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唤作‘楚晔’的男子策马前来,距众人二十步之处矫健跃下马鞍,跨着流星大步对着陈琼玖抱拳问道:“楚晔来迟,还请宽恕。”
一身长衫骄阳似火,腰间金带辉煌夺目,简简单单两样色彩将这个二十五六岁的轩昂男子衬得雍容大气、不怒自威。
陈琼玖刚对着抱拳回礼,但见得楚晔身后策马汇合的炎阳派红衣弟子中,不一会儿又涌出一位红裙姑娘,那红裙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位黑袍老者。
九姑娘一脸喜色挥了挥手:“悦颜姑娘~~~”接着对楚晔笑言,“真是及时雨啊!你们怎知我等就在这雪家村里头?嗨!这些琐事日后再说也不迟,快些将云公子抬到你家去请潇湘先生看看……”
“乐女侠好。”楚晔在行走江湖时与乐聆音见过一回,他对着乐聆音微笑抱了一拳,随后看着陈、乐二人说道,“六妹收到九姑娘的信鸽,就即刻派炎阳弟子下山打探消息以便接应,雪家村这处也有两名弟子驻守……”
“陈姐姐、乐姐姐,诸位一路辛苦。”说话之间,楚悦颜与那位黑袍老者也已来至眼前。
这位刚过十四岁生辰的楚家六小姐与她的大哥三成肖像,均是言谈举止之间自带一股威严,但又因着是个娇俏的女儿家,这股威严被那七分灵秀融合为显而易见的聪颖样貌,令人见了便知这是个七窍玲珑、秀外慧中的姑娘。
楚六姑娘又对着陈、乐二人恭敬引荐身边那位留着山羊胡须的黑袍老者:“这位是小妹的恩师,潇湘先生。”
一行人心中大喜,陈琼玖与乐聆音与潇湘先生见礼之后便一左一右规规矩矩将潇湘先生引至马车前,请这位杏林圣手出诊救人。
望、闻、问、切,这位清瘦的潇湘先生甫一望见云小七的脸色,正要切脉的伸手之势略微一顿,侧脸看了眼徒儿楚悦颜,随后继续沉默着伸出二指,搭上了云小七的脉门,未几又将一颗雪白丸子喂入云小七的口中。♀
楚悦颜会意,上前半步朝那位伤者看去,只瞧了一眼便是心中诧异得柳眉微扬,但随即又快速恢复平静无澜的神情,对着乐聆音等人说:“陈姐姐的信上所提及云公子的伤势,这几日恩师也已琢磨了几个法子为他疗伤,诸位还请稍安勿躁,各自疗养才是。”
潇湘先生的医术誉满江湖,一行人听闻杏林圣手的嫡传弟子所言均点头称是,心中松懈之下各个都有些撑不住了。也亏得楚六姑娘师从潇湘先生学医已然小有所成,这师徒俩自然而然地全都派上了用场。
“这轮回堂还真是行事诡异莫名~~”楚悦颜将一碗井水捧在手中几番探察,摇了摇头,“东越的迷迭花粉用作蒙汗药倒是数一数二,然而连老母鸡都毒不死一只的……”她将那碗井水随手倒了,对着一个红衣弟子吩咐道,“听说这儿的村长家酿了好几坛子桂花酒,你与几个人去用那桂花酒将这儿的村民一人一口喂了,剩下的全都灌到村南水井里头去。”
“喏。”
楚悦颜又从荷包内取出几颗清爽暗香的药丸子,递给陈琼玖:“姐姐们不必担心,这儿的村民喝了桂花酿,再睡会儿就能起来做晚饭了。倒是你们几位强撑着行功多时,不如含一颗薄荷清心丸实在些。”
众人分得薄荷清心丸,含于口中果然舒缓了许多,又见得潇湘先生侧目看来,乐聆音心中一紧,即刻快步上前,但听潇湘先生沉缓言道:“这位……这位云公子体内寒毒已然深入肺腑,幸而自身修为颇深,还未侵入心脉。”
乐聆音着实暗自大呼一口气,自己的眼眶起了丝雾色却是全然未觉。
又听得潇湘先生继续说道:“只是要将这寒毒一丝一丝抽出来全都解了,却要许多时日,且异常艰辛。”
乐聆音闻言,立刻对着潇湘先生屈膝一礼:“只要潇湘先生救得她的性命,晚辈定当涌泉相报,万死莫辞!”
潇湘先生不动声色往左踏了半步侧身让过,楚悦颜见状即刻将乐聆音扶起,对她解释:“乐姐姐言重了……恩师所言‘异常艰辛’,指的是这位云公子。”
一旁的楚晔得知那几个炎阳弟子已将六妹的差使办妥,便吩咐了一队红衣人马留守雪家村照看帮衬,又请乐、陈等人移步前往炎阳山庄,整队车马终于在金乌西垂之前入得炎阳派大门。
陈琼玖在途中低声问及雪家村出口难寻之迷,楚悦颜轻笑着答复:那是因着雪家村是效仿八门金锁阵布置的宅基……据说是前朝遗军在此处卸甲归田,百年传承之后便有了这雪家村,若非村民或是不通军中阵法的想要走出这个小村庄,并非易事。
楚悦颜将几个姑娘一路引进山庄后.庭,在她自己住的院子里归置出东西两厢四间屋子请乐聆音、陈琼玖、华珊瑚及阮四娘下榻歇息。
乐聆音入得房内,见得屋中一干陈设精致秀雅,显然是东道主用心操持过的,不禁对楚悦颜道了多次感激。
“姐姐们初至我炎阳山庄作客,小妹诚心相待那是应当的,姐姐们莫要见外,更是莫要拘束。”
楚悦颜虽说比乐、陈二人小了好几岁,但年少老成落落大方显得大家风范十足,令得乐聆音不禁心中赞了一声,又听得楚悦颜请茶之后继续言道,
“小妹去恩师那处看看,姐姐们一路劳顿先洗漱休息,待得到了傍晚,我等一同进晚膳。”
乐聆音本想与楚悦颜一道去潇湘先生处,谁知还未开口提及却见得楚悦颜对自己嫣然一笑,眼中尽是安慰。乐聆音心中微忖,随后也笑着点了点头,轻声喝了盏茶。
楚悦颜独自一人来至恩师药斋,见得潇湘先生正在为云小七扎针就进了一旁偏室,添了件窄袖短衫又去仔细净了手便替下恩师继续为云小七扎针。
见得聪慧的徒儿正按着自己心中所想,将一针轻巧熟练扎入云小七屈肘处的少海穴,欣慰之下抚须言道:“手少阴心经中随后那几处穴位,便由六娘子来施针,为师去看看黄芪那小子将汤药炮制得如何。”
全神贯注的楚悦颜刚应了一声,突然忆起什么似的抬头唤道:“师父……”
潇湘先生轻轻松松踏出门槛,未曾回头:“为师这儿只管竭尽所能全力施救,六娘子安心诊断便是。”
屋中一片安宁,楚悦颜合上药房木门,解下云小七的腰带,掀开那层柔软适度的衣襟,看了眼温润洁白的肌肤,一针扎在胸间的那处神门穴上,瞥眼间发现云小七心口处的那片紫黑,柳眉微蹙,轻声言道:
“听闻你忘却了许多事体,不知你此趟醒转之后,会否还认得出我?”
晚膳时分,一向食不言的乐聆音在饭桌上问及云小七的伤势,看着乐聆音担忧神情,楚悦颜眼波流转似是想通了什么,那了然的眼神使得乐聆音不由自主脸颊有些发热,低头轻啄了口甜酒又听得楚家六姑娘笑着说道:“恩师预备明日卯时起为云公子解毒,且云公子本身内息修炼纯厚,能有八成把握。”
见得乐聆音欣喜抬眼望来,楚悦颜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只是恩师与小妹在为云公子驱毒之时,他人不得在场,此乃是恩师的规矩……但乐姐姐莫要担心,卯始未毕,过了晌午饭便由乐姐姐接手了。”
乐聆音给自己面前的酒盏倒满了天香花蜜酒,双手捧盏,起身对着楚悦颜郑重言道:“大恩不言谢,聆音敬楚姑娘。”言罢即饮尽盏中酒。
楚悦颜婉然一笑,执酒起身,同样饮尽盏中酒。
云小七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是在一个漆黑的凌晨,她已在潇湘先生的药斋里躺了足足八日,渐渐清醒之后深感舒泰之际不由自主地呼出了一大口浊气,却差些没将自己熏得再次晕过去……她撑起上半身环顾四周,桌上一根蜡烛闪烁着如豆灯火,屋中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再加上自己躺着的那张半大不小的竹榻,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见得自己上半身仅穿了件中衣却并未觉得寒凉,不禁试着催动流水清气转了两回小周天,查觉体内寒毒犹存但却比前段日子减弱了许多,心中阵阵欢喜,习惯使然那般手指往怀中一探可是模了个空云小七脸色微变,扯开被子赤足走路转眼出了屋子。
外头的天色开始渐渐泛白,清爽的空气中带着些许露水令得地面上潮湿又清凉,赤脚行走的云小七不辨东西地东张西望一路走着,见得身处之地那是亭台楼阁一样不少,就是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只得瘪着嘴原路折回,坐在一把靠椅上愣愣地发起呆来……
为何独我一人在此处?我的衣物呢?乐聆音呢?陈琼玖呢?口口声声说与我一道走的现下都在哪儿?到底又是何人将我的银钗拿走了?!银钗银钗
楚悦颜在卯时初推门入内之际,便是见得如此一副情形……有个人侧对着她坐在椅子上犹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脑后乌发略微散乱一双赤足沾了尘土想来是出门走动过了,许是那人听得开门循声看来,那对湛蓝双瞳令得楚六姑娘心中一怔。
云小七扫了眼踏门而入的红裙姑娘,仅是淡泊平静地站立起身拱手施礼,然而当她看清红裙姑娘身后的那位蓄着山羊胡须的黑衣老者之时,却是略微诧异地开口问道:“萧先生??”
红裙姑娘看了眼云小七,随即半垂眼帘唇角微翘。
黑衣老者笑咪咪地拈着山羊胡须,呵呵笑道:“可喜可贺!”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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