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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的口水!我不用闻也知道!
我惊呆了:“……我有没有打呼噜?”
严漱举起湿巾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摇头,一手捏住我的下巴抬离他的肩膀,一手拿起湿巾垫在我的下巴下面。♀我手探过去想接下湿巾,严漱用手背一挡,我侧脸过去看,只见到他手指微微一用力,湿巾上的水就被挤出来滴落到他的肩膀上。
“哎呀,衬衫湿掉了。”严漱颇为遗憾地说。
我愣住,有些不明白剧情的走向。严漱妈妈却亲切地接话说:“你个小孩子,几岁了还把衣服弄湿了,现在擦擦干,回去洗。”
我有些回味过来。眼睛一瞄,发现老妈朝我眨眨眼。
——干嘛睫毛掉进眼睛了?
身边的绿色盆景温柔地静默着。我下巴忽然被人捏了捏,侧过头,半面脸颊就偎进温凉的掌心。严漱见我朝他瞪去,手指张开那块小毛巾一样的湿巾往我嘴巴上罩过去。
“疼啊!”
我连忙要拍掉他。这小毛巾布料有些毛糙,严漱这家伙手劲又大。
“怜香惜玉啊魂淡!”
在座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我被严漱摆弄着,头在他掌心晃啊晃,头顶悬挂的水晶灯金灿灿的,灯光破碎成一块块的,明明灭灭,在眼前落下大小不一的光影。
说完“怜香惜玉”几个字我就有点后悔。虽然我想做个小清新,但是事实上我收到的大多是“爷们”、“义气”、“壮实”或者“傻妞”一类的描述。我是个女流氓,女汉子。文艺与柔弱应该与我毫无关联。我等着严漱嘲笑我算哪门子“香”或者“玉”,等了半晌却都没有听见。惴惴不安地实现往上一翻,看见严漱低垂的眼,睫毛覆在眼睑上。
真好看呐,我的心咚咚咚咚地跳。我仿佛看见别人羡慕嫉妒的目光。总是会有人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严漱啊。为什么不呢?看我就知道啦。♀
严漱的蹂躏忽然停止了,他朝我耳边俯下来——我耳朵后面会不会没有洗干净?我感受到轻柔的有热度的呼吸的吹拂,连最后一点纠结也丢掉了。
严漱悄声说:“你翻白眼好吓人。”
我:“…………”
掀桌(╯‵□′)╯︵┻━┻
翻你妹啊!我用目光告诉他。
他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我妹不就是你吗?
我擦!我放在桌子底下的手竖起一根小指,然后勾了勾。然而小指的关节并不灵活,我内心中的勾一勾,做出来以后看起来就是有些癫地抖了抖。我本意是觉得竖中指太不雅观了万一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结果好像更猥琐了。
严漱对着我的脸又是一阵揉。
我用嘴型:你赢了!
我吃饭中途睡觉还在人肩膀上流口水这件事情就这样被揭过去了。我夹菜的时候撞上隔壁姑娘的目光,她朝我温柔地笑笑。
真让人开心!
不过从事后人的角度来说……如果我那时候就知道她是苏青的话我就……我也不知道我能干什么……至少我不会这么开心,事后像个二傻子一样。
总之这场饭席后我和严漱就和好了。当然按照严漱粗长的神经和反射弧,他一定不知道我和他吵架过。
不过虽然口头和好了,如何从口头过渡到行为上,这也是一个技术活。
酒席后的第二天仍旧要上学,放学后我没有和同学一起回家。其实同学都是我在路边看到顺手扯过来的同学,一般同路到校门口就要分手了。后来拉不到同学,我就直接在教室里待会儿,过个十五二十分钟再出门,反正刚放学的时候校园里堵满了人,人挤人也没有什么意思。以上都是借口,我干这些事都是因为怕严漱看见,看见我逞强一个人回家。
我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待了一会儿,实在做不进作业,就走到靠门窗的那一排,打开窗,从教室里往外面望。
我戴上耳机,眼前是学校的花坛。香樟树高大挺直,树叶团聚成茂密的绿色,围着赤赭色的大理石花坛栽种了一片。暮色渐染,透过枝叶的阳光稀疏地浮起在空气里。
我在思索怎么和严漱过渡到行为上具体的和好。是早早地待在楼下埋伏蹲守,然后看到他走远了再装作不经意地从人群中跳出来,接着趁机结伴同行;抑或是直接冲到他教室呢……哦或者他家也不错……但是没有理由啊……
我的耳机音量开得不大,思索中听见教室里传来脚步声。干净的风裹挟着一股干净的草木香气,我右耳的耳机忽然被摘下夺走。
“在听什么啊,这么入神。”
严漱的声音温润爽朗,空旷的教室里听起来却仿佛引起了回音,我有点紧张,却见他很自然地将那只耳机塞进他的右耳。
严漱:“你脸好大,耳机线长度不够诶。”
我:“……你不会戴左耳吗!”
他只是抿唇笑,把脸贴过来,然后耳机固执地塞到右耳,干净的手指扶着耳机。
“在听什么?”
“你没听过的啦。”我说:“就是一般的放到网上的歌……”
他疑惑地看向我,我有些表述不清:“反正不是网络歌手……呃也不是,我的意思是不像老鼠爱大米那种的。”
他似懂非懂。却也不再询问。
由暑入秋,九月流火,闷热的风从窗口吹进来。严漱拍拍我:
“回家吧。”
一切水到渠成。
严漱忽然贱贱地开口:
“好久不跟闪闪一起回家了,放学路上一个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啊。”
我认命地把书包交给他。想你——个头!
接下去的一切似乎更行云流水顺理成章……严漱又开始往我家里跑,平常拉我出去玩。他依旧淡然温和,彬彬有礼,对我却时而抽风耍逗比,笑起来却爽朗又温柔,虽然会经常毒舌技能满点,关键时刻却又……严漱是个双面人吧……我却也会因此生出一种我是特殊的,这种作死的想法。他混淆了喜欢与……喜欢的界限。
严漱有些忽冷忽热的,一般来说是我去找他聊天比较多,有时候他找我,不知道是因为严漱话少还是我比较唠叨,最后都会变成我一个人在那里絮絮,他偶尔发来几个“嗯”“哦”的回应或者几句简单的会话,比起我字里行间充沛的感情以及随处可见的感叹号,我几乎以为他要睡着,然而打算说再见的时候,他又会拉住我,叫我继续说。不过在翻脸的那几个月里严漱倒是找我找得很勤。所以说我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他喜欢我?!
感情积沙成塔,再被席卷。
这种想法的产生很正常……哪怕是现在的已经高三的我……严漱的态度还是仍旧这样叫我傻傻分不清楚。所以当时我在那种“我在严漱眼里是特殊的”的这样错误思想的指导下论哲学的重要性,推断出严漱当年拒绝我告白是因为年·少以及害·羞我到底怎么推出来的已然不可考,我在作死的大路上一路狂奔,在高三第一学期刚开学不久的时候,没有忍住,又向严漱告白了。
人不能同时踏进同一条河流,所以隔了几个月才没有忍住又踏进去了。也许是我第一次踏入河流的时候因为太急匆匆,所以第二次跃跃欲试蠢蠢欲动,不管不顾。
由高二迈入高三的那年暑假是有史以来最短的一个,早早地提前补课,老师与学生一样。这个暑假我很少看见严漱。不过我本来就有点爱宅,烈日炎炎,呼出的空气好像都变成让空气升温的祸首之一,高温暖风又反哺到我自己身上。严漱则不同。他看上去冷冷清清的样子,却是学校篮球队的好手。高三有一次篮球赛,是高中生涯,也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篮球比赛了。严漱很重视。
那天放学,我问完数学老师问题,回到座位上过了一会儿,才整理起自己的东西。今天天气格外闷热,下午的时候一场暴雨来得猛烈而突然。我本来以为下一会儿就好,没想到放学的时候雨又忽然猛烈地下起来。夏天的雨珠很大,格外暴烈。
我随身带伞,严漱却没有这个习惯。我并不是每天都和严漱一起回家的,下午刚下雨的时候我就模出手机给严漱发了短信过去:“你带伞了么?”如果没带的话一起回家咯。我已经做好了严漱没带伞的准备,结果快放学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带了。
我整理完东西背起书包往外走,廊下的雨淅淅沥沥,一个男生躲在雨幕后一脸苦恼。我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严漱的一个同班同学?我之前被拉去看严漱打篮球的时候在球场看见过他。
板寸头,眉毛浓而粗,穿着白色衬衫款的校服,露在外面的手臂晒成古铜色,看得出很结实有肌肉。这是很典型的打篮球的人的样子。他的眼睛是双眼皮,他看见我,眼睛一亮。
我顿了顿,还是走上去:“同学要伞吗?”
话说完我俩都愣了愣。
严漱同学手握拳抵在嘴边咳了两声,问我:“多少钱一把?”
我思索了一下,严肃道:“不用钱卖,这样吧,你陪我走一段,就算是费用了。”
他笑开来,凑近我,从我手中接过伞来。我的本意是想我来撑的……他给我撑,我总觉得怪怪的。
“如果被人看到作为女生的你给作为男生的我撑伞,明天bbs上就该有帖子了。”
他忽然开口,我想想也是,算了,于是稍微往外挪了挪,在他撑开的一片天空下走进雨里。
“这雨下得真突然。”他开口:“早上还是晴空万里的。”
我“嗯”了一声,抬头朝天空望去。天空是黑色的,是我的伞的颜色。
雨伞忽然朝我这边倾斜。我侧过头望去,他和我对了一眼,随即转开视线,看别的风景。然而我看见,他外侧的衣服瞬间被骤雨打湿。而我这边,除了先前的雨丝缓缓渗入校服里,倒是再也没有被淋到。
……倒是个实心眼的。
我这么想着,伸手扶住伞柄,往他那边拨正了一下。他瞬间回头看着我。
……吓到我了。
我没说话,有点小尴尬,人朝他那边靠了靠。
雨噼里啪啦落下来敲在伞面上,我听见沉沉的,然后被伞面碎成细雨珠的声音。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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