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上大多都是老烟枪,会议刚开始没多久,偌大的会议室中便烟雾弥漫,仅有的一两个女同志只能以小声的咳嗽来进行无奈的抗议。
此时的会议进程已经完全偏离了原先的议程安排,不过在与会人员来看,牛爱民可怜的模样确实值得同情,再加上李校长一直没有表态,也就是说默许了他此刻的申诉,更何况刚刚教导处的宋主任明确站出来支持牛爱民,这让众人更加斟酌自己是否在这个问题上要明确态度,所以一时间,各个老烟枪们一支烟接着一支烟,浑浊的空气越发呛人了。
季副校长点起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眉头皱紧,思忖了一会才道:“我个人认为这事情需要从长计议,一切论断必须要以调查结果为准嘛,从牛科长的陈述来看,当时在场的人还有很多,我们可以去实地考察,问问周围的老师和学生到底实际情况是怎样的,这样一来,事实才会更加清楚明白,处理当事人的时候才会更为公道。”
此言一出,有几个一向持重老成的领导都点了点头。是啊,开除老师,这可是大事,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定下论调呢。
牛爱民深知,如果真的让此事陷入调查程序的话,那么他在现场说出的话必定会成为不利于自己的证据,搞不好,不仅没把苏可搞下去,他自己反而惹了一身骚。因此,必须要在此次办公会上先形成一个决议,下面的事情才好办。
骑虎难下的牛爱民索性豁出去这张老脸,更加的卖力演出,连说话时都带着哭音,“想我牛爱民从大学毕业就在咱们十七中工作,辛辛苦苦干了这么二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就算我能力再差,新老师对我们起码的尊敬得有吧,不能只是因为言语上有冲突,就动刀动枪的,这样一来,我以后哪还敢批评新人,说不定下回这身老骨头都要交代了。”
牛爱民这一席话说的倒是在理,在座的众人频频点头,毕竟这是学校,是育人为先的地方,即便有问题也不能凭武力解决。所以,无论原因如何,一旦用上拳脚便是落了下乘,对于苏可该如何处理他们的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了定论,一旦李校长做出最后的决定,他们便可以站队了。
牛爱民喘着粗气一脸忐忑地看向李校长。
而李校长微胖的脸颊上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从牛爱民陈述以来,他一直没有表态,只是默默地看着场上众人的表现。
此时,会议现场竟出现了罕见的真空现象,尴尬的安静。
这种时候,一把手的态度才是大家最后要遵循的标准,毕竟,作为官场老油子的他们个个都很小心,在不了解事实的情况下,谁知道这苏可有什么背景和关系,能作为新老师进学校的,多多少少都有点本事。而且从一开始到现在,并没有发现李校长有很想为牛爱民出头的表现,万一这苏可和李校长扯上啥关系的话,这牛爱民岂不是踢到铁板上还不自知。
见李校长一直在沉思而未表态,牛爱民有些焦急的看向宋主任,后者微微一点头,他知道,用杀手锏的时候到了。
牛爱民清清嗓子道:“李校长,各位领导,十五班的另一名领队,也就是苏可的搭档沈达此时就在会议室外面,当时他在现场,他能证明我所说的都是真的。”
李校长难得点了点头,说道:“好,让他进来吧。”
实际上,苏可这个名字他还是很熟悉的,虽然复试工作他没有参加,但是当录取新老师的呈批件放在他办公桌上的时候,作为语文组第一名的苏可一下子就让他记住了名字,再加上和季副校长闲聊时,后者多次提到这名才气外露的女生,称她为多年来罕见的教师好苗子,值得大力培养。而他很少听到季副校长会如此夸一个年轻人,所以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生印象很深。
所以,当他今天突然听到这样的事件之时,第一反应是错愕,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季副校长口中才华横溢的女老师和一个暴力蛮横的形象联系在一起。而看宋主任和牛副科长的架势,今天他不表态确实不太合适,毕竟牛爱民受伤的脖子摆在那,打人的事实肯定是无法改变了,而且如果这事确如他们所说,这姑娘即便再有才最好还是不留了,影响不好。
不过,在最后决定之前,姑且听听那个沈达的陈词吧。
只是片刻,一身迷彩服的沈达便畏畏缩缩的走了进来。
昨天现场,自从苏可将牛爱民放倒之后,沈达的大脑就有些转不过来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身为新老师的苏可,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将已经表明机关副科长身份的牛爱民像垃圾桶一样狠狠地摔倒在地面上,在他脖子着地的那一刹那,他甚至听到了清脆的“咔嚓”一声,在那一刻,他真以为牛爱民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在牛爱民脑袋歪向一边的同时,他也一**坐在地上,嘴巴张的老大,头脑中混乱不堪,仿佛同一刻有几亿条信息涌入他的脑海中,意识里都是杂乱的图像碎片和文字片段。
不过他清醒的还算及时,只过了几秒钟,他就像火烧**一样跳了起来。他知道,如果此刻他再不做点什么的话,恐怕未来的教师生涯就会被身旁这个鲁莽的家伙所牵连甚至断送。来不及和苏可说话,他急忙叫上站的离他最近的两名男生,将已经昏厥的牛爱民小心抬起放到他运矿泉水来的三轮车上,一路狂骑至学校门诊部,然后门诊部派出救护车连闯十几个红灯送到离学校最近的医院。
幸好,当医生宣布牛爱民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需要一段时间的休养之后,沈达大松一口气,此刻他觉得,十五班还有救。万一牛爱民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真的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唉,不过,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为学生出头的事情都让苏可做了,而他只能苦逼的收拾残局,天理何在啊,他不想则以,越想越生气,不知不觉间,他对苏可已经渐渐积聚了不小的怨气。
不多时,牛爱民便醒转过来,他的脖子已被安上一个固定脖套,防止他因为不小心乱动而牵动伤势。医生过来检查了一下,说问题不大,就让牛爱民回去静养。于是沈达小心翼翼的像守护大熊猫一样陪着牛爱民回了学校。
此时已经是下午了,十五班正在操场上进行预定科目的训练。苏可果然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一直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接受教官的指挥。
在午休期间,苏可也给沈达打了好几次电话,询问牛爱民的情况,沈达让她不要担心,有他在就没有问题,同时他也隐晦的提出苏可最好过来看望一下牛爱民,缓和之间的误会紧张气氛,苏可过了一会才答道,她和牛爱民之间恐怕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牛爱民恨极了她,她即便是过来,恐怕得到的只有冷眼嘲讽和辱骂罢了。
见苏可态度坚定,沈达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牛爱民一路送回家中作罢。
快到晚上10点沈达洗漱完毕正要休息的时候,牛爱民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在表示感谢之余说教导处宋主任想找他谈谈。沈达心想肯定是要和他谈牛爱民被打那事,而这事无疑又将和苏可挂上钩,他在床上足足愣了有十分多钟,最终决定还是去了。
毕竟,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新老师罢了,在学校的大佬眼中,他恐怕就像一粒灰尘一样微不足道,人家分分钟就会将自己碾死,罢了罢了,只要不是太违背良心道德,对方有什么要求,他也只能尽量满足他们。
果然,宋主任要求他在第二天的办公会上,在恰当的时机,将苏可当时的所作所为说给大家听就行了,并不需要他发挥太多。
这可事关苏可本人,在沈达反复思考左右为难的时候,宋主任轻轻道,如果此事能成的话,在分配沈达具体负责班级的时候,可以考虑将他放到重点班上。
其实作为老师,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是,在重点班、尖子班担任授课任务的老师会相对轻松一些,而且也更容易出成绩,谁不想自己带的学生能考取好分数呢。而万一被分到普通班甚至自费班之后,花费的精力不仅成倍上升,而且说不定还收获甚微,付出和收获根本不成正比,所以老师们是不愿费太多力气去带那些班级的,被分过去的也只能自认倒霉。
而宋主任许诺他的一旦成真,无疑他作为新老师的起点就高了,以后发展的道路也会更为宽广,更有可能学而优则仕,走上学校行政岗位。
但现在,决定权就在他的手里。
沈达原地挣扎了半天,终于明确地回复宋主任道,他明天一定会按时在会议室门口等待,如果需要他,他会将事实讲清楚的。
其实这一刻,他已经明白苏可所说的牛爱民恨极了她是什么意思,看宋主任这架势,苏可肯定会遭到严肃处理,甚至有可能被除名。
但他真的无能为力了,他一个无权无势的新人,只能做好自己,如果哪一天她必须要离开学校,他会去好好送送她的,聊表短暂的同事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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