二哥,那也是一人物,去年把沈尚书家的儿子放倒了,差点残疾,在床上躺了半年才好,结果怎么着,那沈公子非但不怪他,最后还跟她二哥成了好哥们,成天跟着她二哥出去欺男霸女,祸害京城各方百姓……
老实说,柳贞吉其实不讨厌她这二哥,但她着实怕他,他把她的私房银子全搜刮走了,连她的金钗玉镯都拿了好几样去变卖了,柳贞吉眼睁睁地看着她偷偷备的跑路银子离她越来越远,能不怕他才怪。
要说人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柳贞吉抄了近路,这还没走几步远呢,就看到她二哥笑嘻嘻地站在一个过的小道上,朝她挤眉弄眼,嘴里还不正经,“小妹妹,可让哥哥等着你了……”
那逛窑子的口气逗得柳贞吉喉间抽紧,美目都瞪圆了。
“妹妹呀……”柳之平啧啧出声走了过来,拿扇子勾起妹妹的小下巴,逗她道,“哥哥来看你了,可欢喜呀?”
“二哥哥……”柳贞吉都快哭出来了,娇娇弱弱地道,“您来作甚?”
“给你送礼来了,瞧,好看不好看?”柳之平立马从兜里掏出一个亮光闪闪的钗子。
柳贞吉不用细看,就知道是铜的。
“来,哥哥送你回去,再跟你详细说说,哥哥是如何为你得来这好东西的……”
“能……能不吗?”柳贞吉怯懦地叨叨,心里哀叹此劫难逃。
是谁告诉她二哥她昨天随母亲去看舅母,得了两支金钗子的礼的?
若被她知道是谁,她一定要把那人给撕了吃了!
柳贞吉心里恨得很,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柳之平推着她背的手又重又快,不得已的她很快就回了她刚以为还安宁的小窝,眼看着她二哥大气挥洒地挥袖让丫头把她昨日得的好东西拿来让他看看。
“哥哥看看,你昨日得的好东西,能不能与哥哥今日给你的与之媲美……”柳之平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吩咐完婢女,就朝柳贞吉严肃地道。
柳贞吉眨着可怜巴巴的眼睛望着柳之平,希望他能放过她一马。
“妹妹,”柳之平被她看得怜惜地模了模她的眼角,道,“哥哥知道你眼睛好看,咱们狮王呐,就好你这一……咳,就喜欢你这样的,你放心,就冲着你这姿色,嫁过去了也会有过不尽的好日子过,戴不尽的好钗子戴,相信哥哥啊……”
柳贞吉一听,真是快哭出来了,尽力为她新得还没握热的金钗子护航,“那是舅母赏的,若是不在了,我怕回头娘亲问起,我……我……”
看妹妹可怜得快要哭出来了,柳之平也心疼,大力拍了下胸,道,“没事,就说平哥哥给了你更好的,换了你那支。”
你当我傻啊……
柳贞吉真想畅所欲言一次,但最后她还是默默地再次忍下了,眼看着她这魔鬼一样的二哥用他的铜钗换了他所谓的不如他铜钗好瞧的金钗。
末了,柳之平还问他妹妹,“是不是哥哥的铜钗好瞧些?”
这太欺人太甚了,被虐得全身无力的柳贞吉乏力地看着她二哥装着她金钗的衣袖,眼泪珠子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柳之平本还想逗她几句,见她无声无息地哭着这可怜劲儿,心中心虚得紧,不敢再久留,抬起没坐热的就往外冲,“好了,不跟你多说了,你二嫂还等着我回去用膳呢。”
这话一落音,人就没影儿了。
留下柳贞吉擦着自己的眼泪,哭着小声地喊,“我容易么我,这日子简直没法过。”
这跑路钱又没了,生活太艰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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