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尸体横七竖八,连四喜,也倒在了一个匪人的身上。大火仍然在烧,院中形势,一目了然。
那黑衣人,一个箭步,将全身力气灌注枪上,枪头直指守中的胸口。守中背抵院墙,双手握住长枪,青筋爆出!那枪头颤颤巍巍的,离守中的胸口不足两寸远。两人皆绷紧身子,脸上神色骇人,俱是全力以赴,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模样!
容娘被此情景吓得倒退一步。
那两人皆往这边瞧了一眼,又收回视线,狠狠盯紧对方。守中咬牙,沉声喝道:“走!”
容娘一震,踉跄着再退两步,一腔沸腾的热血见到此种生死之战,瞬时冷却。
那黑衣人却借着守中说话,气力片刻岔开之际,枪往后一收,再狠命往前重压。
一压之势,如千斤坠地!
枪头,又近了寸许。枪尖锋芒之处,已然触及守中的衣裳!
守中收胸,一只脚抵在墙上,两手死死攥紧那枪,不让靠近。他全身湿透,额际青筋暴起,脸上豆大的汗珠滴落,却不敢再有稍许分心。
容娘全身湿软,两腿兀自颤抖,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相叩的声音。她瞥了瞥脚边的大刀,心中微微一动,身子缓缓下蹲。
然而那黑衣人早已用眼角扫见,他心中一急,暴吼一声,两脚急蹬,狠命往守中压去,欲赶在容娘之前将守中结果。
容娘魂魄俱裂!
不及思索,她陡然直身,朝那黑衣人冲了过去,手中握得滚烫的匕首竭尽全力往黑衣人背上一扎。
那黑衣人吃痛大吼,一脚往后将容娘踢倒在地。
守中趁此机会用力一推,枪柄击中黑衣人的胸口,将他击倒在地。再一拉,夺过长枪,双手手腕一转,枪头倒转。已然指着那黑衣人。
那黑衣人心知今日此命休矣,也不惧怕,手一抓,却将近旁的容娘抓在手中,欲将她拿来做了盾牌。
守中岂容他得逞,长枪急刺,端的是狠准无比,堪堪挨着容娘的鼻梁将枪刺进那人的胸口。
鲜血迸溅,腥热的液体蒙住了容娘的脸,让她无法呼吸。
容娘心跳几乎停滞。她一动不动。任由那滚烫的液体流下。
一双大手将她脸上的鲜血抹去。容娘呆呆的看着那人,浓眉,狭目,挺鼻。薄唇!
他的唇角甚至含着一丝笑意,那笑意恁地可恶!
“你差点死了,差点死了啊……!”容娘大嚎,她不知大哥笑甚么,但自己被吓得要死的时候,却看见他的笑脸,她心中十分的愤怒。容娘双手握拳,往这个可恨的人身上不停的擂打。
那人闷哼一声,将容娘紧紧的搂在怀中。安慰道:“无事了,不怕。”
容娘哭得惊天动地,口中尚且不忘控告:“我……我……,你……你差些戳中我,一些些。就差一些些……啊……!”
“不会,不会,我有分寸。”低沉的声音犹自安抚,有力的臂膀将容娘包裹,一只大手按住她的脑袋,将她的脸埋进那个宽阔的胸膛。
小环气喘吁吁的跟在昌明之后,尚未进院子,便听到了容娘撕心裂肺的大哭。她心中一凉,容娘何曾如此哭过,便是流泪的时候都少,莫非……!
两人奔进院子,院中景象令他们目瞪口呆。
一片横尸之中,高大的徐守中坐在地上,怀中抱着哭号不止的容娘。那小娘子从来都是老成不过,如今却如一个小儿一般骄纵,脸上血泪混合,嘴巴大张,嗷嗷嚎哭。她的两只手尚且不解恨,犹自在守中身上捏、掐、捶打……!
守中却神色,呃,温柔地,安抚着她。
昌明呐呐道:“小娘子。”
容娘蓦地止哭,看见昌明,不由大怒,尖叫道:“你才来,你才来……!”
……
四喜领了郎中来到前厅,厅中小郡王与大郎等人正在说些事务,见郎中进来,小郡王率先住了口,问道:“如何?可能用药?”
郎中小心翼翼垂首答道:“回小郡王,小娘子乃是惊吓过度,又见了血,乃至呕吐不止,不欲进食。原不需用药,过些日子,自然便好了。”
赵东楼怒极,大手一拍,交椅上的扶手应声而裂。
“过些日子,哼,过些日子人便饿死了!”
那郎中吓得身子直抖,瑟瑟道:“若用药……也可,待小……小人开些安神的药。”
赵东楼手一挥,不耐烦的道:“罢了,你去吧。陈泰,去合肥另请郎中来!”
陈泰欲应,大郎却道:“不必。既然几个郎中皆说身体无恙,那便是心病,药石恐无甚用处。”
赵东楼闻言,心中内疚非常。“若非我骄矜自负,行事草率,本不应有此事发生。”
他始终无法释怀,那么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本应捏针穿线的手,却不得不握了匕首去刺人。
她吓坏了吧?他犹记得自己飞马回来,在临时住所见到容娘的那一刻。她已经收拾干净,但灵秀的眼珠子却茫然无神,见到他,眼珠子便蒙上一层水雾,泫然若泣。他的心中揪紧,心里空了一块,恰是她的形状。他多想拉她进自己的怀里,深深的镶进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地方。如此,他方得完满。
陈昌明惭愧,他被匪人拖住,纠缠甚久,救助来迟。一场醉酒,他瘫在桌上,脸上笑得难看:“我又迟了,又迟了……呵呵,小娘子怪我,为何才来?哼,我真无用,总是迟到一步,让她受尽苦楚,连死都不能干干净净。”
赵东楼心知陈昌明的苦楚,他糊里糊涂,把容娘与自己的妹子混起来了。可是,他不糊涂。迟来的那个,是他啊!
与她青梅竹马的,是六郎。
流落异乡,找到她的,是大郎!
与她志同道合的,是高九郎!
如今,与她共度生死的。又不是他!
天晓得,他多么愿意将娇弱的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任她哭、任她闹,任她胡作非为,为她遮风挡雨,愿她安好无恙。
步步迟,步步错!
若不能得她一个心甘情愿,他愿看她一切顺畅。
东楼苦笑一声,命陈泰搜罗些新鲜食物,并些上好的补药送去徐守中处。
……
容娘总是呕。除了清水。一应食物。只需凑近,便呕的天翻地覆。
嘴里总有一股血腥味道,那血,似能翻涌。总在肚月复内作怪。是那黑衣人的血,难怪如此强蛮!
小环端了汤药进来,那微烫的触感,像极了溅到脸上的热血。喉咙痉挛,似是有甚物事堵住了,将那汤药反搡了出来。
意识慢慢的模糊,身子很软,无力,又不想睡。睡了。许许多多的妖怪便要冒出来,突眼吐舌,七窍流血,十分恐怖。
可是有甚么法子,昏昏沉沉的。极度渴睡啊。
耳边传来遥远的呼唤,是谁在喊?
“容娘,容娘……”
那般醇厚的声音,是阿爹么?容娘欢喜起来,阿爹的模样她已然忘记,但那声音,大抵是忘不了的。
阿爹!
容娘用力的睁开眼睛,欲看清他的模样。那宽阔的胸膛,那般厚实、可靠;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熟悉?
容娘蓦地睁开眼,与她相对的,是熟悉的大郎!
“来,喝粥。”
大郎舀了一匙白粥,递到容娘的唇边,这一回,是凉的。
容娘惊疑未定,她不晓得大哥为何要亲自喂给她吃,这也太——吓人了!
容娘迟迟疑疑的张嘴,她不知道自己可否吃得下,但大哥亲喂,总要试一试的。
糜烂的粥,应该是香甜可口的。心中才刚闪过这一念头,“糜烂”两字入了心,院中的那十来具尸体忽地出现,她“哇”的一声,心底一阵翻滚,便欲吐出。
大郎早有准备,他的虎口紧紧卡住容娘的嘴,不让她呕。容娘的嘴不能动弹,心底却犹自涌动,十分难受。
“吞了。”大郎命令道。
容娘也想吞下去,但心里却不停使唤。里外受制,让她于无可奈何的情绪中生出一种恨意来。容娘左右摇摆,欲挣月兑大郎的控制。可惜守中是何等人也,她力小气弱,如何能撼动分毫?容娘鼻子一酸,泪水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小环看见,心疼不已。
“郎君,放了小娘子吧,她难受呢!”
守中却喝道:“出去。”
小环心里酸涩的出去了。
容娘气极,虽身子虚弱,也聚了一分力气,伸出双手去掰大郎的铁手。
大郎放了手中粥碗,轻抚容娘的背,道:“你不进些吃食,如何有力气?没有力气,如何回家?”
他的手甚大,又使了些力气,抚过去时,十分舒服。容娘虽然羞涩,但心底却松了一些,似乎嘴里的粥也勉强能够接受了。容娘试着咽了咽,大郎瞧见,缓缓将卡住她嘴的手松开。
容娘噙着泪,一点一点地往下吞咽,让空虚的胃肠慢慢的试着容纳食物。
“哇……!”
身体里居然仍是不能容纳,一股浊气急急的往上涌来,容娘嘴巴不由自主的张大,身子便欲前倾去呕。
大郎看到,眉头一皱,抬了容娘下颌,俯身,用嘴牢牢的将容娘的嘴堵住!
容娘大惊,她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议的看着大郎。她的双手撑在大郎的胸口,急欲将他撑开。
大郎却用双臂将她裹了,大手兀自在身后不停安抚。
容娘呜呜的叫着,所有吸进来的气息,俱是大郎浓郁的男子味道。这种味道,让她惊骇。
怎么可以如此?怎么可以如此亲密?
容娘绝望,那人却将她的唇含在嘴里,用力吸吮。
容娘哭泣,那人却趁隙而入,将她口中的津液搜刮干净。
容娘恨极,使了全力去咬他,他却退开,轻笑道:“吃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