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听你继续讲那江南之事,方才被打断好久。”阮年扯着念安的袖子。
“待晚上罢,我先前去买完马匹。”念安颇为不自然,眉眼压得极低,袖袍一抽,便将阮年的手给甩开,“送来的衣裳便搁在床头,你自个取罢。沐浴水我也让老板替你烧好了。”
阮年垂头,倒也没缠着念安。便跑到床头拿起了衣服。
那衣服素白。袖口便用金丝穿起。衣料薄却分外的柔软。阮年将衣服摊开,便看见腰间上刺上了一朵精美的荷花。
那朵荷花极为逼真,几欲盛开。像是下一秒便要从衣服中肆意的生长开来。
阮年有些爱不释手的捧着这件衣服。
嗅了嗅,衣服上居然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余下的几件衣服倒是没有这么精美,只是用银线在袖口绣上了几朵祥云。
“这衣服可真漂亮。”就在阮年笑眯眯地拿着衣服转过头,正想与念安夸赞这件衣服时,发现房内却已经空无一人
先前还站在门前的念安早已不见踪影。
想必就是去买明日赶路用的马匹了。
只是想到她先前那段对江南诡异的叙述,阮年心中不免得有些紧张起来。
那个背对着她的男子究竟是甚么人?
当时的她…有没有受伤?
有没有在那里受到甚么委屈?
只是这般想起来,阮年便觉得心里有些不痛快,肠子几乎都要打结起来。
当下也却也只能甩了甩脑袋,将这些杂念放入心中。换好靴子捧着那白衫下了楼。
此时客栈里的氛围却有些奇怪。
快到晚饭时刻,厅里居然没有坐上几个人。为数不多的几个食客也是小声地喝酒吃肉。连交谈间都分外的轻声。
围坐在角落里的一桌食客,眉眼间尽是阴霾。
四男一女,那女人身着翠黄色丝衣,煞是清秀可人。
只是那鹅蛋脸上也布满了阴沉之色。
期间有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汉,端起了一大坛酒,冲余下四人晃了晃。便再提起了酒坛灌进肚中
阮年这番角度,只能瞧见他的侧脸。♀
但恰恰好,那酒坛子居然半遮住了他的五官,阮年望不见个清晰。
那晶莹的酒水沾湿了他的络腮胡,顺着嘴角流进了衣裳中,让那黝黑的肌肤都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酒渍。
随后他便砰的一声,放下了酒坛。
抹了抹胡子,便开口说了些甚么。
一桌子的气氛有些缓和,那个黄衣女子甚至捂着嘴唇笑了起来。
阮年只觉得这人非常的奇怪。
只是奇怪在哪里,她也说不上来。
那张侧脸,明明未曾见过。阮年却有种违和的别扭之感。
那男子突然转过了头颅,剑眉飞挺,鼻梁高挺。眼神也分外深邃,除却那络腮胡子,也是个英俊豪爽的江湖侠客。
只是正正地望见那张脸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感觉更为的强烈了。
这张脸确实是长在男子的脸上。但阮年怎么瞧,怎么觉得不适合。
阮年见那男子冲自己笑了笑。也扯着嘴淡笑回礼,随后就低头转身朝着沐浴房走去。
心中默默的将这男子的相貌记在了心中。
究竟,是哪儿奇怪呢?
阮年推门而入,与外头相比,房间内的光线倒是暗了些许。东面靠墙处摆了一张低矮的木角桌子,上面燃着一支红蜡。红蜡旁却是一座青铜色的小鼎,插着烟熏香,却没有燃起来。
房中两侧挂着屏风,上面便是一副鸳鸯戏水图,屏风内掩着一雕刻着旋木花纹的木桶。滚烫的清水翻腾着雾气,只是隐隐约约露出了个角,看不怎么真切。
阮年走进后,便褪去了身上的衣裳。
十二岁的身体还极为的青涩,细细的胳膊和小腿支着。
将衣裳挂好后。
阮年把指尖伸进了水中。
水的温度倒是极为合适。
阮年缩在水中,让那水流浸过自己的发梢,润湿自己的每一片肌肤。
在水中呆着,阮年觉得无比的心安。就好像自己原本就是与水一体,如今只是回归了本初罢了。♀
若是那人抱着自己,也会不会是这般温暖的感觉?
只是她那般冷冰冰的性子,想要她抱自己一下,肯定是难为登天。
阮年沉沉地坐于桶底,那些水流细细的拂过自己的眉眼。
清水里浸着那跳跃的烛火,水中荡开一片细纹来。
晃晃荡荡的像极那人的眸子。
里面全是细细碎碎的剪影,又好似是眸内带着一抹晨光,那温暖的色泽化成了绕指的迷雾。
缠上了阮年的周身。
阮年有些恍恍惚惚。眸光温软,在水中半睁半眯着眼。
不知道这般样子多久。
只觉得呼吸有些不通畅起来,胸口渐渐的像被压上了一块巨石。
阮年开始挣扎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手臂和小腿,软绵绵的提不起任何的力气。
好难受…
阮年的神智渐渐迷糊起来。
却又在一刻,她感觉在头盖骨之处,被扎上了一根针。
清凉,却疼痛难忍。
阮年一下子便睁开了眼睛。
随后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幅鸳鸯戏水图。自己的手臂搁在木桶之上,手臂与脚酸麻一片。
光线暗淡,阮年发现墙角处的红蜡早已熄尽,那青铜色的小鼎就像一只幽幽的巨口。
先前有光亮时还未怎么觉得这青铜鼎有甚么诡异。
现下这么看着,便觉得可怕极了。
阮年匆匆擦尽了身上的水珠,勾过荡在屏风之上的新衣,三下两下便套在了身上便推开了门。
廊内倒是挑燃了烛火,幽幽的散着光芒。
见着光亮,阮年便松了一口气。
也隐隐约约地听见外头有客人在说话,阮年的目光投向了窗外。
昏昏沉沉一片黑暗。
那么,她回来了罢。可是若是她回来了,为何不来寻自己?
阮年不免有些着急,感觉到自己的脚底有些冰凉的。低头看去,发现是因为自个匆忙,连靴子都忘了穿上。
那黑沉沉的木门张着,阮年往里头望。却只能瞧见一个事物的轮廓。
雪白的靴子还滚落在木桶旁。
阮年闭着眼冲了进去,直到觉得远近差不多了,便停住脚步蹲子。
眼睛只张开了一条缝。
她伸出手。慢慢的,用手模索着地面。
直到触到了软绵绵的面料。阮年心中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快速的将靴子套在脚上便步履匆匆地往外头赶。
眼角划过长廊出口时,身子不免的有些僵。
那里站着一个身影,手中掌着一盏烛火,却并未照到那人的脸颊。
只是在火光跃动间,望见了那人身着青色的布裳。
那人身影动了动,手中的烛火也略微地往上移了半分。
映出了一张苍白无神的脸颊。
他正幽幽地望着自己。眼中并未有半分神采。
“姑娘。”毫无血色地嘴唇张合,“你终于来了。”
阮年吓得就要尖叫起来。
“我在外头等很久都不见姑娘从沐浴房中出来,心下非常担心”那人嘴唇仍旧不断张合,吐出的话语是冷冰冰的,“于门外敲了半个时辰的门,姑娘也未有答声。碍于男女有别,我也不敢推入姑娘的沐浴房。”
听到这番话,阮年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手心里渗出的汗珠黏腻。
“现下是甚么时辰了?”阮年声音还是有些颤抖,一双漂亮的眸子也变得有些涣散,明显是刚刚那一下,将她吓得不清。
“亥时”男子淡淡道,“姑娘已在此沐浴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阮年却更为的觉得匪夷所思起来,“竟然已过了这般时辰了.”
她只记得自己月兑了衣裳沐浴,随后便迷迷糊糊的做了梦。
醒过来便已经这般时候了。
“莫让白衣姑娘等你等得急了”男子微微蹙着眉毛,神色琢磨不定。
一听此言,阮年先是在心底舒了一口气,随后便又提心吊胆起来。
瞧男子语气阮年便推测到,她已经等自己一段时辰了。
阮年晃了晃神,便三步并作两步,向那个男子身边走去。
男子便也只是站在门前。等着阮年的到来。
随后轻轻推开了门。
阮年在一瞬间便瞧见了坐于中央的那人。
她身子立着,眉眼压得很低,薄唇微抿。眸中似乎积着厚厚的冰雪,神色晦暗不明。
黑发散着,也未用白丝挽起。
颈部肌肤白皙透亮。
那桌上摆着的白烛散着温暖的光,勾勒出她下巴精美的弧线。
像是听见了门的响声。
她回过头来,漂亮的眸子便定定地落在了阮年脸上。
周围人的目光大部分都是落在念安身上。
小部分人也随着门响便往阮年这处看了过来。
念安的眸子略略一瞟,滑过了阮年身边的青衣男子。
她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虽然极其的冷淡,但阮年却瞧出了几分莫名的意味。
念安转身上楼,阮年便快步跟了上去。
临走前却扫了一眼厅中的暗角。
那里坐着一名身材高大,却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
阴在黑暗中的他微微地冲阮年笑了一下。
如同下午那般。
两人刚踏入房门,念安便将门关上。
“我”阮年刚想开口解释。
念安却将食指尖轻轻抵上了阮年的唇瓣。
摇了摇头。
阮年乖乖地闭上了嘴,望着自己唇上那根纤细而又白净的手指。
满脸通红。随后便有些窘迫地移开了目光。
念安清浅的眸子中泛着幽幽地光。
她移开了手指。
只是阮年却望见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阮年知晓念安定了两间上房。
此刻望着念安即将要踏出房门的背影。
便觉得有些舍不得。
何况,自个也有些话要同她说。
“别”阮年轻轻叫住了念安,“我想同你一起睡”
念安略略回头,便望见了阮年的眸子。
那双眸子泛着柔和的琥珀色,长睫毛掩掩下却显得更为的澄净。
表情怯怯的,却又十分乖巧讨人喜欢。
她就那般望着。
鬼使神差的,念安点了下头。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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