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是四川开县唐家堡人，我们那里武风很盛，出了不少将军，还有人到了大内，在皇帝身边当了侍卫，算是一个显赫的名门大族。♀我父亲不过是家族一个很远的旁支，母亲是临县的一个普通农家女，家里不怎么富裕，却也不愁吃喝。而我很小的时候，偶然被本家的一个大伯给看中了，便跟着那位大伯习武，后来才知道那大伯是锦衣卫的谍子，因为大伯无子，这锦衣卫的职衔便传给了我。于是我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一个锦衣卫的校尉，这件事就连我父母都不知道。”
远处，不知那处幽深的巷子中，传出牛车车轮轧过石板路所发出的辘轳声，因为夜深人静，却传出了很远。正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唐小乙却突然开口。
“其实一开始，这锦衣卫校尉的职差对我的生活来说也并没有什么改变，不过是每月到省城州府的锦衣卫堂口点个卯，负责点卯的老苍头儿也好说话，没甚进取心，也不会刁难人，然后我便领一份基本相当于白给的俸禄，日子倒是惬意的很，跟所有其他人似乎也没有什么，原本我以为自己也会不知什么时候，就娶一个老婆，然后生一堆孩子，如大伯一般，给孩子们传授武功，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可没想到的是，后来东边倭寇猖獗，朝廷调川兵入齐鲁，这时候，老苍头却突然找到了我，给了我一份密令。于是，我便又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川兵步弓手的身份，再后来，又成了斥候队的一员，然后就莫名其妙地到了莱州。呵呵……”唐小乙的眼眸望向远处黝黑的城墙，神思却不知道早已经飘到了哪里去了。
张阳只是听着唐小乙的淡淡述说，并没有插话。
“一开始，在莱州卫当了斥候接近一年的时间，我也没有接到来自锦衣卫的任何任务，还以为自己早已经被锦衣卫的大佬们给忘了。所幸，虽然莱州卫的气候潮湿，到了冬天又会下满坑满谷的大雪，简直就是个雪窝子，可是其他大多数时间，在那里的生活还是不错的，莱州卫的将军虽然打仗不怎么行，可是对于手下的士兵其实还是不错的。”唐小乙继续用仿佛呢喃一般的语气说着。
“渐渐地，我也习惯了莱州卫的生活，也会偷偷地去跟那些违反禁海令的渔民买些鱼来吃，虽说是买的，其实倒算是那些渔民送来的孝敬，海边的人，虽然糙一些，可是性子却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人们，于是我便想，即便是在那小渔村里，娶一个粗壮的、皮肤黝黑的，但是却大的姑娘当老婆，似乎也是不错的，我还记得其中有一个姑娘的眼睛大大的，却总是笑成一条月牙般，牙齿很白，让人想要舌忝一舌忝……”唐小乙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可是，清闲的日子也并没有过多久，锦衣卫便来了命令，原来是让我查登莱水师的贪腐窝案。不查不知道，一查真是吓一跳，那登莱水师不仅仅是贪墨兵饷、严重缺额、水师训练的银子、炮弹、弓矢、修船的银子，只要是能贪的，他们几乎没什么不贪的，仿佛一群嗜血的苍蝇一般，贪得无厌。甚至他们还勾结倭寇，将我们的火炮卖给倭寇，甚至将我们的三桅战船，报损，卖于那群倭寇！甚至连我们莱州卫那平日里好似老好人一般的指挥使也参与其中。好笑的是，如此一来，倭寇们倒是不怎么来骚扰登莱附近地面，反让那些贪得无厌的水师军官们得了嘉奖……”唐小乙摇了摇头，继续说。
“原本我已经搜集齐了那些人贪墨通敌的证据，可还没来得及上交，杨虎的大军便围了莱州城……早已烂透了的官军一败涂地，只能依城而守，要不是有韩青龙韩千户在，估计连那城也守不住。围城的时候，我曾偷偷溜出去过，想要去看看那个大眼睛的姑娘，若是她还在，便把她偷偷接进城，然而……嘿……这死老天！”张阳偷偷看过去，虽然那唐小乙在笑，但是眼角却有一点点晶莹，在月色之下，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心酸。
张阳没有问那个姑娘究竟如何了，关于那场战事，他也是亲身体会过，他也看到过莱州城周围那几个渔村的惨状……
“回城的时候，我被杨虎的斥候队发现了，十个人，围杀我一个，被我射死了八个，我也中了一箭，后来他们又有援兵赶至，我还以为自己算是要交代在那里了，却不想被韩青龙将军给救了回来，算是保住了一条小命儿，之后又在伤兵营，遇上了张先生您，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唐小乙笑着补充道，“对了，碰上张先生，其实也不算什么巧合，因为之前几天，锦衣卫那边便有命令传来，让找一个叫张阳的百户官，还说了特征，其实那时候，我就知道张先生你是我的上司了，呵呵，只是没想到，还没回去，你便成了千户，然后又成了指挥佥事，我倒是跟先生你沾了光，也算是连升**了。一转眼，从家乡出来也已经有三年多了，现在来了京城，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四川了……”
看着唐小乙的笑容，张阳不知道为什么，嗓子竟有点哽住的感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唐小乙的年龄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岁罢了。
张阳拍了拍唐小乙的肩膀：“有时间，便回家去看看，有机会的话，便把你的父母也一起接到这边来，到时候，让两老给你做主娶一房媳妇儿，总不能把传宗接代的大事儿给耽误了不是，哈哈……都说忠孝不能两全，我倒是觉得，若是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能孝顺的人，连自己的家庭都照顾不好的人，对于这国家会有多大的忠心，倒也难说的很，人说的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大约也就是这个道理吧。”
“多谢张大人了。”唐小乙只是拱了拱手。
张阳也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两人说话之间，并没有停步，这会儿远远的已经能够看到大兴隆寺的轮廓了，走到大兴隆寺的附近，张阳却看到了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口。
又有什么贵人上门了吗？
张阳撺掇着，便迈步进了大兴隆寺的驿馆……
z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