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的罗曼史 刚柔并济方成事

作者 : 蒋不听

一听这话,单氏父子坐不住了,单老爷起身道:“原来令娴有恙,怪我父子唐突来访,不若此事暂搁,待丁夫人身体大好再商议罢。”

王七煞有介事地点头称是:“我看丁夫人的状况极为不妥,恐难再劳心商谈事宜,一阵我帮她诊个脉,断断病情。”

丁原也未推月兑,手掌仍是紧紧贴着我的腰,颔首道:“也好。”

“妾身无事,诸位不需挂心。”我抬起下巴,向前走了几步,摆月兑丁原的控制,清了清嗓子笑道:“前些时候得了风寒,调养几日已经好多了,单老爷子肯亲自前来,是看得起飞鹰山庄,妾身怎能叫您就这样回去?请坐吧,我们慢慢谈。”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自己招的事还得自己处理,单老爷子肯来,必是听进了单小玉的转述,如果我今天不与他解释清楚,这个结就会一直持续下去,单小玉会持续忧心,丁原会持续怨我,单老爷子或许也会持续尿血我不想再回柴房,那么就必须为丁原撑个门面。

单老爷子听我如是说,先是一怔,继而捋须大笑:“小玉说得不错,丁夫人颇有主事风范,不似一般女儿家弱不禁风,好,老夫就与你坐下谈。”

与老爷子两边落座,丁原瞅我一眼,坐在了左首。

谈判就此展开,丁原与单天凯二人你来我往对了几句,不外乎宣传飞鹰山庄的收购政策,合并后的好处云云,这两人似乎早有默契,丁原尽是将前景往好了说,往大了吹,单天凯就捧场附和赞誉有加。跟说相声似的,唾沫横飞吹了半晌,单老爷子默默喝茶,一言不发,而我则是一边听一边无视精神病目光的骚扰,实在无视不下去了,就恶狠狠剜他一眼,也是一句话没插上。

直到单天凯兴奋地转头看他爹:“爹,您看呢?”

单老爷子沉吟皱眉:“这些事情老夫早已明了,合作并非不可,但合作也要有个合作的规矩,得说清楚,我万通镖局不是被你飞鹰山庄吞了,而是并肩而立的地位,这一点,若丁庄主不能认同,那就不用继续谈了。”

丁原不慌不忙,淡定微笑:“老爷子所言甚是,万通乃单家百年基业,如今要并入飞鹰,一时难以接受也属常理。”

单老爷子比他更稳,口吻淡淡:“不是并入,是并肩。”

丁原道:“据在下所闻,万通近两年生意锐减,收支难平,已辞退镖师二十三人,其中有五个还是跟了老爷子您三十年的熟手,不知传闻可真?”

单天凯脸孔晦暗,瞄了他爹一眼,垂下头去。

老爷子却面不改色,道:“做生意有如海上行舟,自有浪高浪平,岂能皆是一帆风顺,老夫早已看开,万通眼下有些困难不假,若非为了保住百年招牌,今日又怎会来与丁庄主你谈及合作?”

丁原道:“正是此理,在下初入全州之际,多得老爷子宽宏照拂,今时万通有难,在下又怎能不伸援手,先前与天凯兄商议,万通并入飞鹰山庄,由山庄增人手,配车马,扩路线,镖局众人依然各司其职,老爷子还可召回原先辞退的那些镖师,飞鹰庄发放工钱,在下作保,不出两月,镖局便能重振声威,扬旗走宝!”

单老爷子听完这番话,终于沉了脸,冷道:“丁庄主,你说的这些,天凯已同老夫说得再明白不过,只是所谓重振声威,是振你飞鹰的声威还是我万通的声威呢?”

丁原笑道:“既成一家,何分你我。”

“哼!”单老爷子将手里的茶碗往几上重重一落,怒气已然掩盖不住:“老夫今日是诚心来谈合作,丁庄主若一如从前抱定要吞掉万通的心思,老夫劝你趁早死心,即便我万通只剩一人一马,照样震得住江湖,走得了大宝!”

丁原但笑不语,坦然迎着单老爷子的怒视,把老爷子气得胡子乱抖,一拍扶手就站了起来:“天凯,走!”单天凯不敢吱声,顺从地起身。

我看着丁原似笑非笑若无其事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叫什么谈判?一点技巧也没有,公然挑衅对方尊严,俨然一副“我收你是给你面子”的狂傲德行,叫人家一个老江湖怎么下得来台?

眼见盏茶功夫就已谈崩,他们要走,我慌忙站起来拦道:“老爷子留步,且听妾身多嘴说几句话好么?”

单老看向我,口气生硬:“丁夫人请讲。”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尽可能地弯出笑眼,细声慢语对他道:“我家相公性子耿直,言语若有冲撞了您的地方,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见谅则个,我替他向您陪个不是。您在江湖上声威远扬,德高望重,今天您要是出了这个门,就等于打了我飞鹰山庄的脸,传出去叫我夫妻还怎么做人呢?快请坐,喝口水,消消气吧。”

青兰很有眼色的又为他添了杯新茶,老爷子听我圆场,面色略缓,又回去坐下,身子僵直,显然余怒未消。丁原表情古怪地瞅瞅我,我装没看见。

待他坐定,我便又道:“单姑娘那天前来做客时,相公恰好不在庄里,妾身就托大与她浅谈了几句,若妾身猜得没错,单姑娘回去定也是将妾身所述告诉了老爷子,您今日来庄,该是应了单姑娘所求,对么?”

单老颔首:“不错。”

我抿嘴一笑:“所以妾身方才就奇怪呢,老爷子既然是来找妾身的,怎么一句话也不与妾身说道,倒是和相公谈得兴起,若是叫单姑娘知道,定要来找我讨个说法了。”

单老咧开嘴哈哈笑了两声,往椅背上一靠,面部线条柔和了许多:“丁夫人说得对极,老夫被这些琐碎绕得头痛,险些忘了今日是来找你的。♀”

丁原的脸色迅速黑了下去,他不满地瞪我一眼,我还是装没看见,附和着单老笑了几声。

单老道:“小玉那日回去将丁夫人所言一一道来,老夫听了也觉惊异,一介女流能有丁夫人这样的见解,也不多见。既然你已解内情,那老夫倒想听听你对此有何看法。”

他完全无视了丁原,连身体的坐向也微倾朝我这方,我在心中偷笑,脸上一本正经,道:“只想问问老爷子,是否需要妾身将那日对单姑娘说的话再说一次?”

单小玉风风火火的,也不知听进去了几分,记住了几分,转达对了几分,幸亏我早有准备,没进柴房之前的那些天,我是把忽悠单老当成一件大事来预习的。

哪知单老一摆手:“不用,小玉说得清楚,老夫听得明白。”

没想到这丫头记性还挺好,我放下心来,又道:“那老爷子可赞同?”

单老道:“值得商榷。”

我心中有了计较,果然和我猜得差不多,合作没问题,有冤大头愿意出钱出力谁还傻得往外推呢?所谓值得商榷的,大约就是最后那一部分。遂笑道:“老爷子是觉得其他没有问题,唯招牌一事有待商榷吗?”

单老也笑了:“丁夫人聪慧,老夫江湖打滚数十年,委实不在乎虚利浮财,与人联手经营也不是不可,无奈万通乃祖上传下招牌,若是毁于我辈之手,我一是作古之后无颜去面对祖宗,二是对不住镖局上下百位喝一碗血的歃盟弟兄,叫我百年招牌变作他人分号,万万不能!”

我冲他竖起拇指,感叹道:“老爷子方才夸了妾身,妾身也得夸夸老爷子,您纵横江湖硬骨铮铮,却也是个重情重义通情达理的人,万通今时今日虽弯在浅滩,但有您这样能够放段懂得变通的当家人,日后再现辉煌不是难事!”

单老显然有些激动,“丁夫人所言甚是。”

我又道:“所以说,若叫万通这块金字招牌就此泯于江湖,别说江湖中人,就连我一个女子也觉得可惜,更何况在外走宝,万通的旗子一拉,那就是块刀枪不入的护身符,我虽未见识过,也能想象出那是何种风光,一般的强盗贼子看见这面旗子,怕是吓得撒腿就跑呢。”

单老频频点头,自豪地道:“真不是老夫吹牛,大芒国一十三州四十七县两百八十乡,万通的镖师全都走过,一宝未失!”

“真厉害!”我作崇拜状,向往状:“若有机会能跟着万通的镖师走上一趟大宝,妾身也不虚此生了。”

“哈哈哈哈!丁夫人女儿心堪比儿郎。”单老仰天大笑,单天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丁原依旧黑脸,厅内气氛十分融洽。

“这块牌子是不能砸的,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且咱们万通并非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是近些年走镖行业竞争激烈,您乃大家,自然不屑于小辈争利。”

单老听着我说话,眼角就扫了扫丁原,那眼神我懂,就是在不屑“丁原你个小辈!”

“您放心,妾身最敬佩像您这样宁折不弯的人,方才相公所说的并入和您所说的合作,其实意思相同,您既然认同了妾身的说法,那妾身也不怕跟您透个实底儿,那日与单姑娘说的话,都是相公之前教我的。”

“什么?”单老一愣,“是丁庄主的意思?”

我笑眯眯地看了看丁原,他不动声色,安静地等待我的下文,我便继续道:“不错,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生意,又哪有资格坐在这里跟您老说三道四,还不是相公近些时候总是发愁,常念叨着想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助万通度过难关,每天都与我说上几句可行之道,我便记住了。他敬重您,又觉着自己的生意与您的生意像是个对手,就有些拉不下面子,我身为人妇,自然想要替相公分忧,可巧那日单姑娘进庄,这才有了我的一番妄言,还请老爷子您不要介意。”

马屁拍得如此坦白,丁原应能懂我求和不求祸的心态吧?

单老沉默,若有所思,看丁原的眼光也不再像之前那么憎怒。家道中落本就苦恼,更苦恼的是还必须撑着门面,最苦恼的是突然有个邻居跑来收购家业,收便收了,还要把门口的宅姓换了,任谁也按不住这种憎怒。我说丁原拉不下面子,老爷子又何尝拉得下呢?

“我那日说的不过是个笼统,分成,人员之类的并入细节自有相公和您定夺,他解释过于急切惹得您不喜,可您仔细想想,这事成了,对万通难道不是一件双赢之事么?至于您担心的招牌方面,飞鹰毕竟是出了力我有个主意,您听听可好?”

“好,请讲。”单老一口答应,对那“并入”的说法似乎默认了,捧杀技巧起作用了。

丁原适时咳嗽了一声,似乎想提醒我注意分寸,但我话已出口,要收回是不可能的。

“万通的招牌和镖旗原样不动,只需在牌匾和旗尖上添一个飞鹰商标即可,这样无疑是上了双保险,万通的镖师名扬天下,飞鹰的信使亦是踏过大江南北,双剑合璧,锦上添花!”

我说得意气风发,几人听得一脸怔然,半晌单天凯开口:“敢问丁夫人,商标何物?”

“就是标志,图腾,符号,叫人一看就知道是哪家哪户哪门哪派啊!”

几人仍是不明所以,你看我我看你,丁原平静无波的眸子里也有了异色,显然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有点慌了,结结巴巴小声问丁原:“怎么怎么咱们飞鹰山庄没有标志么?”

一直默立在丁原身后的孝刚此时插了话:“夫人,飞鹰山庄也是一面旗帜走天下的。”

“旗帜上画了什么?”

“什么也没画,与万通镖局一样,唯飞鹰山庄四个鎏金大字。”

“万一遇上个不识字的强盗呢?”

“”

我愣。脑海中瞬间出现了一面旗帜,左边四个大字:飞鹰山庄,右边四个大字:万通镖局,横批也是四个大字:俗不可耐!这年头附庸风雅的人不是很多吗?怎么都搞得这么直白,这么庸俗,这么水平低下?

招牌一事被卡在这么幼稚的事情上显然有失庄重,我根据刚才的联想很快想出了馊主意:“要不然,两家字号各占一面”

“不用了。”这馊主意更快地被丁原否决,他的脸不再黑沉沉的,目光神采闪闪,对着我露出了黄鼠狼的微笑:“娘子刚才的提议十分有趣,在万通的镖旗上绣一个我飞鹰独有的标志,既不损万通威名,亦叫我山庄兄弟知道都是自己人的生意,甚好,甚好,老爷子您觉得可行否?”

单老抱着胳膊,转着眼睛,捏着胡子,眼睛转了一圈又一圈,胡子捏了一下又一下,良久之后猛地拍了大腿:“好!甚好!就这么办!”

两人很突然地就达成了共识,彼此对望,心有灵犀地同时笑起来,单天凯也笑了,孝刚也笑了,一直沉默旁听的精神病谁管他笑不笑。厅内气氛空前融洽。

我当然也笑了,我知道单老爷子在琢磨什么,定是觉得自家万通镖局四个大字纹丝不动金光闪闪,飞鹰山庄只在边边弄上一块小标志,不管是什么图案,只要不是以文字形式出现,就保住了万通的面子,而且目前这块标志还没有问世,无人知晓,试问以后天下除了内部人士,谁能认识它是什么玩意儿啊。我想他早就默认了不得不被飞鹰山庄吞并的现实,在招牌上一争长短,也就是为了一口气罢了。

心结一旦解开,生意一旦谈妥,大家的心情就轻松起来,丁原想与单老爷子继续探讨细节问题,单老却豪爽地大手一挥,表示全权交给单天凯处理,这自然更称丁原的心,于是他又热情地挽留单老吃晚饭,单老表示身体欠佳,下回再聚。我听了不禁心酸,老爷子是尿血的人啊,今天能强撑着谈到现在着实不易。

单老告辞的时候,做了两件出人意料的事,一件是他摒弃客套,语重心长地以告诫儿子似的口吻对丁原道:“你小子娶了个好媳妇儿,比小玉强。”丁原微笑,“深情”地看了我一眼。我惶恐,这话可千万别让夜叉知道。

第二件是老爷子朝王精神病抱拳行礼:“在下先走一步,王公子请自便。”让我奇怪的是他作为长辈自称在下,态度十分恭敬;更奇怪的是,精神病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只随意拱了拱手,连都没欠起来;最奇怪的是,除了我不忍直视,所有人都面色坦然,似乎觉得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这进一步证明了,精神病有猫腻。

单家父子走了,我的鸡血也用完了。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的那一刻,我脑袋一晕,理所当然地瘫了下来,丁原反应迅速,一把托住了我。附在我耳边轻声道:“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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