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郑宗儒今年已经四十岁接近五十,因为家学渊源,世代行医,所以倒是有一些仙风道骨、当世名医的味道,要说这郑宗儒之所以能当上太医院院判,还是因为他精通女科,也就是妇科,甚得如今后宫真正话事人张太后的器重,这也是为什么他一个太医院院判也敢在顺天府府尹面前甩脸子的原因。
不过虽说这太医院院判是他郑宗儒,然而在这偌大的太医院中,要数医术最高,却要数郑宗儒身后这个不过区区二十三岁,却已经成为太医院最年轻御医的薛己了。
薛己,字新甫,自号立斋,吴郡人,家为世医,其父薛铠亦为当时名医,对于小儿科尤为专精。
不过这薛己却年纪轻轻便继承家学,并且青出于蓝,于内、妇、儿、口齿、骨伤诸科,无不擅长,尤其外科,更可称得上当世圣手,即便如此,这薛己却完全不自视甚高,正德元年进入太医院之后,对于年高德昭的老御医能够不耻下问,对于那些有一两手绝活的医士也能够放段。
而且薛己这人待人对谁都温文尔雅,遇事不怒不争,平时太医院有什么脏活累活,被人推到头上,也不过笑一笑,便任劳任怨,甘之如饴,因此他虽不争,却在整个太医院人缘极佳。
再加上太医院这种地方虽然论资排辈,可毕竟也是凭本事吃饭的地方,而且郑宗儒本就与薛己的父亲交好,所以也愿意提携自己这位子侄辈,所以薛己年纪轻轻便成为了太医院的御医,成为下一任太医院院判的热门人选,甚至连郑宗儒的儿子郑若皋也视薛己为知交好友。
看见郑宗儒被陈良器挡在外面有些不高兴,薛己便在后面轻轻扯了扯郑宗儒的袖子,对转过头来的郑宗儒温和地笑了笑。
不知为什么,被陈良器请来却又挡在外面而失了面子憋了一肚子火气的郑宗儒,看见了薛己那和煦的笑容之后,原本的胸中郁气就缓了一缓。
郑宗儒也知道,终究也不好和一位三品大员闹得太僵,这时候薛己也知道需要自己说话,来为双方都下一个台阶了:“陈大人,院判大人他也是心急里面那位的伤情,不过既然其中另有隐情,而且既然里面已经有名医施救,也不好仓促换人接手,让我等几人在此等候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里面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再唤我等进去便是。”
看见素有神医之名的薛己这么好说话,因为皇帝在酒馆里陈良器实在是很领情:“陈某多谢薛小神医体谅,都说居京城大不易,可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我陈某怎么说也是能说上两句话的,薛小神医以后若是碰上什么麻烦,只要是我陈某能办的,薛小神医尽管开口,陈某定不会推月兑!”
“那就多谢陈大人美意了。”薛己对于陈良器这样的顺水人情,不会多么介意,也不会怎么推辞,怎么说也是一桩善缘。
陈良器急着进酒馆去跟里面的人汇报情况,也没心思再跟那郑宗儒多说废话,拱了拱手便转身进入酒馆。
转过屏风,算是家属的李慎淑就坐在酒馆的一端,而酒馆的另一端,张阳正在准备手术。
“嗯?!不是说闲杂人等都不要进来吗?陈……那个府尹大人你怎么又进来了?”
陈良器还没来得及开口,戴着大口罩的朱厚照便将他拦了下来。
自己觉得戴着口罩,陈良器肯定认不出自己的朱厚照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早已经被那老奸巨猾的陈良器给模得清清楚楚,不过皇帝陛下不愿意泄露身份,陈良器他做臣子的自然不会不知趣地去揭穿,看见皇帝陛下站在自己面前,陈良器也只是有些恭谨地弯腰拱手:“呃……这位……”
“叫我朱神医便好。♀”朱厚照非常厚脸皮便给自己封了个“神医”的职称,让旁边的苏儿直接噗嗤笑了出来,不过朱厚照显然没有任何自觉,觉得自己当一位神医似乎也理所当然。
“是是是……神医大人,是这样的,太医院的院判郑宗儒和御医薛己带人过来了,神医大人您看,是不是也请他们进来帮忙打个下手什么的?”陈良器自然不敢直呼皇帝陛下的姓氏,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
“太医院的老郑?去跟他说,这里没他什么事儿了,赶紧回去吧!”朱厚照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他还要赶紧去看张阳究竟如何展示神奇的医术呢。
“是是是……下官这就去……”陈良器正准备离开,张阳却发话了。
“无妨,还有两个口罩,便让那两位太医大人进来吧,之后可能还有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
“那……这?”陈良器小心翼翼地看向朱厚照。
“你傻啊?!张神医已经发话了,你不赶紧去把那老郑他们叫进来?让他们一边看着,不要添乱就好!”朱厚照有些不耐烦地说,然后却马上意识到自己这样对待一个府尹大人似乎有些不妥,毕竟自己现在是一位“神医”,而不是皇帝,“呃……府尹大人,劳烦了。”
“不劳烦,不劳烦……”陈良器哪里听过眼前这位荒唐皇帝的客气话,实在是有点受宠若惊,赶紧倒退着就退出了酒馆。
一来到酒馆门口,陈良器便向二位太医拱手道:“郑院判,薛御医,怠慢了,怠慢了,还请您二位入内,为里面那位救治桂城君的神医掌眼,不过,陈某冒昧提醒二位一句,里面有一位,您二位可要仔细着点儿,万不可冲撞了,陈某的话就说到这儿了。”
陈良器领着两位太医入内的时候,还好心小声地提醒了一句,算是对薛己刚才给自己台阶下的一个回报。
郑宗儒皮笑肉不笑地哈哈了一声,不过也还是把陈良器地话听了进去,只是这时候郑宗儒还不知道这位府尹大人的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进入酒馆之后,郑宗儒和薛己就被白苏儿要求戴上口罩。
郑宗儒对于这种口罩倒也不是很陌生,因为仵作验尸的时候,也会罩上类似的东西,原本要发作,可是想起了进来时陈良器提醒的那句话,算是忍了下去,皱着眉头戴上这口罩。
倒是薛己没有什么情绪,笑着谢过白苏儿,看了看那口罩的结构,便很聪明地自己将口罩戴上。
薛己戴口罩的时候,注意力便被张阳那边的手术吸引了过去,放轻了脚步便走到近前,想要看看那府尹大人口中的神医究竟怎样救治受到重创的桂城君。
郑宗儒戴口罩的时候眼光还不忘四处看,突然便看到了戴着大口罩的朱厚照。
作为太医院的院判,也是皇帝的私人医生,打交道最多的自然是皇帝那一大家子,中医又讲究望闻问切,望字在第一位,要说对于皇帝的样貌最熟悉的人,除了朱厚照身边的太监,基本就要数上这郑宗儒了,即便是朱厚照戴着一个大口罩,郑宗儒又哪会认不出这位小祖宗。
原本还有些不爽的郑宗儒,这会儿一下子冷汗便下来了,看见朱厚照站在那里没有怎么看自己,郑宗儒也不敢贸然上去请安,只好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原本想要来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神医”叫叫板,可这会儿郑宗儒连看一下桂城君的伤情究竟如何的心思都没了。
薛己虽说是御医,可是也只是刚刚上任,给皇帝治病的机会还没有太多,再加上这会儿薛己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受伤的桂城君和为桂城君手术的张阳吸引了过去,倒是没有发现皇帝陛下也站在旁边。
作为外科圣手,薛己只看了桂城君的伤口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伤口所在的位置正在肝脏的上方,看伤口处肌肉外翻的程度,肝脏几乎必定是受伤了,对于这种伤势,薛己自问是已经没有将人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的能力了,不禁轻轻摇了摇头,对于眼前这个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医生,能否将人救回来,信心也有些不大了。
然而薛己却看到了一个女子在那年轻医生的指挥下,将一个陶罐吊在了一旁的隔架上,然后将针头熟练地扎到了那桂城君的手腕上。
负责打针的人正是白芷,因为青霉素的使用,白芷如今打针的手法的熟练度已经绝对超过了张阳。
“这样做是何意?”薛己一开始虽然不愿意打扰到张阳救人,可是看见这前所未见的救人手法,还是忍不住好奇,轻轻问了一句。
“这是生理盐水,因为这位伤员失血过多,所以我用这种蒸馏水加一定比例盐配置的溶液,注射到他的血管中,以作补充。”张阳听到薛己的问话,虽然没有抬头,却详细为这位御医解释了一下,仿佛是在开展一场临床教学。
薛己虽然一知半解,却也知道这会儿没法细问,于是继续看张阳如何救治这桂城君。
紧接着,张阳让乔铃儿用布带将桂城君的大腿紧紧缠住,薛己还没有问这样做是为何,张阳却主动开口讲解:“这样做是为了防止伤者在下肢及深月复部的血栓回流,在肺部形成急性肺栓塞,这位太医大人,你来帮我按摩伤者双脚肿起的地方,我要对他进行开放点滴法的麻醉……”
“哦!好好好!是这样按摩吗?”薛己正对张阳的话一知半解,一听还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赶紧小心翼翼地请教,一点儿都没有一位京城里数一数二神医的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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