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以的。♀”对于称呼问题,叶萱没有意见,她现在心心念念地都是自己心中的疑惑。
“那么,你有什么事想问我呢?”
“我想问……为什么对那两对母子,你会做出截然相反的判断呢?”
“因为他们截然相反。”
“哎?”
童桦笑了笑,暂且没有回答叶萱的问题,转而发问:“你觉得他们分别是怎样的人呢?”
“怎样的人?”叶萱愣住了,半天后,才不确定地回答说,“需要帮助……的人吧?”帮助人,难道还要在意这个吗?
“除了这一点之外呢?”
“……对不起,我不、不知道。”如果非要细想的话,大概是……被他拒绝加入的那对母子身体看起来还比较健康,而被他允许加入的那对母子瘦骨嶙峋。但是,这个真的可以作为理由吗?难道不应该一视同仁吗?
“别紧张。”青年的声音很柔软,他拍了拍还算干净的地面,“我们坐下来说,好吗?”因为身高缘故,站着的时候,他似乎很容易给对方压迫感。不过……真奇妙啊,明明同样是“叶萱”,阿叶和阿萱的差别也太大了——就像白兔与母狮那么远。咳,这想法如果被阿萱知道一定会挨揍的吧?
叶萱点了点头,席地而坐,双手环绕着膝头,眼神认真地做好了仔细聆听对方话语的准备。
“我身上有两道伤口,分别是这两对母子给予的。”童桦一边说着,一边挽起衣袖,在他的左臂上有一道刀疤,“还有一处你应该知道在哪里。”
“嗯。”点头间,叶妹子更加疑惑了,为什么要帮助伤害自己较重的,却放弃伤害自己较轻的呢?
“手臂上的伤疤,是我分给了他们一部分食物后,那位母亲趁孩子分走我注意时偷袭的,目标是抢走我的包。”青年说出这段记忆时,语气很淡然,其中没有夹杂任何负面情感。紧接着,他又说,“月复部上的伤口,是我递食物给那位母亲时,被她抱在怀中的孩子刺伤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叶萱更加疑惑了:“区别在哪里呢?”难道只因为前者是大人伤人,而后者是孩子伤人吗?这也太……奇怪了吧?起码这种理由,她无法认可。
“前者伤害我,是因为贪欲,在得到食物后,还想得到更多。”童桦没有吊胃口,直接说道。
“后者难道不是这样吗?”
“不是的。”青年摇了摇头,“当时那个孩子在刺伤我后,对我喊了一句话——‘离我妈妈远一点!’”
“远一点?”叶萱还是不明白,“所以呢?”
“记得阿萱在刚跟喻言学习时,有一次在挥舞唐刀时不小心让它月兑手飞出,但现在却再也不可能发生这种情况,你认为原因是什么呢?”
“哎?”叶妹子有点跟不上对方思维的跳跃度,但同时又觉得,这个问题并不是无关的,反而是很重要的,于是她想了想,试探性地回答说,“熟能生巧?”
“没错,就是这样。”女圭女圭脸青年笑着点头,认可了叶萱的说法,沐浴在他的笑容中,后者轻舒了口气——如同得到了什么肯定般。紧接着,又听他说,“熟练地让孩子分走我的注意力,再刺人,夺包,那对母子配合地十分默契,如果不是我在玻璃中瞥到了他们的动作,恐怕也不可能坐在这里了,但即便如此,他们依旧趁着我愣神的功夫,夺走包后全身而退,你觉得这是为了什么?”
叶萱愣住,过了片刻,才有些艰难地再次吐出了四个字:“熟能……生巧。”
“嗯,这样的事情他们也许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那么,那个让你离远点的孩子……”
“他一边那么喊,一边把我递过去的食物砸了回来。”童桦微抿起唇,没有再说下去。
“……”究竟怎样的遭遇,会让一个孩子做出这样的举动呢?蓦然间,叶萱想到了一个让人心酸的可能性,四处都是危机的世界,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的母子,在无法对抗丧尸的情况下,这位母亲到底是靠什么让孩子活下去?而孩子,为什么会一见到靠近母亲的成年男子,就会做出那种失控的行为。难道说……
“嘘。”童桦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说——不要说出这种让当事人和知情者都觉得苦痛的事情,这是对一位无私母亲尊严的最无情践踏。
“为什么会这样……”叶萱有些失神,“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是这个世界错了吗……对不起,我错了!”
童桦有点惊奇地睁大眼睛,好奇地问:“是……阿萱?”
“……嗯。”叶妹子泪流满面,没错,在她说出刚才那句话后,自己被毫不客气地拍了。
此时的苏绿正坐在屏幕前,双手环胸毫不客气地呵斥:“蠢蛋!不要随便说出这种中二病的台词,世界错了?你以为自己才十四岁吗?!”即使身处这里,只要还没彻底离开那个世界,当她想传达话语时,还是可以成功的。
青年注视着面前女性有点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突然抱拳喷笑了出来:“真不愧是阿萱。”虽然看不到,但几乎能想象成她现在气势十足的模样,嗯,稍微有点让人想鼓掌叫好。
事实上,人字拖的确在鼓掌叫好,然后被拍了。
人字拖:“……”为啥受伤的总是我?qaq
“我也不知道世界有没有错,但是,”童桦收敛起笑容,认真地说,“不管在生活在怎样的世界里,该走怎样的路,是由每个人自身决定的。外力可以逼迫一个人走上不愿意走的道路,但却不可能直接改变人心。唔,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了,”他一本正经地念出了课本内容,“内因决定外因,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是这样没错吧?”
叶萱:“……”果然这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心理阴影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让人记忆犹新。
苏绿:“……”喂喂,唯物辩证法到底是多强的存在?
“阿叶,阿萱怎么看?”童桦突然问。
叶萱愣了愣后,复述了苏绿的话:“身处泥沼,仰望日光。”
“嗯,就是这样。”不愧是阿萱,总是那么犀利。
叶妹子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表情还是有一些犹豫。
“怎么了?”
“不是有句话叫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她迟疑地说,“万一……”他们下定决心改正了呢?想要重新走回正道了呢?
“除非能肯定这一点,否则我不会更改自己的决定。”他微叹了口气,认真地注视着叶萱,“如果,现在还只是孤身一个人,那么我一定会接纳他们,但很可惜,我不是。”
“……”
“我必须对我们所有人负责。”童桦语气坚定地说,“拥有力量,承担责任,你们把信任交托给了我,所以我不能辜负这份信任。那些人的身上已经染上了他人的鲜血,只为了一己之私,内心被贪欲所玷污……”
“她也说过……一旦做出这种事,人不为人,只是怪物而已——救一个心存善良的人,他会去帮助其他需要帮助的人;而如果救了一个怪物,他恐怕会伤害更多无辜者。”叶萱语调沉沉地说道。明明好像已经得到了答案,却完全不会觉得轻松,她的心像语气一样沉重。
“阿萱的话吗?”
“嗯。”
“这样啊。”青年肯定了苏绿的说法,“阿萱说得也许是对的,他们的内心深处已经踏上怪物之道,这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回来的。我不能放心地将他们放在你们身边,因为这可能会造成难以预料的伤害。”
“那你为什么认为另一对母子没有踏上这条道路呢?那个孩子也伤害了你,不是吗?”
“这种事情,看眼睛就知道。”童桦微笑起来,“怪物和人的眼神,是完全不一样的。越在这个世界生活得久,就越能清晰地体察到这一点。但是,”他的神色微微黯然,“说到底,这只是凭借主观来判断而已,其实我一直很担心因为自己的判断失误,让你们受到伤害,让无辜者步上死路。”这份责任,实在是太为沉重了,好在,他不是独身行走。不过,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他人,“我们需要建立一个聚居地。”
“……那样,就会好吗?”
“到那时,就可以接纳所有到达者,不用再让你面临像现在一样的挣扎。”
“万、万一,还是有坏人怎么办?”
“就算是在从前的社会,还是有坏人吧?”
“……嗯。”叶萱点头间,明白了什么,“我们……可以约束他们?”
“嗯。”青年肯定地回答说,“安全的环境,充足的物资,有效的医疗,完善的条例……没有人会想离开,所以也会尽可能地不犯错,甚至自发地监督他人。”
“听起来很不错……”
“做起来更加不错。”童桦露出一个比阳光还要温暖的笑容,朝叶萱伸出手去,“所以,一起努力吧。”
“……嗯。”
如果在这个人身边的话,她一定不会再迷惘,一定可以发生什么好的改变。
叶萱非常肯定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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