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国明景十九年,三月,姬国。
摄政王府是张灯结彩,酒宴满席,来往的大小官员是络绎不绝。
今天是姬国摄政王的生辰,百官为他大肆铺张,奉迎巴结到送女人送珍宝来祝贺,然一改前些日子的**行为,这次献上来的女人竟又被王府原样返了回来,就连以前收了的女子也都派了银子遣送回去。
人们开始纷纷猜测,这王爷莫不是真被苏家的六女给收了心,大将军苏护以谋反罪名全家被关押天牢,就连苏护长女,原先的贵妃娘娘如今的太妃也被打入冷宫,不过这六女却被王爷接进了王府,就连婚约也只是推迟并未取消。
寿宴早已结束,右相容离被以商量要事为由留在了议事厅。然等了一个时辰了,这主人迟迟不来,容离耐着性子又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等来了人,却是亲卫蓝衣来告知他王爷醉酒,已经先睡下了。
任他是再好的脾气,脸登时也拉也下来,清俊的面容霜寒密布,容离不言语,甩着袖子离开。
月轮当空,软光铺洒在京师的夜街上,倾撒一地银辉。
低调奢华的四人轿子平稳的行驶,大街上已是寂静无人,偶尔有几声犬吠,两侧店面早已关上,连盏外灯都没有留下,但藉着明月,即使隔着轿帘,也能看见七、八名隐约的男子身形。
轿子停在无人的街道上,轿夫早就不知逃到哪儿去了。容单一进王府拜寿就被人支了出去,而他又被人戏耍般强留,偏偏此刻在管辖严格的帝京脚下遇上了劫匪……
容离抚过扇把,优美的唇形微地上扬,不能怪他多想,只是这一切太巧合了。
容离来回模着扇柄,看着轿前围起来的大汉,眼眸划过一丝锐色,清冷地开口道:“平常京师治安就是如此吗?负责管辖此区的五军都督每日都会派人巡视,你们也敢在此抢劫横行啊?”
领头的大汉丝毫不惧怕,一脚踏在了轿子的扶手上,微低着头对里面坐着的容离开口:“公子,虽然我们是抢匪,但也是讲义气的。我们不会强逼你出轿,只要你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丢出来,立刻放你走。”
容离镇定地看着为首的大汉,笑道:“我身无分文,怎么给钱呢?”他没有说假话,这么多年习惯了容单的存在,他还真没有带钱在身上的习惯。
“胡说八道!我们可都是看见你从一间很豪华的府邸走出来,就你身上穿的衣服档子也够我们活一个月了!你姬国这么大的一个官怎么会出门不带银子呢——”
“住口!”领头的大汉回头冲开口的手下喝道,阻止手下继续泄露他们知道他身份的事实,他皎咬牙,说道:“公子,钱财是身外之物,不要逼我们动手,你我都没好处的。”
容离嘴角深抿着,继续清冷地笑道:“既然看见我从那座宅子里出来,难道就没有打听打听那间豪华的府邸是谁的吗?我打摄政王那儿出来,你敢抢,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壮汉却是依旧冷凛着脸,不为之所动,手下的人道行稍浅,听他这么一说都闪现轻蔑的笑意。
容离不动声色将一切收于眼底,脸色沉下,看来是有人策划这一场劫匪事件啊,而这策划人……
“摄政王又怎样,此刻街上除了你我再无他人,我们拿到钱就立马消失在这京都,任凭谁也找不到我们!快点,识相的就赶紧把钱交出来,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大汉又喝了一声。
两方剑拔弩张,互不相让,容离拿扇敲打手心,沉思着对策,对方显然是想逼他出手,姬墨倾怀疑了吗,怀疑他会武功,所以,才策划这一幕?
大汉等的不耐烦了,手向前一挥,当机喝道:“把他给我拖出来!”
容离不动,长眸眯起,注视着投在地面上不断靠近的影子。
一只粗手扯住轿帘,正要掀起的当口,夜风传来若有似无的笛声——
笛声杂乱无章,无迹可寻,然却是清亮如风,飘散在冷冷的夜街上,显得十分突兀又诡异。
“大哥,那是鬼么?”
“住嘴!”大汉怒斥一声,面容更是冷凝。
容离不惊不慌,在轿内抬眸凝视,迎接意外中的一段小插曲。
清雅俊逸的身影由远而近,像还没有发现街头这一端发生了抢案,微闭着目像是沉浸在这一段毫无章法的乐声中。
来人身量不高,身形削瘦,面容却是出奇的白净稚女敕,十五六岁的样子,端着一把竹笛,偏偏给人一种优雅明净的感觉。
他为官多年,了解人性至深。这黄毛小子一看抢案,必定反身就逃,就是不知道这个被人发现打扰到的大汉敢不敢痛下杀手了。
透过轿帘,他瞧见那少年身形顿时停住,直勾勾地望向这里,那双清目犹如一泓泉水,在月光下晶亮动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少年似好不在意这样的场景,收了竹笛,拂了一下衣袖,继续往前走。
“你停步!”大汉立刻喝住:“敢再走前一步,休怪我不留情了!”其他的人也显然没有料到会突然杀出一个人物来,纷纷看向领头的大汉,王爷不是早就派人将这条街道堵死了吗?怎么还会有人出现,莫不是也是王爷派来的?
少年踱步到几人跟前停下,打量了一下眼前持刀的看起来极其凶恶的劫匪们。
“你们七个人敢在京师内作乱,是本地人?”少年确定轿内人尚未受到伤害,他才悠然开口道:“我过来时正好遇见巡逻的侍卫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你们确定还要行凶?”
“哼,吓唬谁呢?”大汉冷笑,内心却有所迟疑,不过想到自己身后的坚实后盾,心里又有了底气,亮了长刀。“等他们过来,正好为你收尸!”
少年面部平静,没有惧意,看着大汉沉声问:“你杀过人了?”
“我杀过的人排起来都能绕这个帝京一圈了,不过,像你这么细皮女敕肉的还是第一次!”大汉看着他目露凶光,挥着大刀在空中砍了两下直指少年。
少年沉默地扫过眼前纷纷抽刀的抢匪,不动声色,脚下退了两步。
轿内的容离看着对峙的场面不语,不知这个半路出来的少年到底如何应对,瘦瘦弱弱的样子怎么敌的这七个剽悍的大汉!
看到少年后退,清眸眯起,是想要逃离了?终究还是个孩子!然眼前出现了让他始料未及的景象——
少年默默走到附近的大户人家面前,不像在逃难,容离还来不及思考少年这做法有何意义,就见大户人家两旁的石狮子浮在了半空中。
顿时,众人抽气不断。
这两个狮子合起来也有近一千多斤,就是几个大汉也要费把劲才能搬动,这个少年,是瘦弱的少年,竟然一手托起一个……
“真要打吗?要不要试试?”少年问,稚女敕的面容满是认真之色,举着石狮向前几步,逼近大汉。
“退!”大汉迟疑片刻,咬牙道。
“大哥,王……”
“退,听不到吗?”大汉赶紧截住手下人要说的话,就这个少年托起石狮的力道,就是再加一倍的他们也未必会是他的对手。
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收起大刀撤退,大汉确保手下全部撤逃后,才迅速消失在夜里。
少年凝重地望着他们消失的街头,眉头轻蹙,也没有要追的打算,又将狮子放下,过了会儿才上前问道:“公子,你还好吧?”
“……还好。”容离确认石狮已经归位,再看向少年已近轿前的身影,近在眼前的面容更是细女敕非常。
“没有想到,连京师内都有这种事发生。”少年淡淡一语。
容离扯唇,雅致面容闪现温柔之色,道:“听小兄弟的语气,是刚来京师?”
“嗯,我这几天刚来帝京探亲,今夜无眠,就出来转转!”少年朝轿子内的人笑道:“公子,既然这附近不平静,我送你回去吧。”
“好!”容离答应,从轿中出来,“今夜月色不错,这轿子就弃了吧!”两人相视一笑。
一高一矮,同样清雅绝尘的身影闲步在月色中。
少年仰头,圆月高悬,今日十四,明日又是十五,还要承受那月复如刀绞一般的疼痛。
姬墨倾下的药竟连师父也解不了!
身后的房顶之上,男人挺立,眼神幽暗不明,注视着离去的两人。白衣黑发,微微飘拂,然正是这简单的黑白之间却给人一种超月兑尘世之感!
“主子……”蓝衣出声。“属下再去布置,下一次一定探知到容离的底细!”好好布置的一切竟都被这个奇怪的少年给搅了。
“还会有下次?”姬墨倾冷嗤,紫眸锁住月色下瘦削的身影,这个少年——
“去查一下那个少年,这样一个人才,能为本王所用岂不再好不过了!”淡懒举止,眉间是自成的睿智,莫测而不幽沉。
蓝衣晃神,忽觉得主子的神态跟某个人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