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蕴唔了一声,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转,“那这么说来,当年皇叔做皇子时的风流名声倒是个事实。”
“彼时诚然有些蹉跎了时光。”段清晏并不急着为自己洗白。
“皇叔当年可有中意的女子?”
段清晏看了她两眼,略微摇了摇头。
“方才尹二娘说的那位墨音姑娘……”
“只是于音律上的知己罢了。”
“哦……”段蕴不自觉地拖长了声音,“墨音姑娘想来必定德艺双馨,与皇叔以乐会友,委实一段佳话。”
段清晏略略一提,“墨音善操琴,微臣有段时间还曾向她讨教。”
这种风雅的姑娘果然有人爱,只有爬树一项技能可拿出手的陛下不禁忧愁了一下自己身为女子的销路,而后恍然发现想了也是白想,如此一来反倒宽心了不少。
她道,“那除了墨音姑娘,宣国公府的萧小姐……”
“只是朋友的情谊罢了。”
“皇叔这么些年来,未曾属意一位女子?”
段清晏摇了摇头。
“唔……莫非皇叔喜好男子多些?”
“……微臣目前尚未有这种心态。”
段蕴递了个桌上的桃子给他,“皇叔别介意,朕只是戏言。”
段清晏笑,“陛下是关心微臣的婚事了?”
“朕此前不是也问过皇叔的意思么,那时候好奇而已。如今皇叔在明安住下,宅子也要安顿,府上也需有人打理,朕想来想去似乎该给皇叔物色一位贤妻了。”
“暂时未有良缘,等有了中意人选,微臣定然告知陛下。”
“也好。”段蕴不再多言,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是谢绝有圣旨帮他安排,段蕴想了想,还是随他去吧。
段清晏和缓地补充,“掌管收支这类事情,有一个韩易在便够了,陛下不必担心。安相也未娶妻,府上只有一位梁总管,微臣看着也挺好。”
尹二娘敲门进来,托盘上是一壶新泡的茶,另外还有一小碟龙须酥。
“二位请用,”她放下东西,朝门外一招手,进来一位清秀的小姑娘。
尹二娘介绍,“奴家今夜还有生意要忙,不能亲自帮贵人斟茶,这位是小洛,可以吩咐她端茶倒水捏肩捶腿。”
段蕴本能地不大想与陌生人共处一室,眼见段清晏站起来,以为他要拒绝便没说话。
孰料段清晏有些歉意地对她道,“之前茶水用得多了,堂哥去更衣,一会便回。”
段蕴只得点头。
她刚想说什么,尹二娘也盈盈拜下,“楼下新来了一个闹事的,奴家还要前去处理,这便告退了。”
“……好。”
直到段清晏和尹二娘都出去了,段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屋里只剩下了她和那个小洛。
小洛垂着头在一边站着,衣服穿得朴素简单,也未曾描眉施朱,不得不承认在段蕴看来还挺是顺眼。
她便开始和这小姑娘搭话,“你是哪里人士?年岁几何?”
小洛开口回答,声音也是很轻,“奴家是阳城人,五年前跟随娘亲改嫁到明安,今年十四。”
段蕴又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心想若是当初她堂弟没出事,也是这般年纪了。
她随口一提,“你倒是和本公子一样大。”
小洛抬眼看了看她,又低下头软软地道,“公子看上去便是贵人,能与贵人同庚,小洛不胜荣幸。”
“啊……同庚的人那么多,也没什么好荣幸的。”段蕴过了会又道,“不过也恰巧与当今陛下同岁,算是难得了。”
小洛点头称是。
“你是怎么来的天香阁?”
小洛迟疑了下,道,“娘亲改嫁后,继父脾气不好嫌我累赘,娘亲也没办法……”
还是个可怜的,段蕴叹了下,准备赏她些银钱表示慰问,结果一模身上发现半个铜板也没带。
段蕴有些不好意思,指了下桌上的食碟,“别站着了,坐下吧。对了你饿不饿?这龙须酥赏你了。”
小洛乖巧地道谢,拿起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吃着。
这温顺少言的样子让段蕴感觉挺舒服,不过也确实无趣了些,她往桌上一趴,感觉有些困意。
小洛吃完一块龙须酥,自己拿帕子擦了擦嘴,又坐好不动。
她看了一眼对面,发现段蕴正眯着眼瞅自己,一时间有些局促,“公子若有吩咐,尽管告诉小洛。”
段蕴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她小坐了片刻,不知是否感觉自己太多余没用了些,主动请缨道,“公子可需要奴家帮您捏肩放松一下?”
“你技术如何?”
“阁中按摩的活计都是奴家做的,尹妈妈曾夸奖过。”
“好,那你来吧。”
小姑娘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开始在段蕴肩上按揉了起来,不愧是天香阁里专业的,确实让段蕴舒服了一把。
她按了片刻,一见段清晏从外面推门进来便停了动作。
“怎么不继续了?”段蕴懒懒地道了句,睁开一直闭着的双眼。
她转过脸看到段清晏,见对方也在瞧自己便摆摆手让小洛退到边上。
段蕴模了下自己左侧脸颊,想到自己方才半边脸都贴在梨花木的桌面上,弱了下声音问,“我面上可有沾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没有。”
段蕴舒了口气,“今夜不知怎的,兴许是屋子里有些闷了,竟还是有些困意。”
小洛闻言自觉地走到墙边,段蕴还在这边诧异她要做什么,那边就看到这小姑娘踮起脚尖将窗户给打开了。
天香阁的窗户安置得有些高,她开窗的时候还有些费劲。
段蕴:“……”
这孩子真呆啊,其实她方才的意思是想再出去走走,待在房间里委实无趣。
段清晏看着小洛的动作也笑了,“堂弟是不是想出去看看歌舞?”
段蕴大力点头。
“你下去罢。”段清晏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小洛,将这孩子打发了出去。
“方才可舒服?”
“还成。”段蕴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姑娘倒是挺可爱的。”
“她的年纪似乎和陛下相仿,陛下不妨和她聊聊,兴许能投缘。”
段蕴想象了一下她和小洛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她吃一块酒酿栗子糕,小洛吃一块龙须酥,她问一句今天什么日子,小洛答一句今天五月十六……
还真……不是一般的无趣啊。
“朕就不指望出来一趟便能遇上什么有缘人了。”
“陛下不喜欢这样的姑娘?”段清晏眼角微扬,灯影下桃花眼里光华流转。
“……朕更中意有趣些的,这样待在一处不会觉得冷清。”
“原来如此。”段清晏闲闲提了一句,“其实微臣也喜欢性子活泼些的,太温顺贤淑的总觉得少了些趣味。”
他又道,“这般看来,倒是有可能与陛下中意同一人。若真有那个时候,还希望陛下与微臣公平竞争。”
段蕴笑出声,“皇叔想得真远。不用担心,如果是皇叔看上的人,朕绝不会横刀夺爱。”
反正她一个姑娘,也不能指望人家给她生孩子。
段清晏不解,“为何?”
“这个……长幼有序嘛,皇叔至今还没有纳妃,理应让皇叔先来。”
段清晏点点头,也没有顾忌什么君臣之别,“陛下金口玉言,如此说定可不能食言了。改日微臣想求娶谁,陛下可不能拦着。”
“一定一定。”段蕴拍着胸脯和他保证。
“那日上朝时,似乎曾看见什么殿门口有两个挺漂亮的小姑娘……侄儿颇有眼福啊。”
“喔,那是春花和秋月,最近才调到御前来的。”
“是陛下中意的?”
“没有,看着顺眼而已。”
段清晏轻轻颔了首……*。*。
窗子开了之后,兴善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便听得清楚了些,卖东西小贩的吆喝声时不时从外面飘进来。
这些声音嘈杂着若远若近,段蕴反倒有些享受。
她幼时住在东街,小巷子里时常有各种做小生意的,譬如某个捏糖人的大叔就和她很熟,再譬如某个卖小米粥的大婶,看到她便知道这丫头每次喝粥都只放半勺糖刚刚好。
皇城里没有这些交易买卖,她傍晚沿着宫墙走上一遭也只能零零碎碎听见小宫女嗑瓜子的声音。
飘进房间里的除了各种声音,还有食物的味道,尤其是那赵家正宗鲜肉馄饨,香味十分得勾人。
段蕴默默模了下肚子。
其实她自从那时候吃了赵家馄饨,就一直意犹未尽,忍不住还想回去再来一碗。
刚吃完时还没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肚子饱了。
可从她进秋罗馆,出来,再进天香阁,就总是在馋那味道。
连带着这两家的糕点茶水她都没品出滋味来,也不晓得明安城两大风月场所的档次可还过得去。
段清晏摇了摇扇子,似乎也被这香味吸引,“前面新开张的那赵家馄饨,似乎在兴善大街上很受欢迎。”
“皇叔尝过没?”
“还没有。”
“那朕带皇叔去尝尝如何?”
段清晏欣然同意。
于是段蕴做了一个伟大而艰难的决定,她要离开天香阁一众美人前往馄饨店再吃些肉。
出了房间门,一低头便是让人眼花缭乱的曼妙歌舞,段蕴啧了一声,惋惜地想下回再来这地方,一定不能和熟人一起,楼上房间一坐,她等于是什么也没见识到嘛。
尹二娘送走他们的时候,笑得还很是明媚。
其实除了给小洛姑娘一锭银子的赏钱外,段蕴二人分明是在黄金时间占用了天香阁一间上房,并且还没有消费。
老板娘居然还能这么开心,当真少见。
段蕴临出天香阁的大门,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皱眉道,“我记得尹二娘方才说楼下来了闹事之人,怎么一屋子的人都很正常,半点没有影响似的。”
段清晏脚步一滞。
清尘奇怪道,“有人闹事么?哪里啊?”
“天香阁。”
清尘觉得更奇怪了,“奴婢一直在楼下坐着,没看到闹事的啊。”
“你确定?”
“是啊。”
“那就有问题了……”段蕴眸色一深,“她为什么要说谎呢?”
段清晏拍了拍她,“也许只是一些小摩擦,外加可能发生在房间里,所以清尘姑娘便没有察觉吧。”
清尘附和,“王爷说得对。”
段蕴缓缓地点了下头,脑中的疑云却没有半分消散,若只是小事,那尹二娘为何还要亲自前去处理?
依照她对段清晏的态度,清楚记得时隔两年零三个月这位王爷才再次来到天香阁,若非自家闹出什么大动静,她都没有理由抛开他们二人去忙别的。
段蕴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清尘扯了下她的袖子,“公子,赵家馄饨味道好香啊……”
“你是不是想再吃一碗?”
清尘马上承认。
段蕴心想自己肚子里的馋虫定是这丫头传染的,馋嘴馋得这么一致,果真近墨者黑……*。*。
夜间渐渐起了些风,赵家馄饨的香味顺风飘散,正好是迎着段蕴的方向,架势不可谓不销消魂。
脚步不知不觉地加快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后三人再抬首,映入眼帘的已是招牌。
赵家正宗鲜肉馄饨——牌匾上八个大字书得霸气侧漏,正是陈太师最爱的颜体。
馄饨店的门口仍是挤了一堆人,那个红光满面收钱的伙计仍在收钱,只不过钱袋子又换了一个。
段蕴简直不可置信,“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清尘抬头望了望月亮,“回公子,约莫快过了戌时。”
这个时间的馄饨店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段蕴不满地嘟囔了一句,“看来又要送出去颗珠子了。”
清尘:“……”
那红光满面的伙计见到段蕴和清尘回来,很是开心。
清尘默不作声又给他塞了颗更大的珠子,伙计便更开心了。
三人进去时,一楼已经没了空座。
段蕴粗略地扫了一眼,竟好似又看见了李夕恒。
她想到那时李夕恒还没吃上馄饨自己就已经酒足饭饱出来了,一时有些疑惑,李夕恒究竟是排队排到现在才进去,还是进去了一直吃到现在,抑或是和他们一样,吃过了又来一碗?
方才天香阁尹二娘带给她的疑虑还没有消散,这时又冒出来个问号。
两厢一比较,李夕恒这问题简直不值一提。
她便没大在意,抬脚上楼。
二楼的热闹程度只是稍逊于楼下,楼梯拐角处余了几张空桌。
三人挑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开始等餐。
时值五月既望,月光明晃晃地亮着,段蕴哼着小曲从窗户往外面瞅。
视线从皎皎明月移下来,恰巧落在某个食客的背影上。
那人穿了件黎色的衣服,从上到下都很是朴素。
可从段蕴的角度看来,那背影挺拔得清朗俊逸,君子端方四个字忽地从她脑海中蹦出来。
食客转了下首,同边上的女子说话。
那侧颜稍一显露,段蕴便啪嗒睁圆了眼睛。
安正则?
她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去看同他说话的女子是哪个。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更衣是古代对如厕的文雅说法。
谢谢祝我一周年快乐的姑娘们,谢谢鸡总裁的手榴弹。
另外被祝福考试顺利,昨天那两门真的就比想象得顺利些,么么哒!
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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