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大雨将至。
璟王府外,轿子刚一打杵,便有人打轿子里迈出,紫朝靴,同色四爪蟒龙坐袍。
“爷,您慢着些。”领轿的赶紧跟上,一路跟进了府邸,自抄手回廊入了书房,见自家王爷落了坐,便连忙殷勤地说道:“爷,小的这便让人沏上一壶雀舌来?”
“退下。”
简简单单二字,那侍从便明白自己家王爷这是要独处,于是识趣的退了出去,将门带上,且吩咐旁人不得随意靠近。
眉头紧蹙,璟王爷这几日着实是烦心得紧,倒不为旁的,为的就是朝廷近时的严清正吏治。
这小皇帝侄儿好学是好事,有主见也是好事,但若是这般乱来,也着实让他头疼不已。
今个在大殿之上,那些所谓的清流们一个个将弹劾的奏折堆满了大殿,本本皆有他璟王的大名。
这自古便有武死战,文死谏之说,他倒不怕武死战的,就怕这文死谏的,一个个将官帽摘了捧过头,那架势是誓死也要铲除他这社稷毒瘤。
然,当今圣上恼羞,若非自己拦着,那些所谓清流,怕摘的便不仅仅是官帽那么简单,但圣上当真是气恼这些官员?
不,当然不会,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如今他捧着打宫里拿来的奏折,只觉得重如千斤一般。♀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叩门声:“爷,外面有人寻您。”
眉头紧蹙,拢袖提笔一气呵成,此时科考将近,明携暗往,前来拜会璟王府的人越来越多,所以不用多想也知道来者为了何事,于是道:“不见。”
“爷,这人说她叫云芷,还带了您的玉佩前来。”
璟王爷闻言,提笔动作一怔,方拢起的衣袖便又滑下,忆起了一双眸子来,一时不由失了神,墨染白宣。
三年前
黄昏雪浅,河堤已经有些许女敕芽,河面上还有些许浮冰,手搁在里面冻的厉害,饶是这般,河岸边还是三三两两,或蹲或坐了十多个妇人。
上游有个富态妇人,瞧见对岸来了个约莫**岁的小丫头,便乐呵呵的道了句:“哟,这不是李家的云清嘛,这大冷天的怎么不在自家院子里洗衣裳,要跑这河边来。♀”
“这天渐暖,河里水也没有那么冰,而且二婶子您不也是没搁院子里。”那云清笑盈盈地回了声,便又低头洗手上的衣裳,因为怕冷缩着脖子,显得更是瘦小,脸上倒是一直挂着柔和的笑意,看上去就是个软脾气的孩子。
这李家的四丫头是出了名的懂事,那二婶子便又多瞅了几眼,见她哈了口气在手上,便笑啧了声:“怎么洗这么多衣裳,便是你娘坐月子,也轮不到你来遭罪才是,瞧你那手冻的,以后找个夫家,可得找个会疼人的。”
对岸的云清一时间羞涩地红了脸,把手搁回了水里,细声细语的说道:“不碍事的,云芷配的药膏可好用了,赶明个我便给二婶子送些去,保管好使。”
那二婶子听了这话,眉眼都笑没了:“说起你那妹妹,别看是个哑巴,可有本事着呢。”
她本是顺口的一句话,云清听了却急了,小脸一沉,声音也跟着大了些:“二婶子,云芷不是哑巴,她会说话的,你可不能这样说她,让人听了去,指不定怎么想呢。”
二婶子嘴张了张,半响没说出话来,最后小声嘟囔了句:“我这也没说什么,这孩子咋就这么护自家妹子呢。”
“这不打小的事情吗?孩子他二婶你又不是头回知道,别往心里去。”说话的是二婶子身边洗衣裳的妇人,慈眉善目,眼角早早地生出笑纹。
“哎,我能跟个孩子计较嘛。”二婶子也跟着笑,要知道这李家的老四云清,那可是打小就护着这哑巴五,人说啥都成,就不能说这个。
她今个也是给忘了,换寻常,打死她都不会提这茬,这不,还把云清这孩子给得罪了。
至于那哑巴五啊,要提起来还得先说起这李家,李家在这十里八乡也算得上有些家底,李老爷子年轻的那阵子曾经做过举人,瞧他给这些孙女起的名字就知道了,是个有才学的。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当了个郎中,医术是着实了得,这十里八乡里也是出了名的,听说连皇上跟前的御医都前来瞧过他一回,请过方子。
李老爷子膝下有三女一子,独子李德良也跟着学医,后来到县城里做了仵作,跟着县老爷走动,拿着饷银,倒也算不错。
就是可惜了那李老爷子一身的医术,那李德良也就学个皮毛而已。
而李德良家的那位,叫杜三娘,倒也是村里少有的出落胚子,就是在娘家随她爹杀猪,人泼了些,连给李家生了五个闺女,这早先又给生了个闺女,可愣是这样,那李德良也没敢提再收一房的事儿。
莫说是他了,便是那李家的女乃女乃李甄氏,整日念叨着传宗接代,也没敢当着媳妇面说过这事儿。
要说起这李家的这几个闺女,个个长得都随娘,生的出落。
老大李云思早早便嫁到了外乡去,老二李云裳,现在正给县令夫人当贴身丫鬟,嘴甜手巧,深得县令夫人欢心。
老三李云岚是性子也随娘,泼辣刁钻,谁提了都得撇嘴,这老四李云清倒是乖乖巧巧的,一手绣活往那一摆,这才十一便有媒人上门要说亲。
末了再说那李家的老五李云芷,谁也模不准这孩子的心思,但凡是见过这孩子的都知道,这孩子性情古怪,跟她爷爷一样,不太爱说话,能打手势肯定不张嘴,所以到现在还有不少人背地里喊她李家的哑巴五。
论说起来,哑巴五生的不如她二姐李云裳,性子不如她四姐李云清,做起活儿更是没什么出众的,可若是论起那李家老爷子最疼谁,这村里没个不知道的,那李老爷子是把这哑巴五当个宝,习字读书,采药学医,完全是捧在手心里怕掉了,丝毫舍不得哑巴五受丁点委屈了。
哑巴五也争气,练了一手的好字不说,五岁那年就能给邻居家的牛瞧病,可算是乐坏了李家老爷子,逢人便是,他李隐可算是后继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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