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日令人厌恶的刮风日总算过去,近来天气转好,不仅阳光明媚,连小风吹的都令人倍感亲切温暖,不像之前那般风一吹不仅头发凌乱,一抹脸恨不得能抹下一层土来。
天气一转好,平日里在家闲着没事只知做针线弹琴的女孩子们终于耐不住寂寞开始搞各种名为感情交流实则八卦兼显摆的宴会。
这不,今日是阳城最富有的杨老爷长女办的赏花宴,来捧场的人不少,都是与杨老爷有生意来往的家眷,基本都是母亲带着女儿来赴宴,于是这不仅仅是小女儿们的聚会,也是妇人们凑在一起带着各自目的说说笑笑的日子。
杨老爷生意做得好,各行业均有涉及,由于眼光独道,胆子大,背后又有强大关系网,于是基本每样投资都赚得盆满钵满,很是受阳城商户们的追捧。
杨家长女名叫杨妙儿,芳龄十四,模样出众,虽说称不上国色天香,但因老爹有钱,各种首饰、脂粉、衣饰打扮下来,七分长相也能给折腾出九分来,琴棋书画造诣也拿的出手,于是还未及笄,登门提亲的人不计其数,只是每个来提亲的人都不得杨老爷满意,于是杨妙儿便一直待字闺中。
“妙儿姐姐这件衣服真好看,看这面料,像是杭州那家千金难求的锦丝坊产出的云锦吧?”一名样貌中等,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一脸艳羡地用手轻轻模着杨妙儿袖口处的面料,唯恐一不小心将其触坏。
杨妙儿有些得意,很大方地将自己的手臂伸出去让一众好奇心的姑娘们抚模。
“我看啊还真是锦丝坊出的!不然面料怎会如此光滑如丝?模着都舍不得放开了!也只有妙儿妹妹才配穿得上这等面料,姐姐我就算想穿也买不到啊。”
“就是就是,全阳城就只有妙儿姐配穿这等衣服,啊,呸呸,不对,是商户中只有妙儿姐能穿得起。”说错话的少女尴尬地捂住嘴一脸讪笑,商户再有钱再本事也及不上官家,她那么说等于是将阳城内所有当官的都贬到杨家之后了。
场中有片刻的静,众人都悄悄偷瞄杨妙儿的脸色,所有人都知道杨妙儿心高气傲,常因不俗的样貌及学识不服自小便比商户高贵许多的官家女,“商户女”这个身份对她来说是心底的一根刺,就因出自商户便嫁不到官家中去,婚配对象只能是商户或比商户强不了哪去的农或工,不得不说这对自小便认为比官家女只强不差的杨妙儿而言是很大的打击。
脸上的得意转变成微恼,杨妙儿费了好大力气才没当场甩袖而去,深吸一口气略带僵笑着说:“大家别恭维我了,这面料确实是锦丝坊出的云锦,后又由云南‘第一手’吴娘子裁制而成,今日是我第一次穿,姐妹们觉得衣服好看,我很高兴。♀”
杨妙儿开口了,众女连忙顺着台阶又夸赞了几句,毕竟那个云南“第一手”吴娘子也不是普通人能请的起的。
这一段时间,几乎所有人情绪都忽上忽下的,只有一个人的反应格格不入,那就是自来后就没有凑去杨妙儿跟前,而是一个人坐在亭子里最角落的桌子上晃着一双小腿吃糕点吃的不亦乐乎的小姑娘。
小姑娘还很小,未长开,小脸白净,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很是美丽,穿着一件粉色的裙子,外披一件薄薄的白色小袄,梳着双螺髻,一边插着一小串粉色绢花,打扮得很是俏皮可爱,小小年纪便长的这般好看,长大后若不长歪定能艳压群芳了。
这时终于有人发现这个“不合群”的小姑娘了,开口道:“咦,温家小妹妹怎的一个人了?你表姐呢?”
众人闻声回头,看到自顾自喝茶吃糕点的小姑娘均忍不住笑着打趣:“不会是怕人抢了糕点,于是将表姐赶走了吧?”
“我看像,看那一盘糕点只剩下一小块儿了,定是都进了温小妹妹的肚子,哎呀我说,小妹妹可不要这般吃,小心长胖将来嫁不出去。”
“瞧你说的,怎么可能嫁不出去?温家小妹妹自出生就被人定下了,她有个小青梅竹马你忘了吗?”
“哎呀瞧我这记性,人家已经是有主的人了,不愁会嫁不出去,不过也要控制一下,否则身材变了形丈夫也会嫌弃。”
打趣起温家小姑娘来,众人都自在多了,不像之前与杨妙儿说话时那般小心翼翼,场中气氛活跃自在了许多。
温凌琦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糕点,又喝了口茶后方抬起头轻轻擦着嘴边几乎不存在的点心渣子叹气道:“不要提我是有主的人,我无比坚信本姑娘很快就没有主了!”
“啊?温小妹妹你不要乱说啊!”
“小孩子家家的,说话恁地吓人。”
“是和小青梅竹马闹脾气了吗?呵呵。”
众女笑得越发欢了,都是十一至十六岁的女孩子,本来年纪都不大,但是面对只八岁和她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小姑娘时便都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样面对她。
温凌琦轻哼一声,用脆声声的有些稚女敕的小孩儿声音无比正经地道:“你们不要不信,我温凌琦这一世……这辈子绝对绝对不会再嫁给那个姓冷的混蛋了!”
“肯定是闹别扭了,小姑娘闹脾气了。♀”
“哈哈,才八岁懂得‘嫁’字的真正涵义吗?”
有的人耳尖,抓住了一个关键字眼儿,掩口轻笑问:“温家妹妹怎的说‘再’呢?好像你以前嫁过一样。”
温凌琦闻言心咯噔一下,表情有一瞬间的僵,不过好在她目前是小孩子不会招来猜忌,连忙调整了表情,装作一副极度生气的模样道:“人家说错话了嘛,反正就是不要嫁!”
众女都没当回事,依旧笑眯眯的,本来婚姻之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一个小孩子闹脾气中的一句不嫁就能否了的?
杨妙儿从众人关注的重心便成了配角,面露不悦,扫了下眼中只有糕点没有自己这个东家的温凌琦淡声道:“我们去花园里走走吧,园里很多花都开了。”
众女闻言连忙点头,不再理会温凌琦,纷纷随着杨妙儿出了亭子向花园里行去。
温凌琦左右望了望,没见着跟着自己来的表姐,垂下眼掩藏起眼中的厌恶,尾随众女而去。
这次的宴会杨妙儿原本只请了年纪在十一至十六的女子,温凌琦不在这一行列,只是她母亲温夫人正好这一日有要事要与杨夫人商谈,便带了她过来,当然不只她一个,还有长她两岁的表姐。
走在庭园中,放眼一望处处皆绿,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令人见了便心生喜悦。
杨家的花园很大,很多珍贵的品种在这里都有,是以从春季到秋季杨家总会办各种各样的赏花宴,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大多都是喜爱赏花的。
快走到花园的时候,一名十岁左右的娇美小姑娘看到走在最后的温凌琦后松了口气,快速走过来小声道:“方才去亭子里找你们,结果听说你们来这里了,杨家好大,差点儿迷路,一路问我才寻了过来。”
温凌琦瞄了眼脸颊微红明显走路累着了的人,忍不住教育:“表姐,不是我说你,在别人家里别自己乱逛,冲撞了主人家影响不好。”
没想到比自己小的妹妹这般不给面子,王静俏脸刷的一下红透,轻咬嘴唇磕磕巴巴地解释:“我、我是去小解,结果、结果迷路了。”
温凌琦翻了个白眼,没有揭穿她的小把戏,这个拙劣的说辞换成之前八岁的自己肯定会信,而是现在的她可不是八岁天真的小孩子了,她听说杨家十六还未订亲的嫡长子今日正在府中……
见表妹没理会自己,王静面色讪讪,略带不解地从眼底偷瞄小脸严肃专注往前走的温凌琦,这个表妹不知怎么回事,自从一个月前生病好了后便各种古怪,明明很亲自己的表妹自那之后开始疏远自己不说,还常常对自己冷嘲热讽的,令她很是不解,不晓得何时得罪过她。
当然她并非最可怜的,要说哪个是被莫名其妙就厌恶上了的,那绝非和表妹自小订了亲的冷家少爷莫属。
“这是我舅舅千辛万苦自南方带回来的姚黄,专门送给我爹的寿礼,你们看看漂不漂亮。”杨妙儿指着花团锦簇的黄色花开心地说道。
姚黄是牡丹花中的稀有品种,目前这类花并不多,想要弄来一株难度不小,并非一般家庭能买的起养的起的。
杨妙儿自是又得到一番赞赏,之前受冷落的玻璃心终于弥补回来一些,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妙目微转向温凌琦投去略带炫耀的一瞥,见对方像看普通狗尾巴草似的看着她引以为傲的姚黄,立时目露不悦,道:“温妹妹不喜欢这花?”
温凌琦闻言忙回道:“没有的事,我是被这花的美丽惊呆了,不小心愣神了。”
“是吗?”
“当然是。”温凌琦回以无比纯真且认真的眼神。
这个解释勉强取信了杨妙儿,温凌琦得以解月兑,没有再被追问。
“好险。”温凌琦轻拍胸口庆幸,她了解杨妙儿的性子,若是得罪了她,今日她可就没好日子过了,貌似母亲有求于杨家夫人,若是将杨妙儿得罪了,影响了母亲的事就不妙了。
姚黄是很美,并非温凌琦不喜欢,只是前世姓冷的发达后给她弄来了一株,见的多了就不稀奇了,不只是姚黄,魏紫也有,当年她在冷家精心栽培的花园比之杨家的丝毫不差,甚至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花真美!这株很贵吧?杨姐姐的舅舅专程送来给令尊的寿礼,杨老爷和令舅的关系想必极好。”身旁传来王静不大不小正好可以传入杨妙儿耳朵里的赞叹声,温凌琦意味深长地瞄了她一眼。
这话正说到杨妙儿的心坎上,杨妙儿扬起一抹骄傲的笑,对着王静道:“你说对了,我舅舅和我爹关系好得像是亲兄弟,我娘还经常为此吃醋呢。”
“杨姐姐真是有福气的,不仅有爹娘疼,还有个那么好的舅舅。”杨静语气中充满了艳羡。
众女不满王静一个人取悦杨妙儿,七嘴八舌地开始一个个都夸起杨妙儿有个好舅舅来,将杨妙儿哄得笑不拢嘴。
温凌琦趁众人不注意的空,低声质问王静:“你一个劲儿地羡慕人家有个好舅舅是何意?难道你的舅舅就对你不好了?”
王静的舅舅恰恰就是温凌琦的亲爹。
王静大惊,连忙摇头解释:“妹妹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感慨一下杨姐姐的舅舅对她好,想顺便提下自己的舅舅也很好,结果还没来得及……”
“好了,我逗你的,别大惊小怪的。”温凌琦懒得听对方口是心非的解释,安抚地拍了拍有些慌乱的王静,转头看向争相绽放的花朵。
众女一边走一边聊着天,不知是谁起的头,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青梅竹马这个话题上。
“听说孟家长女订亲了?订的是城西的张家?”
“是啊,前日孟家姐姐还与我说没有见过张家少爷,不知对方品貌如何。哎,有多少女子在订亲的时候见过男方本人啊?还不都是洞房花烛的时候掀了盖头才看到。”
“就是嘛,所以还是早早就认识的双方结亲最好,门当户对,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总比两个陌生人结亲好的多,毕竟相互了解,也有感情基础在了,若是两家关系好的话那就简直羡煞旁人了!”
“咦,青梅竹马订亲且又两家关系不错的,温家小妹妹不就是了吗?”不知谁的一句话将众人的焦点再次转移到一直拼命将自己当空气的温凌琦身上。
被十数双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包围着,温凌琦头皮都要发麻了,摊开双手很是无奈地说道:“青梅竹马真没有姐姐们想像的那么美好,大家不要被骗了啊。”
“不就和冷家少爷吵架了吗?小两口闹几日别扭就好了,扯到青梅竹马成亲不好上去做甚?”
“人家冷少爷模样俊俏,嘴巴又甜,听说对你很好,与你的兄长更是情投手足,就凭与你兄长的交情,以后他也不会亏待了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不晓得我们都恨不得将你的好运气占为己有吗?”有个胆子大的不满地指责道。
什么叫不会亏待她?男人要做坏事亲爹亲娘都拦不住,何况是个没血缘关系的人!
温凌琦眼见自己快成众矢之的了,连忙改口:“嘿嘿,姐姐们莫怒,妹妹我只是觉得以后生活好不好与男人是否是青梅竹马没多大关系,君不见各种话本子上说的负心汉大多是自小便与青梅订了亲的竹马吗?”
对啊,众女闻言开始思索起听过的各种话本子,想出来的越多越是觉得温凌琦说的有道理。
“话不能这么说,话本子上的故事都是虚构的,为了赚取听众的眼泪才会胡编乱造。”杨妙儿发表意见。
众女一听觉得有道理,于是原本有些动摇了的人连忙拉回心神再次以谴责的目光看着温凌琦。
被人以“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目光盯得浑身仿佛有无数蚂蚁在爬的温凌琦连忙投降:“错了,妹妹我错了还不成?我改口,青梅竹马成亲很好,好极了!”只是我的那个极不好罢了,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商户女没有那么多约束,众人在一起谈婚论嫁可以大大方方的,只要没有长辈或男人在场就无须避讳,不用像官家出身的姑娘们那般规矩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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