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年那时候还是有爹娘的。
只是待她不好罢了。
自古以来重男轻女。生儿是宝,生女是草。这种观念在大富人家都是如此,那更别提在阮家这种穷苦的人家。
阮年的名字来得非常随意,据说她赶巧是生于年夜。
于是父亲嘀咕说不如就叫阮年吧,也算是讨个吉利了。
当家的取名,母亲也不能有意见,两人确实对于在冬夜出生的这个孩子没有太上心。
后来阮年有了个弟弟。
那时她才三岁,穿着缝补着的破旧袄子。站在门槛上伸长了脖子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母亲怀中的小男婴。
母亲笑得很温柔,长满皱纹的眼角都舒展开了。轻柔的用手掌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部。
父亲也很开心。坐在木桌边上喝着烈酒,粗糙的大手中捏着一根长岁锁。
然后阮年听见父亲说,“就给他取名为俊平罢,这根长命锁我也是连夜请王铁匠打造的,现下里留给他带上为好。”
母亲接过那根长命锁,轻轻挂在阮俊平的脖子上,再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何要取为俊平,难道是要他平凡的度过一辈子吗?”
父亲瞪了母亲一样,“你个老婆子,尽是想些不好的词。我自然是要他像个俊杰,再是平平安安的度过。”
阮年就这么站在门口,只是她还太小,听不懂这些话的含义。
只是看到母亲和父亲在笑,阮年也就咧开了嘴跟着他们乐呵呵的傻笑起来。
阮年喜欢书。
每次看到隔壁在念私塾的林哥哥回家,阮年总是要缠着他教自己识字。
林哥哥也就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生得却颇为的白净。
见阮年眉清目秀,性格又比较单纯可爱,也便应了下来,每日在回家后都将教与阮年半个时辰。
阮年确实很聪慧。识字读文一点也就明了。
只是父亲和母亲并不喜欢阮年读太多的书,在他们眼中,女子无才便是德。♀念书识字这一回事让阮年受到很多次的责罚。也越发的看阮年不顺眼起来。
“阮年”阮年坐在简陋的木椅之上,手中拿着一本月兑线的书籍,隐约听见窗外有人叫她名字。
轻轻应了一句却又没有回应。
阮年正在奇怪的时候,木窗处发出了轻微的啪嗒声。一块小石子顺着窗缝滚了进来,阮年放下小书。站起身来推开窗。
现在正是傍晚时刻,夕阳微沉,窗下正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女圭女圭,大概*岁的样子,身着粉色的烫金裳,衬着一张小脸更为的白皙透亮。
阮年盯着她,突然就惊叫起来,“你是那日那个受伤的倒霉鬼”
话一出口,阮年就有些讪讪地笑了起来,模了模头,意识到自己这番话实在是有不够得体。好在小女孩并没有在意,粉衣小女孩扬起细细地眉毛,“我叫君雅,杨君雅,才不是你说的那个倒霉鬼”
阮年眼睛倒是转的飞快,嘿嘿地笑了笑,再是开口说道,“你怎会知晓我的名姓”
杨君雅挺起胸膛,小小的脸上尽是傲气,“这个镇上怎么会有我父亲不知晓的人”阮年听她此言,心里顿时把她的身份猜了个*不离十。也便点点头笑道,“你父亲当真也是个厉害人物”
杨家。也是这个镇上最大的一户人家。
杨君雅的父亲本是前朝帝王身边最受重用的状元郎。
先帝也有意将十三位公主中的一位下嫁于他。只是后来却因为国乱将此时暂时放下。只是没想到这一放下,此事却再也不能提及。
先帝竟然在国定后的一个月暴毙。匆匆继位的也是临时立下的太子。
从此也就是当朝天子,改国号为律。
而那杨君雅的父亲也是铮铮铁骨的男儿,对于当朝天子的政法自是有很多的不满。后来干脆向皇帝表达了自己想辞官回乡的志愿。念在先帝的面子,皇帝也没有怎么为难这个状元郎。♀于是大笔一挥号召了天下,再是赏赐了许多金银财宝。
许他一世无忧。连带着后代也蓬荜生辉。
这也亏得阮年喜爱看书,这些事情倒也被她了解得一清二楚,只是她有些诧异,这个小孩子居然就是那个状元郎的骨肉。阮年的年龄虽然不大,但却鬼灵精怪得很。
笑嘻嘻地开口问道,“莫非你是来找我道谢的吗?你倒是有心了”
那日她路过村里的一个大宅院,隐隐约约听见了很微弱的申吟声。
她却是迟疑不定的,望着落了漆的大宅门,顿了顿脚步,大眼睛里满是挣扎之色。很小她便懂得,很多事情不能管。
只是不管怎么样,阮年终究还是一个孩子。心地软,也做不成冷眼旁观的路人。
“救救我…”阮年越是靠近宅内的破墙,那声音也就越为的清晰。
只是这声音听起来居然和她差不多大小。
阮念好奇却又有些惊诧,脚步却更为的迅捷了。
墙角下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身上的衣裳破旧不堪,脸上更是沾满了泥沙,只留下一对乌黑的大眼睛,混着眼白,乍一看是有些吓人的。
阮念也是这样被吓了一跳,有些晃神,“你是谁?”那小人儿听到了阮年的声音,身体细微地抖了一下。
“姐姐,救救我。我因一些缘故,险些被人打断肋骨。在出逃时却不小心摔落泥潭,沾上了满身的泥沙。好不容易躲进大宅子,却又被掉落的石块砸中了腰部,现下,现下是…动不了啦”
听声音是个小姑娘,软绵绵的没有力气。阮年便看到了落在一旁的石块,棱角突兀,上面还沾着点点赤红。
“你出血了”阮年心中有些慌,“这石块上都是血”
小姑娘虚弱地侧身看了一眼,“是啊,我觉得浑身难受得紧,特别是腰部,感觉就像是要被折了去”
阮念看着这番场景,也不敢贸然的扶起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良久,小姑娘问道,“你为何不把我扶起来,我,我真的好疼哇”
“看你大抵是受了很重的伤,我,我也不知道该做些甚么,现下里要是扶了你…恐以后也会让你落下病根”阮年皱着眉头,又开口问道,“你在这躺了多久了?”
小姑娘想了一会儿,再是慢慢说道,“约莫半个时辰罢。”
“我叫镇上的白大夫来,你且躺在这里,莫要再乱动弹。”阮年咬牙,刚要转身跑去。
身后便传来了小姑娘细细的嗓音。
“你叫什么名字?”
“阮年”
小姑娘闷声,再是嘀咕了一句,“真是个怪名字。”
阮年顿时哭笑不得,“我好心帮你,你却还念叨我名字怪。”
这便是杨君雅与阮年的第一次相见。
听到阮年所说的话。杨君雅的脸颊一红,显得颇为的扭捏和不自在“我才不是来给你道谢的。你,你别想多了”
阮年瞧着她这神色,内心觉得好笑,“那你来找我是做甚么?难道就是为了用石头砸我家窗户?”
还没等到杨君雅回答,门外便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虽说步履并不急促,但马上便要到门前了。
阮年见杨君雅想开口,忙把手指压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就伸出手把木窗关上。背过身子拿起放在一旁的书,目光虽凝在书上。注意力却都放在了门边。
随着轻微的咯吱声,门就被人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自己的母亲。母亲手中拿着木盆,里面装着一些脏了的衣物。但大多都是弟弟的小衣裳。
母亲瞥见了阮年手中的小书,语气很是冷漠,“女孩子看这些杂书有甚么用,又不可以上京做大官。我见最好的出路就是等你大些,给你找个婆家嫁了”
阮年抓着手中的书,对这话并不作答。母亲一向很厌恶自己读书识字,更对自己识结一些她不晓得的人更为的反感。
若是被她发现自己在与杨君雅说话,还不知道今晚还能不能吃上些冷饭。
“你去把这些衣服搓了,我要上街给你弟弟添些玩具和吃食”母亲一把扯过阮年手中的书,随意的扔在地上。再是把木盆塞入阮年的手中。
阮年的眼神很是平静,只是在那本小书被母亲踏过的时候,起了一些波澜。
然后又是一言不发的把木盆放在地上,挽起袖口再端了起来。
望了一眼木窗,阮年轻轻地说了句好。便带着木盆到了院子。
家里人的偏心阮年是知道的,也在很早之前便接受了。只是在母亲望着自己那鄙夷的眼神下,心中却还是有些痛楚。
在绕过院子的时候,阮年特意看了看自己的木窗下。杨君雅已经不见了。
阮年收回了目光。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事。
到了井边,阮年放下木盆。想提些水来冲洗衣服,却突然发现这个井居然枯了,里头干涸得很。
阮年没得办法,只好又端起木盆去远处的小河边洗衣。
河边距离阮年家的旧宅有些距离。好在盆中的衣物也不是很多。加上木盆的重量也很是合适,阮年带着木盆到河边时,也只是手指被木块硌得有些发疼。
阮年揉了揉手掌,看着那一小搓红有些愣神,旋即却又转开了目光。
河水并没有很干净。阮年用手微微一搅和,河里的泥沙也便是混着水流开始浮沉。阮年开始专心地把一件一件的衣服放入水中沾湿,再仔细的揉搓起来。
河水荡漾,面上泛着淡淡的光芒,像是揉进了天空之中的那抹皓阳。阮年先是随意地往河面上瞥了一眼。
却又在下一刻猛然地转过头去,紧紧地盯着河面。
那里…有一个人的影子。
因为河面的荡漾,隐隐约约的看不怎么真切,却知道那人应该是一名女子,穿着白衫。
很安静。
没有任何的声息。
细碎的剪影晃晃悠悠。那人就如此站着,阮年也就僵硬着脖子盯着那个倒影。
不知为何,她不敢抬起头来看看那个人。
“终于是到了”阮年突然听见一道很淡漠的嗓音。
不同于任何一人,这声音很轻,很柔和,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疏离和冷漠。
阮年慢慢地抬起头,也便看见了那人的脸。却只是这一眼,却自此让阮年万劫不复。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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