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你……”竣熙愕然地看着白羽音,“你怎么……”
“殿下为何如此惊讶?”白羽音道,“殿下是因为不信臣女的话呢,还是觉得臣女也应该跟凤凰儿姑娘一起被绑架了呢?”
“郡主……何出此言?”竣熙诧异。
“殿下听说凤凰儿姑娘被绑架了,不知道报讯的人是怎样描述的?”白羽音道,“是说凤凰儿姑娘无意中打听到关于冷千山将军的罪证,所以就被抓走了,是不是?”
竣熙点点头,急切地看着白羽音。
“全是一派胡言!”小郡主冷冷道,“其实从妓女红莲哪里打听到消息的是臣女,带凤凰儿姑娘去见红莲的也是臣女。后来疾风堂的金余庆来到,臣女和凤凰儿姑娘才走散了,待回头去寻她的时候,便亲眼见到她被人绑走——不仅是凤凰儿姑娘被人绑走了,连菱花胡同的白神父也被绑走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竣熙瞪着她,又看看哲霖。
“殿下去问袁大人,那可就是问对了。”白羽音道,“红莲是金余庆的情人,而金余庆就是杀害争地伤人案苦主张氏的凶手,幕后的主使正是袁大人。所以,金余庆和红莲根本不是被冷将军杀害,而是被疾风堂灭口。凤凰儿姑娘也因为知道了真相,才会被绑架——她究竟是生是死,就要问袁大人了!”
“这……这……”竣熙几乎站立不稳,“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白羽音道。“程大人也可以作证。臣女和凤凰儿面见红莲的时候,程大人就在我们的隔壁。当金余庆突然来到的时候,还是程大人出手帮了我们,否则,臣女和凤凰儿恐怕都被金余庆灭了口。”
“果真?”竣熙的目光立刻转向了程亦风。
程亦风也吃惊不小,却不是为真相——白羽音刁蛮又狡猾,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为了自己的利益,往往信口雌黄,且六亲不认,连准备一同私奔的情人都能害死。她为了要维护那太子妃候选人的身份,决不肯让人知道自己逾矩的行为,所以先前也不肯同程亦风一起去刑部衙门作证。如今她怎么转了性,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程大人果然当日也在场?”竣熙追问道,“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程大人为何不早点儿跟我说?”
“臣……”程亦风不待答,白羽音已经抢着道:“殿下不要责怪程大人。其实,本来就是臣女多事,做了亲贵小姐不该做的,还带了凤凰儿姑娘一起女扮男装去到秦楼楚馆。程大人没有说出来,是为了我们的名节着想。其实当天程大人和白神父也是在街头偶然撞到臣女和凤凰儿,担心我们的安危,才会一路跟着来到偎红阁。后来会有如此变故,谁也没有想到。如果凤凰儿姑娘有什么三长两短,殿下尽可以责罚臣女——但是,袁哲霖作恶多端,殿下不可再被他蒙蔽!”
竣熙嘴唇颤抖:“程大人……这……这是真的么?”
程亦风点了点头:“郡主所言句句属实。当日臣将凤凰儿姑娘交给白神父,嘱托他护送回宫,不料绑匪随后就到。实在是臣的疏忽。”
“我……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是问……”竣熙就好像要去打开一只神秘的匣子,明知道里面就是真相,却害怕那不是自己想知道的,然而他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道:“我是问,这一切真的都是袁大人做的么?”
“臣……”程亦风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哲霖,死灰一样的面色,甚是可怖。“凤凰儿被绑架这件事,臣并没有亲见,不能随意指控袁大人。不过,今日刑部大堂上冷将军和司马元帅所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绑匪的面目臣女也没有看清楚。”白羽音道,“不过,请殿下仔细想一想,后来是谁向殿下报告说凤凰儿姑娘失踪了?又是谁说元凶是冷将军呢?这不是贼喊捉贼么?再者,旁人或者会说,冷将军、司马元帅和程大人都是为了党派之争而联合起来污蔑袁大人,但是臣女呢?殿下以为,臣女有什么理由来污蔑他?臣女有什么理由要欺骗殿下?”
竣熙一怔,看白羽音眼含泪光,脑海中忽然晃过了御花园湖边的那一幕,又想起了锦波阁——他和这个少女的关系非同寻常。她是没有理由要骗他的!那么,她说的都是实情了?哲霖是一切风波的幕后黑手了?竣熙犹如被人当头一棒。原本,在他的眼前有一片美好的未来,大刀阔斧、富国强兵。可是,这一棒打下去,那美景碎成了千万片——原来是假的,是有人刻意搭造在他眼前的屏风,为的是挡住他的视线。现在他看清了,那后面是无尽的黑暗。一个可恶的骗局!
“你……你……”他转头狠狠盯着哲霖,“我当你是推心置月复的朋友,你为何如此待我?”
哲霖一言不发。
“你说啊!”竣熙恼火,一把揪住哲霖的领口,“哪怕是撒谎,你也说出个理由来啊!”
哲霖还是一言不发,好像木偶一般,任由竣熙摆布。其实他的心里正翻江倒海:这算什么?他的戏还没有唱到□,就要落幕么?不,是才开腔,就叫人砸了场。为什么会这样?他又有哪里计算错误了?是白羽音,他没有算到白羽音!目光转到这个小丫头的身上——她显得那样的端庄娴静,真是装模作样的高手!如果目光可以化为利刃,哲霖真恨不得将这女圭女圭般的脸颊划花。这种恨意在煎熬他,但同时他也在想着对策——矢口否认?挟持竣熙?念头一个一个地闪过,又一个一个被推翻。落入泥淖的时候,越是挣扎只会陷得越深吧?此时,莫非一动不如一静?
他还没有决定。康亲王已经大步跑了上来,喝令道:“都还愣着做什么?大逆罪人袁哲霖在此,还不将他拿下?不要让他伤害太子!”
旁边怔怔的士兵才反应了过来,一拥而上。但还是康王府的门客身手迅速,有的架住了竣熙,有的上去反剪了哲霖的双手——生怕他会突然发难,有人干脆下了重手,将他两臂全都卸月兑。哲霖闷哼了一生,跌倒在地,士兵跟着围了上去,十几柄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竣熙还没有冷静下来。喘着粗气,双眼通红,嘶声冲着哲霖道:“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你……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你……把凤凰儿怎么样了?”
哲霖痛得额头上全是冷汗,咬紧牙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殿下!”康亲王道,“袁哲霖已经被擒,迟早从他口中撬出凤凰儿姑娘的下落。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殿下和万岁之间的误会——先把袁哲霖押到——”
话音还未落,忽然“嗖”地一阵劲风扑面,康亲王只觉胸口被重重一击,人已经仰天摔倒。众门客和士兵惊呼着围上去的时候,一条黑影掠过夜空,仿佛鹫鹰抓获猎物似的拉起了哲霖,跟着扑进茫茫的夜色,无处追寻。
大伙儿全都惊呆了。虽然对于哲霖有同党援助都不感到意外,但是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易就把人抢走,来无影去无踪,鬼魅一般,难以追查。
“王爷,大人,这要如何是好?”士兵们问,“要不要发散人手去追?”
康亲王抚着胸口,显得既气又急:“当然要追啦……把京城翻过来,也要——”
“不!”竣熙打断,“先不要追——立刻回宫护驾!袁哲霖方才跟我说了,他疾风堂的人马就埋伏在皇宫周围。如今他和我们撕破了脸来,怕是回去召集人马攻打皇宫。单靠禁军,如何是疾风堂的对手?”他说着,夺过一匹马来,一跃而上:“全部跟我回宫救驾!”话音落时,已经率先朝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程亦风本来还担心少年受了如此大的打击,一时会方寸大乱,未料竟如此敢于担当,毫不犹疑地去承担自己行动的后果并及时补救——看来他倒真是长大了呢!
“喂!”白羽音悄悄拽了拽程亦风的袖子,“刚才那个是景康侯的老婆,好大的脂粉香。你去把景康侯抓起来,也许就能逼他们现身了。”
“霏雪!”康亲王沉声一喝,“还不回去?你还没有疯够么?这里岂有大家闺秀说话的份?我和程大人还有正事要处理,没空陪你胡闹!”
白羽音撇了撇嘴,很是不服,但毕竟不敢当面顶撞外祖父,只得垂首退开,还忍不住对程亦风多说了一句:“你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要记住哦!”
这时守备部队已经追随竣熙而去,程亦风也准备驱车同往,代替受伤的冷千山。康亲王却挡住他道:“程大人,本王有几句很着急的话要先跟大人说。”
“王爷还要说什么?”程亦风无心对纠缠,“如果是想花言巧语解释今晚的事,我看就不必了。太子殿下缘何会出宫,有缘何会在王府遇上袁哲霖,难道不是出自王爷的安排么?”
仿佛是惊诧于他的直接,康亲王愣了愣,才道:“程大人明人不说暗话,那本王也不用拐弯抹角了。今夜的本王的计划是什么,大人肯定已经猜到了十之**。所以大人才兴师动众,连免死金牌都用上了。这样果断,实在叫人惊讶,又使人佩服——本王只想问大人,一会儿大人打算如何向殿下解释此事呢?”
原来是怕我向太子和皇上揭发他,程亦风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他叹了口气,道:“王爷大可以放心,下官还没有打算拆穿王爷的真面目。”
“哦?”康亲王有些惊讶,“那要多谢大人,不过,为什么?”
“王爷不必多谢下官。”程亦风道,“下官不去拆穿,第一是因为王爷手段高超,处处将疾风堂推在前面,所以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供我指控;第二则是因为殿下信任王爷、敬重王爷。一夜之间,殿下已经被朋友背叛,下官实在不想再让他发现自己又被王爷利用。还有第三,或许下官也是一个天真的人,希望王爷可以悬崖勒马,放弃那些世所不容的计划。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康亲王盯着他,好像盯着一种稀罕的鸟兽,不相信世上有这样奇怪的东西。良久,才哈哈大笑道:“程大人果然天真!天真是好事。《庄子》云‘圣人法天贵真,不拘於俗’,岂不就是称赞天真之人么?”
程亦风不接话,在康亲王的面前多说话,只会多惹麻烦而已。
康亲王止住了笑,再次紧紧地盯住了程亦风:“我觉得大人还不够天真——或者说,天真得不够彻底——既然都‘不拘於俗’,何必还说‘大义’?所谓忠孝,都是俗礼,都是掌权之人怕旁人造反才编造出来的,暴君当道的时候,各路英雄揭竿而起,多少圣明的开国之君都是依靠推翻前朝才能登基为王?他们要是做忠臣孝子,暴君、昏君就会继续欺压百姓。那么这些忠孝两全之人和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的奸小有何分别?”
程亦风不答。很早以前,他也如此在脑海中和自己争斗,辗转过许多个难眠之夜。但是沉沉浮浮之中,不知何时他有了答案,下了决心——大义之所以成为大义,就是因为那是经得起考验的,若它是错误的,便不值得那么多人为之流血牺牲,而且前仆后继,从不停止。那些先烈中的每一个人,都比他程亦风要高明,他们都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么,这个平平凡凡的程亦风,何必要去质疑呢?与其走到歧途上去探索一番,最后头破血流而回,不如选择大义,慷慨地走下去。于是他就这样做了,尤其是当初做县令的那段日子。元酆帝无疑是昏庸的,然而做元酆帝的臣子,尽己所能为百姓谋福就成为助纣为虐之举了吗?他并不如此认为。那大义就在他的心里越来越明晰。会退缩,会懒惰,但是大义绝不动摇。康亲王爱怎么说就说去吧!他不想陷入一场口舌之争。
“太子殿下虽然少不更事,却勤政爱民。只要有贤臣辅佐,假以时日,必然成为一代中兴之主。”康亲王接着说道,“程大人为什么不站出来支持太子,替他扫平前途的障碍?太子早一日登基,新政早一日推行全国,百姓不就早一日过上安康的日子么?”
“王爷不必再说下去了。”程亦风正色打断,“程某人是绝对不会和王爷同流合污的——王爷若是不想被揭发,就趁早打消这些大逆不道的念头,否则多行不义必自毙,哪怕我找不到证据,旁人也总有抓到王爷把柄的一天。现在程某要去助太子殿下剿灭乱党——王爷不愿相助,就请回府休息吧!”说时,拱了拱手,便欲上车。
“大人!”康亲王这次出手拉住了他,“大人好像还没看清楚时局——你以为是你在给本王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么?其实是本王在一次又一次地给大人一个做忠臣的机会。我再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愿不愿意做辅佐太子的忠臣?做老夫的同路人?”
“王爷不必白费唇舌了!”程亦风甩月兑他,“程某人正是因为要做忠臣,所以才和王爷不同路。程某也奉劝王爷——这一场由疾风堂引起的骚乱到此为止!从今以后,太子和皇上依然是父慈子孝,皇上愿意亲理朝政也好,愿意让太子殿下继续监国也好,那都是皇上的决定,做臣子的,可以直言进谏,但最终必须遵从。如果王爷再背地里做些见不得光的事,程某不会再保持沉默。”
“到此为止?”康亲王冷笑,“程大人笑得太早了吧!袁哲霖从大人的手中全身而退,疾风堂的高手又潜伏在皇宫周围,如今京畿守备部队在太子的带领下去到了皇宫,这意味着什么?难道还不明白么!本王可以告诉大人,只要太子一到,战斗就会打响,不是剿灭疾风堂,而是从禁军的防线打开一个缺口,不管太子的意思如何——今日,他必须要大义灭亲,救万民于水火。本王是定意要为这份伟业出一份力的,我最后问大人一次——大人愿意与我同路么?”
“你——”程亦风愕然,未想到自己兜兜转转,还是走进了康亲王的圈套之中——这老狐狸已经早有安排,他要挑起内战,逼太子就范!心中既愤怒又不甘:为什么奸人总是棋高一着?不是先发制人就是后来居上?难道老天要任由事态如此发展下去么?他不愿如此,他要做最后一搏!
于是大步冲到车前,解下了马来,凭着一股激愤之情,甚至不需要人搀扶,就跨上了马去,狠狠一夹马月复,急追竣熙远去的方向。
康亲王之前显然是故意拖延时间,加上程亦风马术有限,在黑暗之中横冲直撞,不是踩进了阴沟就是踢倒了篱笆栅栏,一直也追不上守备部队。正在焦急万分之时,忽然听到身边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嘻,程大人也学人家冲冠一怒扬鞭策马呢,台下没有花那个功夫,台上怎么能有那个功架呢?”正是白羽音又出现了。她伸手一捞,就抓住了程亦风的马缰绳,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畜生控制住,接着笑道:“程大人,我帮了你很多次了,你究竟要怎样答谢我呢?”
程亦风无暇和她磨嘴皮子:“快去宫里!晚了就来不及了!”
“什么嘛!”白羽音道,“人家背着外公来帮你,连一句谢谢都没有——怎么说我也是金枝玉叶,你竟然使唤我跟使唤丫鬟似的?不如让你摔死算了!”说着,竟伸脚往程亦风坐骑的肚子上一踹,那马儿吃疼,立刻疯狂地蹿跳起来,程亦风哪里吃得消这个,连抱紧马脖子的机会都没有,就翻身落马。不过,白羽音咯咯一笑,已经甩出了鞭子去,正缠在了他的腰间,又将他拽回马上:“给你个教训!以后和本郡主说话不得没大没小——哼!还有,本郡主给你的一切好处,你都要记住,等到我外公要找我麻烦的时候,你就要帮我化解,算是报答。”
程亦风本来焦急,如今更忍不住愤怒:“我不知道要怎么化解郡主的麻烦。我只知道现在如果不赶到宫中,恐怕就要出大事了!那么郡主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以及为之所惹下的一切麻烦,就全都白费了。”
白羽音似乎根本就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不屑道:“你也是要帮太子,我外公也是要帮太子,我就想不通你为什么不能跟他合作,那样事情岂不就简单得多?同样都是皮包陷儿,还非得分出饺子和馄饨来,你们也真够麻烦的!不过——”她话锋一转:“我外公跟袁哲霖这臭小子有些交易,我讨厌袁哲霖,一定要打得他永不翻身!所以,我还是帮你好了。坐稳,咱们走!”说着,拉住程亦风的缰绳,轻啸一声,两匹马儿就一起朝皇宫疾驰而去。
他们赶到皇宫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晨曦呈现出惨淡的灰白色,天空中还有几颗凌乱的星星,仿佛不识时务似的,不肯退去。宫门之前人影幢幢而且喧嚣异常。程亦风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儿——这该不是动起手来了吧?是和疾风堂的人,还是康亲王阴谋得逞使得竣熙和禁军打了起来?无论如何,在皇宫开战,都是难以收拾的局面。
然而,当他再走近些,却发现士兵们都原地站着,连兵刃也未曾出鞘。那喧嚣完全来自交头接耳。不禁奇怪。有些守备军士兵已经看到了他,就行礼道:“大人来得正好!疾风堂的余党已经都制服了,殿下正等着大人来,好押他们去刑部大牢呢!”
“制服了?”程亦风惊讶——竣熙的动作怎么能这么快?
士兵们给他让开一条路来,他便匆匆奔到了近前,果然见到许多疾风堂的人垂头丧气地跪着,他们都被五花大绑,有的连嘴也被堵上了,或愤怒,或懊恼,只能用眼神来传达。而另外还有一群劲装人士,虽然貌不出众,但是个个挺拔矫健,有的腰悬长剑,有的肩扛钢刀,一望而知都是会家子,簇拥在竣熙的周围,是程亦风所从来也不曾见过的。这并不像是竣熙豢养的大内高手。
“程大人!”竣熙迎了上来,“这里有一百二十七个人,不知道刑部大牢有没有这么多地方?”
因为早先赦了冷千山等人,刑部大牢当然有的是空位。程亦风不担心这个,唯担忧眼前的这群陌生人——不会又是康亲王的阴谋吧?他原本并不是一个多疑的人,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阁下就是程亦风程大人么?”那群人中走出一个青袍男子,五十多岁,看来面目和善,却自有一股威严。“在下神农山庄庄主端木平——久仰程大人令名,今日得见,万分荣幸。”
端木平?神农山庄?程亦风不知其为何物。
“我等都是武林中人。”端木平道,“不过,对程大人在落雁谷当仁不让抗击樾寇的事迹早有耳闻,至于在大青河打败玉旈云的战功更是钦佩万分。我等武林义师中人也早有报效国家之意,无奈力量绵薄,始终也未能有所作为。今日有幸能帮助程大人铲除袁哲霖这个奸贼,也算是我等的荣幸了!”
“承蒙端木大侠相助。”程亦风赶紧道谢,心里却还是有点儿放不下——在他所认识的江湖中人里,但凡侠义心肠的,说话都像杀鹿帮的好汉或者严八姐,直来直去,而讲话文绉绉的,只有哲霖及其党羽。
“今日真是多亏了端木庄主。”竣熙道,“省了我许多的麻烦——”原来他刚率兵来到的时候,守卫皇宫的禁军并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就喝令京畿守备军放下兵器。而竣熙还未来得及下命令或上前说明,却听人呼道“是疾风堂的余孽”,接着不晓得谁先动了手,双方竟然打了起来。眼看着就要造成一场大骚乱,忽然又人大声道:“停手!疾风堂的余孽在此,已经束手就擒了!”在大家一愣的时候,便见端木平等人将疾风堂中人穿成了一长串,从宫墙的一角拉了出来。而这边交手的禁军和守备军一讶异,再借着灯火仔细看看,才发现方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不消说,那骚乱是康亲王的杰作,程亦风想,他大约没想到半路又杀出另一队人马来吧——真是另一队人马吗?依然不能全信。便问道:“端木大侠怎么会……会知道袁哲霖今夜要造反?”
“程大人应该知道袁哲霖是所谓的武林盟主吧?”端木平道,“其实只有当初拥戴他的人才承认他是盟主。那些人中有的是和他狼狈为奸,有的是受他迷惑,还有的是被他威胁。而拒不承认他的,也大有人在。不少人——包括在下,一直观望,乃是因为袁哲霖当日自封盟主之时,承诺要率领中原武林保家卫国,这也算是一番义举。然而,日前严帮主向在下陈述袁哲霖在朝廷中为非作歹之事,在下决不能继续袖手,因广邀各路英豪,共同讨伐袁贼。”
“端木大侠见到了严帮主?”程亦风惊道,“请问他现在何处?”
“他……”端木平面色凝重,“他遭疾风堂奸贼暗算,身受重伤跌落白虹峡,如今生死未卜。”
“什么?”程亦风如遭五雷轰顶。虽然他和严八姐的交情并不深,但由衷佩服此人是个敢作敢为任侠仗义的好汉,竟然也遭了疾风堂的毒手,大约是凶多吉少了。怎不叫人痛心!
“原本严帮主四处联络武林同道,”端木平道,“我神农山庄与世无争,只是本着祖师的教训救死扶伤,不便参与这些争斗。但一来严帮主所陈述之事实令人发指,二来……严帮主为了铲除奸贼,竟然连性命也……我神农山庄怎能独善其身?唯有替严帮主广邀天下英雄,共同为民除害。”他顿了顿,指着身边的一位青年道:“这是铁剑门的梁少侠,本是被袁哲霖威逼利诱才进入疾风堂的。他后来弃暗投明,将奸贼的一举一动都告诉了我等。原本我等赶来京城,只是想按照江湖规矩,将袁哲霖杀了了事。未料袁贼多行不义,我等才到,他已东窗事发。在下想,若朝廷将他处决,倒更显公义,才打算要静静地散去,却得到梁少侠的消息,说袁哲霖集结人马打算造反。我等就急忙赶来出一份力——老天有眼,时间刚刚好,将这些败类一网打尽。听说袁贼自己侥幸逃月兑。不过,大人尽可以放心,天网恢恢,总有逮捕他的一天。”
“袁哲霖”这三个字如今就好像是深深扎进竣熙心中一根刺,时刻提醒着他什么是被人利用被人出卖,而自己又显得多么的愚蠢。懊悔、耻辱和愤恨混杂在一起,仿佛有一把冰凉的刀正刮着他的后背,让他不寒而栗。“不错,总有抓他归案的一天。”竣熙道,“先这些人统统押到刑部候审。”
守备军军官自然答应,端木平所率领的武林豪杰也表示愿意协助押送。竣熙看着皇宫前面的人马一点一点地撤去,他那强撑着的好像肩能擎天的形象也一点一点地缩小。当晨光完全将黑暗扫进,宫门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肃穆,少年身上的老成也褪尽了,完全成为一个疲惫的孩子。
宫里有太监跑了出来,程亦风识得,这是御书房的秉笔大太监:“究竟是什么事?万岁爷问呢!听说这外头都打起来了?太子殿下怎么出了宫?”
“我正要去向父王禀报!”竣熙道,“一切……一切等我面见父王自然就清楚了。”他说着,深吸了一口气,便欲叫那太监引路,同去御书房。但走了两步,又停下:“程大人,你……你不一起来么?”
“是。”程亦风赶忙跟了上来,就听到竣熙低低的颤声道:“程大人,我……我今日……不,这一段日子都做错了……你看……”
需要给元酆帝一个合理的解释,程亦风想,康亲王将竣熙偷偷带出东宫,目的是要在今夜篡位,竣熙也几乎就走入了他们的圈套,如今虽然悬崖勒马,未曾铸成大错,但是“曾经动过弑父篡位的念头”这样的话怎能向元酆帝说出口?虽然为难,还是开口安慰:“殿下不必担心。殿下是受了奸人的迷惑,并不是有心要忤逆万岁——臣愿为殿下作证。再说殿下平定叛乱,也算立了一大功。”
“立功?”竣熙苦笑,“我只是没有闯更大的祸而已——大人不必安慰我了,在父王眼中,我自以为是,在大臣们眼中,我刚愎自用,大约在天下百姓眼中,我也是一个轻信小人的蠢材!我立什么功?我……我就是不停地要别人来给我收拾烂摊子——康王爷,程大人你,还有这些绿林好汉,都是来给我收拾烂摊子的……”
“殿下万万不可这样想。”程亦风道,“殿下监国期间的作为,依然是瑕不掩瑜的。”
“什么作为!”竣熙哑声道,“引狼入室,祸国殃民,连自己心爱的姑娘都害了……我……我真是……”
他还在自责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人火急火燎地呼道:“殿下!殿下!大事……大事……”
莫非又是大事不妙了?程亦风一听到这种一惊一乍的呼喊,脑袋就“嗡”地一下。顺着呼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城门护军模样的人正打马疾驰而来,到跟前就滚下了马,向竣熙磕头道:“殿下,大事……凤凰儿姑娘……凤凰儿姑娘……找到了!”
“找到了?”竣熙一怔,“在……在哪里?”
“在……在……”那士兵回身一指,一辆马车正辘辘驰来。竣熙什么都顾不得了,狂奔着迎了上去,心中欢喜惧怕同时膨胀——凤凰儿有没有受伤呢?这些天究竟遭遇了什么呢?找到的不会是凤凰儿的尸体吧?他的心仿佛要从胸膛中跳出来。
终于,那车停稳了,帘儿一揭开,就看到朝思暮念的少女跳了下来:“殿下,凤凰儿知错了!”
“什么错?”竣熙大步走上前去,双手将心上人扶起,“你……你还好么?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到底上哪里去了?袁哲霖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殿下说什么?”凤凰儿讶异道,“私自出宫是我的错……私自出城也是我的错……让殿下担心,凤凰儿罪该万死……”
竣熙愣了愣:“私自出城?你……你不是……被绑架了么?”
“绑架?这话可要从何说起?”白赫德也从车上走了下来,给竣熙行了礼,道,“我和凤凰儿到麻风村去了。”
竣熙怎不惊愕异常:“你们去了麻风村?这么多天一直在麻风村?”
“不错。”白赫德道,“那天程大人托我送凤凰儿回宫来,但是忽然有教友来告诉我,麻风村遭了贼,药材和口粮都被偷了。我只好赶紧去采买,凤凰儿非要帮忙不可,就跟我一道连夜送药材粮食去麻风村。不想回程的时候遇到山路塌方,车辆无法通过,我们便在麻风村耽搁了几天。昨天晚上路修好,才能往回赶。到城门口听这位护军士兵说殿下正四处寻找凤凰儿,急得不得了,我们便赶忙过来了。唉,也是我的过失,带凤凰儿出城的时候没留下个口讯,才给大家添了这么多的麻烦——没有人被当成绑匪抓起来吧?”
“这……”看到爱人完好无损竣熙当然开心,但是疑团同样困扰着他——为什么白羽音一口咬定凤凰儿和白赫德被哲霖绑架了?程亦风的心中也很是奇怪,想起白羽音和自己一同来到,要找她来问个究竟,但是回身四望,却不见这丫头的踪影,不知躲在何处。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把凤凰儿带回来了,殿下要想惩罚我尽管开口。”白赫德道,“凤凰儿,你从红莲那里听到了什么惊天内幕,赶紧告诉殿下吧。”
“不必了。”竣熙拉着凤凰儿的手道,“你在偎红阁为我冒险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袁哲霖他大逆不道……”说到这里略犹豫了一下——如果绑架凤凰儿的事是假的,如果白羽音在撒谎,如果程亦风也是在撒谎,岂不是冤枉了哲霖?咬了咬嘴唇,将这动摇的念头甩去:这当中也许有什么误会,但是他不要再轻信哲霖了,毕竟,仔细想来,从恩科舞弊开始,这个人耍了多少手段呢?今日疾风堂人马集结宫门外意图不轨也似乎千真万确的!不要再被他玩弄!于是斩钉截铁道:“他企图造反,但阴谋败露,如今他虽然依旧在逃,但他的党羽已经被一网打尽。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也会落网,到时自然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造反?”凤凰儿大吃一惊,感到竣熙的手在微微颤抖,即关切地问道,“殿下还好么?殿下是不是刚和反贼交锋?受伤了没有?”
竣熙感觉暖意从她的手传来,抚慰自己焦躁的心灵,顷刻平静了:“我没事。正是老天有眼,袁哲霖在江湖中也坏事做尽,绿林豪杰齐来讨伐他,正好赶到京城。我刚刚率兵来到宫门口,各路英雄已经将叛军收服了。”说着,怕凤凰儿不信,见到端木平还未走,就指着他道:“那位就是神农山庄庄主端木大侠,也是义师的首领。他武功高强,比袁哲霖和他的乌合之众高明百倍。有他相助,我怎么可能受伤呢?”
端木平听言,笑了笑:“天理昭然,邪不能胜正。相信就算没有在下的帮助,太子殿下也必然能平息叛乱。”
“端木大侠。”凤凰儿深深行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啊,您莫非就是槿姐姐的父亲么?”
“槿儿?”端木平惊道,“你认识槿儿?”
凤凰儿点点头:“槿姐姐先前一直帮我们照顾麻风村的病人。有一次我和太子殿下中了毒,也是槿姐姐出手相救,算来她还是我跟殿下的救命恩人呢!”
“可不是!”竣熙也惊喜道,“原来这位是端木姑娘的令尊,失敬失敬!若不是端木姑娘当日出手解毒,我和凤凰儿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今日端木大侠又擒拿反贼立下大功——我一定要好好答谢你们父女二人才是。”
凤凰儿从怀中取出一个玩偶来:“槿姐姐在麻风村照顾病人,大家也都很感激她。这是受她照顾的小玲亲手做的,一定要送给她。我正愁不知怎么托人捎给槿姐姐呢,正好请端木大侠转交。”
“槿……槿儿她来过京城?”端木平怔怔,“殿下……姑娘……你们都见过槿儿?她……她如今又到哪里去了?”
“咦?”凤凰儿奇道,“槿姐姐早就离开麻风村了,我还以为她回神农山庄去了呢——她没有吗?”
端木平苦笑着摇摇头:“我那女儿脾气倔犟得很。不怕太子和姑娘笑话,她其实是因为和我意见不合才离家出走的。那还是去年秋天的事了。这几个月来我派人四处寻找也没有她的消息……唉!”
凤凰儿和竣熙互望了一眼,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些内情。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果然如此!“端木大侠不要过虑。”竣熙安慰道,“父女之间岂有隔夜仇?端木姑娘总会想通,回到你身边去的。我也可以让各地的官府协助,一旦见到端木姑娘,就立刻通知你。”
“多谢太子美意。”端木平道,“不过,利用官府来找小女,岂不是有假公济私之嫌?
“是我唐突了。”竣熙红了脸,“没想到我为了肃清积弊而一意孤行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自己却一开口也是以权谋私,月兑不了那陈规陋习……”
“呵呵,”端木平笑道,“殿下不必自责,陈规陋习的形成并不是一朝一夕,身在其中的人都会受其影响,有时并不觉得其为陈规陋习,甚至不知道这之外还有别的办事方法,于是就不知不觉让陈规陋习继续下去。”
“庄主说的真是有理!”竣熙道,“看来朝廷的陈规陋习非得朝廷之外的人才能看得清。不知端木庄主会在京城逗留多久?日后有机会,我还想多向庄主请教。”
“不敢当。”端木平道,“在下一介草莽,岂能妄论国事?”
“庄主何必过谦?”竣熙道,“庄主和各位侠士制服疾风堂逆党,武艺超群毋庸置疑。而我方才听庄主对朝政的见解又十分独到,便是两殿六部的官员也未见得能想到。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若端木庄主和各位侠士愿为朝廷效力,奸贼岂有可乘之机?”
端木平笑了笑:“听说殿下之所以答应袁哲霖成立疾风堂乃是为了监视樾寇动静,以保卫边疆平安,是也不是?其实这些事,我武林四方义师已经在做了。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不一定非要入朝为官才能为国家出力。何况,在下看来,江湖和朝廷还是分得清楚些好。朝廷有朝廷的规矩,江湖有江湖办事的方法,一旦混淆,难免会造成……造成今日疾风堂叛乱这种局面。”
竣熙怔了怔:“庄主何出此言?朝廷虽有规矩,却也有诸多积弊,或者正可用江湖上方法来改进。二者取长补短,岂不开辟一片新天地?”
“殿下说的没错。”端木平道,“江湖有江湖的长处,但也有恶习。殿下想取江湖之长补朝廷之短,但万一让江湖上居心叵测之徒利用朝廷的**之处,又让朝廷中的奸险小人利用江湖不遵律法的便宜,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到时要如何收拾?”
“啊,这……”竣熙愣了愣——那岂不就是今日疾风堂之乱么?果然是他一手造成的!
“依在下之见,江湖必须要生存在朝廷之外,”端木平继续说道,“当朝廷有了贪官污吏却不能处理时,自有江湖办法来解决。当朝廷昏庸无能致天下民不聊生时,自有江湖豪侠揭竿而起,将其推翻。而若江湖之上出了强盗匪徒欺压百姓,自然也有朝廷官员严刑峻法,将其铲除。天道便是如此循环,相生相克,自古而然。殿下为何要改变他呢?”
“这……”竣熙愕然,“这岂不是说造反都有道理了?”
端木平笑了笑:“造反有没有道理,不是我等身在其中的人能说的。也许王位上的人视之为洪水猛兽,百姓却欢欣鼓舞,甚至杀其官长赢粮而影从。也许那自称义师的人以为做了万民之救主,结果弄得流寇四起,饿殍遍野——这造反究竟有没有道理呢?还得看后世史官之言。那时,身在其中的人早就已经作古了!”
“可是……”竣熙只觉得刺耳,却不知如何反驳。
端木平拱了拱手:“在下也该告辞了,还要去和武林同道们商议追捕袁哲霖——殿下请放心,疾风堂的败类和袁哲霖这奸贼,我武林正道断然不能容忍他们继续作恶,必会协助朝廷将他们扫尽。而樾寇觊觎我楚国大好河山,我等也决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他们胆敢来犯,我武林义师必与其血战到底。殿下不想人造反,只要不给他们造反的理由就好了——至于朝廷怎样做才得民心,这其中的道理恐怕殿下自己和程大人都比在下要清楚得多呢!告辞!”说罢,头也不回,径自离去。只留竣熙呆呆地回味他的话。
“殿下——”御书房的太监已经等不及了,“还是先去跟万岁爷回话吧?您不知道,万岁爷听说外面出了乱子,又得东宫回报说您不见了,龙颜大怒,您要是不去解释,恐怕……”
“恐怕什么?”蓦地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皇后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来到了跟前。众人赶紧手忙脚乱地请安问好。
皇后淡淡地应了,瞥了一眼凤凰儿:“咦,你回来了?是太子把你救回来的?”
“我……”凤凰儿刚想解释,却被皇后瞪了一眼。
“你……”皇后冷眼看着那御书房的太监,“皇上开始修道炼丹之后给你取了个什么新名字来着?”
“回娘娘的话,”太监道,“奴才现在叫做‘北溟’,正是皇上赏的名字。”
“北溟?”皇后冷哼了一声,“这时辰,皇上打坐结束了?”
“往日应该还没有。”北溟道,“不过,今天听说太子殿下在禁足期间悄悄出了宫,又听说宫门口禁军和不知哪一路人马打了起来,万岁爷静不下心来,也没法打坐了。就打发奴才来看个究竟。”
“掌嘴!”皇后厉声喝道。北溟还没反应过来,已有一个嬷嬷夺步上前“啪”地抽了他一个耳光,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娘娘……奴才……奴才做错什么了?”
“你还不知错么?”皇后冷冷道,“我来问你——你刚才说如果太子再不去向万岁爷解释,恐怕会如何?万岁爷会误会太子企图弑父篡位,是也不是?哼,你这死奴才,在万岁面前进谗言,挑拨万岁和太子的关系,你该当何罪?”
北溟吓得面如土色:“娘娘……这……这从何说起?奴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乱说话……实在是因为昨天殿下顶撞了外岁,之后又悄悄出宫,偏偏宫门口又出了乱子,万岁才会担心,奴才们自然知道万岁和太子殿下父慈子孝。不过,万岁不肯听奴才们的劝,这才……”
“你还要狡辩?”皇后怒斥,“你在万岁跟前进了什么谗言,你打量本宫不晓得么?飘然真君什么都告诉本宫了。昨天夜里太子前脚离开东宫,后脚你的人就去向你报告,接着你就去跟皇上说太子逃出宫去,意图谋反,是不是?”
“什么?”竣熙勃然大怒,差点儿跳了起来,“你这狗奴才!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
“还用问?自然是袁哲霖了!”皇后道,“想挑拨离间,自己从中获利,也真够阴毒的。只不过你们这些奸贼做梦也没有想到太子早就识破你们的阴谋,他将计就计,悄悄出宫,让袁哲霖以为他真要对万岁不利,于是疾风堂就倾巢而出。结果,太子早就请程大人调动兵队埋伏皇宫周围,乱党一出现,就成了瓮中之鳖。你们的诡计已经彻底失败了,还想做垂死挣扎么?”
“奴……奴才……”北溟磕头如捣蒜,“奴才决不敢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娘娘明察!”
“你当然不肯承认。”皇后道,“不过,承不承认你都是死罪!来人,把这奴才拖到敬事房去,乱棍打死!”
“是!”皇后带来的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答应着,就来拽北溟。北溟连声喊冤求饶,但没人理会,像拖死尸一样地拖着他,不多时,就连哭喊声都听不见了。
“母后,”竣熙道,“若此人是袁哲霖的同党,该把他送到刑部去,直接让敬事房处决,就没法从他嘴里问出其他党羽的下落了!”
“孩子,当真查下去对你有什么好处?”皇后语重心长道,“你昨夜究竟为了什么离宫,别人不晓得,你自己还能不清楚?凡是知情的,任谁到你父王那里去揭穿,你父王还能不暴跳如雷?所以母后才替你撒这个谎,你要好自为之,一会儿到你父王面前把这个谎给说圆了——你若是不愿意老欺骗你父王,就记住今日的教训,将来不要再让别人利用。”
“是……”竣熙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还有你——”皇后转向凤凰儿,“我不管你是被人绑架了也好,自己跑出去玩了也罢,现在‘实情’就是,你是被袁哲霖绑架的,太子巧计消灭疾风堂,同时也就将你救了出来……”
“可是娘娘,我不是被人绑架的。”凤凰儿争辩道,“袁哲霖虽然作恶多端,但我也不能诬陷他……”
“住口!”皇后厉声道,“你知道宫中女眷私自离宫要受到什么惩罚么?可以送宗人府杖毙,也可以打入冷宫,永世不见天日!你已经惹的麻烦够多了,太子为了找你,不眠不休,你还想再给他忙里添乱吗?”
凤凰儿颤了颤,不敢再有异议。
“程大人,”皇后又转向程亦风,“本宫知道你为了太子劳心劳力,今日能够迅速平定疾风堂的叛乱,程大人的功劳是最大的。不过,为着太子和皇上能和好如初,本宫不得不将大人的功劳全都归给太子,还望大人见谅。”
程亦风才不在乎功名利禄,他只是不喜欢撒谎。因为他知道,谎话一旦开了头,只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将来一旦被拆穿,还要多出一条“欺君”的罪名:“娘娘,太子殿下,臣以为……”
“大人的长篇大论还是留到皇上面前去说吧。”皇后道,“时候也不早了呢——”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惨淡的晨曦已经变得白亮。她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啊,对了程大人,符小姐昨天傍晚回到京城了,你和她还没见过吧?一会儿你见完陛下,我准她半日假,你们二人好好叙一叙吧。”
“符……符小姐?”程亦风惊愕。
而皇后只笑了笑,率领宫女太监们转身回宫。“今天看来会是个晴天呢!”她幽幽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忙到死了……唉……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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