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梅瑾和严汝毓走到了一起,她很是体贴,为了不给这位小姑娘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严汝毓都只是在学校的后门等着梅瑾,然后两人一道回家。
路上梅瑾的话很多,严汝毓有的时候说一些,有时候兴致起来,也会良心大发地谈及关于林玦的事,而大多的时候,她都是沉默,听着一旁的梅瑾像只不会累的麻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很长的一段时间,严汝毓都很好奇,怎么有一个人的话可以这样多,也怎么有一个小女孩,上可以提及秦始皇焚书坑儒给现代文化造成的影响,下又可以说起隔壁班的班花眉毛一高一低的轶事,可和其他十三四岁的少女不同,严汝毓很少对梅瑾觉得反感,她不知道究竟是梅瑾的热情与聪慧深深地吸引了她,还是一个人的生活真的太孤单了一些,面对有些不搭调的伙伴,她竟觉得前所未有的温暖。
如果说,那段相伴回家的日子是她们长长故事的开端,那她们友情的正式开始却是始于一件不算轰轰烈烈的小事,而这次的主角不再是嚣张跋扈的严汝毓,而是梅瑾,这件事也被命名为“梅瑾的崛起”。在异国他乡的那些时日,每当严汝毓想起那天梅瑾充满真诚的双眼,她便觉得外国的月亮圆了一些,而月光却不再那么凉了。
那一日,严汝毓在后门等得烦了,连抽了两根烟也没等到梅瑾的身影,便重新回了教学楼去看看这拖拉机在做些什么。走到梅瑾教室的时候,发现她正埋头于书本间奋笔疾书,可脸上的表情可并非什么享受的样子,严汝毓蹑手蹑脚走到梅瑾面前,吓了她一跳。
“啊!”梅瑾看清来人,这才想起看表,一看时间立马不住地道歉,“小毓,我我忘了时间了——”
“你在写什么啊?”她扯过本子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政协会议的精神,她皱了皱眉,问道,“我们政治都学到这了?”
“哎呀,不是啦。♀”梅瑾从严汝毓手上拿回稿纸,嘴里也有些不情愿,“徐老师让我帮她抄一抄,那我就抄咯。”
严汝毓无语地翻了翻白眼,抬了两分嗓音,骂道:“梅瑾,你改名叫没脑得了,她的东西干嘛老找你做啊!”
“哎呀,不要生气嘛。”看大姐大又要生气了,她这个柴火妞只好使出了独家的哄人招数,她拉了拉她的衣袖,“马上就抄完了,要不然,今天你先回去吧?”
严汝毓看了看窗外渐渐暗下的夜色,瞪了一眼梅瑾,扯过本子在一旁抄了起来,梅瑾正要出声,她喝道:“闭嘴啦!快点抄,真回不了,你晚上就陪我睡这里好了!”
梅瑾吐了吐舌头,乖乖地拿出另外一本笔记本,在一旁沙沙地写了起来,她突然觉得心情好得很,不知不觉哼起了歌谣。
在黄昏的余晖下,两个少女在课桌间投下长长的影子,风偶尔从窗户吹进,撩起黑色的发丝,扫过洁白的纸面,那是她们最美最美的年华。不知过了多久,严汝毓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将本子往梅瑾桌上一丢,又走到窗边,点起了一根红梅,一阵风吹过,吹开灰白色的烟雾,严汝毓的脸在这样的景色中,有一种超出年龄的美丽,梅瑾看得出了神,也忘了出声制止她的吸烟行为。
走廊有老师的声音,严汝毓也没有熄灭香烟,她朝门口撇了撇嘴,拿起书包便往外走去,可因为怕这时候和梅瑾还呆在一快,难免引起老师的猜测,手上的动作快乐起来,一不小心忘了拉上拉链,“哗啦”一声东西撒了一地,而徐老师也在这时走进了教师。
“梅瑾。”徐老师脸上笑得像花一样,“抄完了没有呀?哎呀,老师最近啊,都在忙你们作文竞赛的事情,所以都没空呢——”她说着说着,发现教室里竟然还有别人,而这人便是全校师生都不愿招惹的严汝毓。
“严同学怎么会在这啊?”徐老师努力保持风度,她可不想和这个坏学生扯上半毛钱关系,“是不是走错教室了?你们f班在那边呢。”
“是。”严汝毓难得地顺从,将地上凌乱的书本往包里胡乱一塞,她知道如果梅瑾和她扯上关系,在这些所谓的良师心中,那可是天大的事,f班的学生跑到a班来,在这样的老师看来一定是大逆不道吧,她偷偷朝梅瑾使了个眼色,就要往外走去。
梅瑾手上握着严汝毓抄的厚厚一叠纸,看着她狼狈地在地上收拾着,若不是为了保护自己,她早就和这假公济私的老师吵起来了。梅瑾清楚地记得,那一刻,她莫名其妙地想起在表哥电脑上无意中看到的古惑仔片段,她仿佛化身成了女版陈浩南,要和她的山鸡牵手闯天下!事后,严汝毓和她吵了很久,为什么她就是英俊潇洒的陈浩南,而严汝毓就非得是样貌不那么出色的山鸡?
“小毓!”出乎严汝毓与徐老师的意料,梅瑾竟然开口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她,语气还十分亲昵,“你等等我呀,走那么快干嘛?”
说完,梅瑾将两人抄好的资料往徐老师手中一放,笑着说道:“徐老师,您看看是不是可以了,我肚子饿得很,想回家了。再说小毓等了我好久了,如果没什么,我们就先走了。”
徐老师的脸色不太好看,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翻着手上的纸张,口中抱怨道:“这些抄的还不错,这几张字太潦草了——”
她话还没说完,梅瑾又重新拿过那些纸张,当着这位要求严格的老师的面撕了个粉碎,面对徐老师惊诧的脸,梅瑾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兴奋,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仿佛被人操纵了:“如果您觉得字迹潦草,下次您自己抄吧。”
直到两人走出了学校后门,梅瑾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哭丧着一个脸对严汝毓哭诉道:“我刚刚是不是很凶啊?我明天会不会挨批?她可是我们学校政治组的副组长诶,哎呀,我刚刚真的是太冲动了!”
“梅瑾,你个死东西,你不知道你刚刚太他妈酷了吗!”严汝毓吹着口哨,打着响指,不住地称赞着梅瑾。
“要不,要不。”梅瑾停住了自己的脚步,拉住严汝毓的衣袖,“要不,我回去道个歉吧?我也不知刚刚怎么了,我——”
“我去!”严汝毓皱着眉头看着眼前快要哭出来的人儿,无奈地说道,“梅瑾,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么怂啊?我跟你说,乖乖地回去,这事儿,她屁都不敢放一个!”
“可是——”
“别可是了,走不走啊!”
梅瑾算是服了严汝毓,徐老师估计也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些不厚道,竟然也没有将那晚她的壮举公诸于世,只不过在她的科目上对梅瑾的关照少了许多,但也不敢让看起来好欺负的她做这做那了。
一开始梅瑾有些畏畏缩缩,久了以后,她也觉得这算是起义之后所获的自由吧。日子一天天地过着,梅瑾自那次失利后,没有再跌出年级前十,只是离总是占据第一名的林玦,还有好几步的距离。
在梅瑾看来,严汝毓就是她安插在林玦班上的特务,可是在后者眼里,林玦不过是一个长得不错的书呆子,她怎么也想不出梅瑾喜欢她的原因,可梅瑾就是成天缠着她,和平日里那个矜持羞涩的姑娘完全不一样。有耐烦的时候,严汝毓会说起林玦在语文课上朗读他写的文章,又或者是在音乐课上被老师点名的领唱,她明明是轻描淡写地说着,却让梅瑾几乎就要爱他爱得死过去又活过来。
在梅瑾的心里,林玦就像一个神话,它并不惊涛骇浪,也不石破天惊,就像一湾泉水,从遥远的天边流进她的心间。他的声音,他的画作,他的笑容,都成了梦中一个又一个泡沫,远远看着,有着奇妙绚丽的光彩,可却没有上前触碰的勇气,怕它们在不经意间就一一破灭了。很久很久以后,梅瑾才明白,爱情是不需要大风大浪的,就像叫做一个女歌手唱的歌那样——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叫爱情。
那是一个周末,梅瑾听到严汝毓在楼下叫她的名字,匆匆跑下来,在家门见到了骑着单车的严汝毓,她一身运动装,显得少有的精神和活力。梅瑾开心地跳到后座,任由严汝毓带着她在大街小巷中穿梭,风比往常的速度快得多,梅瑾快乐地哼着歌,这一刻,她忘却了学业的压力,暗恋的苦闷,在阳光肆意地享受着自己的青春。
“梅瑾。”骑着车的严汝毓开口喊她,“我问你啊?”
“昂?你说咯?”
“你是不是真得很喜欢林玦啊?敢不敢和他谈恋爱?”
“啊?”梅瑾被严汝毓的直接给呛到,险些没从自行车后座栽下来,“你说的什么话啊?羞死人了。”
“别装了,平时可是你爱的要死要活的,等下这条路是你心上人补习回来的必经之道,我可是给你打听到了啊,等下你可得自己争取。”
“啊,什么?”梅瑾一下子紧张起来,“我们还是回去吧!”
“怕什么。”严汝毓笑了笑,她转过头对梅瑾说道,“还记得前几日看的小说不?”
梅瑾一下子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了,那本风靡一时的小说中,女主的好朋友为了让女主有机会与心仪的男生亲密接触,竟然想出了假摔的计策,眼下严汝毓这番话该不会也是要依样画葫芦吧?梅瑾赶紧拉住严汝毓的衣服,她紧张地瞬间汗都出来了,这里可是下坡,小说中的女主在平地都摔得裂了个大口子,这么一溜下去,她梅瑾估计要命送黄泉了。
“不要啊!”梅瑾出声制止她,“太危险了!”
可严汝毓兴头来了,又对自己的车技自信得很,正了正车头,说道:“抓紧了啊,梅瑾小朋友,过两年你就知道,爱情都是危险的!”
最后,梅瑾成功的崴了脚,严汝毓逃之夭夭,有如天神降临般的林玦走向她,礼貌地问道:“严同学,你需要帮忙吗?”
那时,梅瑾觉得整个人都飘了起来,梦中出现的脸孔眼下是那么近,他的声音是那么温柔,语调是那么舒服,让她顿时忘却了所有疼痛。
只是,很久以后,梅瑾才想起来,那一刻的幸福,让她也不小心的忘记,那本小说中,使用同样计策的女主,最后和她喜欢的男孩,并没有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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