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凉了,蜀山顶上下过一场雪后,因着气温的降低,挂在青松上的白雪便一直没有化净,从峰顶上望下去,雪白与墨青相交的世界中,云雾依然缭绕不息,山风依旧清凉如水,我张开双臂尽情吸收着天地灵气,却感觉后脑勺一痛,似被什么东西砸中一般,等我回头去看时,一个硕大的雪球正好砸在我的脸上,不由一脸黑线,抹净脸上的雪,朝着罪魁祸首慕容离冷冷的问,“很好玩吗?”
“这样都不能激怒你啊,魅影,你太冷了,”见我仍是一幅淡漠的表情,慕容离受伤的嚎叫起来,我没有理他,转身朝峰下走去。
明天是大年夜,山上到处支起了简易的龙门架并挂满了红灯笼,此刻夜色刚落,艳红的灯笼尽数点燃,显得山上红芒闪耀,倒是为一惯清冷的蜀山增添了一番喜庆之色。
远远的一条人影负手而立在清心殿前的广场上,微风吹起他的白色衣袍猎猎作响,他乌黑的发丝随着轻风飘扬,愈发显得他整个人飘逸出尘,宛若天神降临。
我在看见他的时候便全身一震,脚步不由自主的凝固起来,算起来这是第四次见到圣尊了,而其中的两次只是远远的观望,并不曾如此近距离的面对。所以,我停在清心殿旁的小路上,靠在青松树干上望着他怔怔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转身向我站立的方向看过来,接触到他深如碧海的眼眸时,我下意识的退了两步,竟似有些害怕的想将自己隐藏到青松的阴影下,只是可惜,他竟然喊出了我的名字,“你叫魅影是吗?”
我的大脑一时有些缺氧,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这个发现让我死寂的心突然雀跃起来,一直以为我在他的记忆中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过客而已,却不曾想他不但认得出我,还能叫出我的名字来。慢慢走过去,我一脸崇敬的向他拜了拜,“弟子参见圣尊。”
他微微点头,温和却淡漠的语音仿若天籁之音穿透到我的隔膜之中,“一别七年,没想到你就拜在蜀山之中。”
我没有应声,不是不想答应他,而是激动让我说不出话来,喉咙处的干涩令我只敢垂首站在他面前,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似没有了。♀
见我半天没有说话,他忽然向我走近了两步,愕然抬头,我的四肢仿佛冰冻了一般完全僵硬,他却只是挥了挥衣袖,莹白的手指从我的手腕上轻轻掠过后,奇道,“为什么你还是停留在胎息期?”
见他问起这个最让我难堪的问题,我的脸一片潮红,半晌才低声答,“弟子资质愚鲁,一直无法突破上去,让圣尊见笑了。”
他依然没有任何表情的负手站在我面前,目光却移向了远处的青峰云雾,“天地万物各有其生存的法则,冥冥中既然安排了我们的宿命,我们最好是顺其自然,而不是强行逆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却不明白他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移回来,却是落在我颈上挂的心泪上,那寒潭似的眼波稍有流转后,长长叹息一声转身飘然而去。
望着他行云流水般的身姿慢慢消失,我心下免不了又是一番失落,不过转念一想,在他心里有我这么个人,而且还能叫出我的名字,这已经是上天给我莫大的恩赐了,我还求什么呢?
这才收拾了心情回到藏秀阁,却正好碰见抱着大包小包行李的颜凌薇走出来,望着她一脸兴奋的样子,心知她三日前被大长老的爱徒凤潇潇收为弟子,所以要搬去清越峰上居住了。
经过我身边时,她不忘冲我得意的哼了一声,我只是淡然的从她身边走过,并没有与她计较,没过一会儿,几名蜀山的男弟子便争相抢着替她搬行李,凌薇本也算个美人,这七年的变化愈发出落的亭亭玉立,爱慕她的弟子不在少数,我们倒也见怪不怪。
待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藏秀阁后,梦瑶才在我身后黯然低语,“也不知我到哪一天才能拜师啊。”
“总会有那一天的,顺其自然吧,”我安慰着她,其实也在安慰自己,脑海里浮起圣尊的身影,内心的坚强便又多了一分。♀
“对了,小影,剑尊掌门说了,等这个年过完就会召开一次本门的试剑大会,到时候胜出的弟子不但可以拜在三位师叔伯或者三位长老门下,还可以于三个月后代表蜀山下山与其他修真门派会晤,共赴分水岭以外的南荒之地寻找即将横穿出世的上古神兽重明鸟,我是没有什么指望了,可是你和我不一样,虽然你现在只处在胎息后期,可我总觉得只要你能突破过去便可以追到我们前面,我很看好你哦。”
(重明鸟:在《拾遗记》中说,尧在位七十年,有积支之国,献明鸟,一名双晴言在目。状如鸡,鸣似凤。解落毛羽,用肉翅而飞。能抟逐兽狼,使妖灾群恶不能为害。或一年来数次,或数年都不来。国人都全洒扫门户,以留重明。如重明鸟未到的时候,国人或刻木,或造铜像为此鸟的形象,放在明户之间,则魑魅之类,自然退伏。所以到了现在,都刻木像、造铜像或画图像,故现在画鸡于门上。)
梦瑶的话让我的心情有些郁闷,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我现在最忌讳别人谈到我的修为,她还偏要往痛脚上踢,还是闺蜜呢。悻悻的回到床边坐下,我半晌都没有说话。
偏偏沉默了数月的心泪睡醒过来,带着丝兴奋的喊,“哇,终于有机会可以下山啦,我在这蜀山上都快待成精了,我的好姐姐,你一定要争取这个机会带我下山啊。”
“你觉得我可以么?”不知是问她还是问我自己,我平躺下去,望着洁白的天花板发起呆。
早已认识心泪的梦瑶为她的复苏欢欣不已,一直嫌我闷的她和心泪早就结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除了望而兴叹外也只有保持沉默。
不过幸好,辜美莲于去年底便因为家里的事情离开了蜀山,我们虽然为她半途而废有些婉惜,却也认为大师兄说得对,只要心中有道,在哪里都可以修行,所以慢慢也就释然了。如今连凌薇也走了,这间房便只剩下我和梦瑶两个人,这倒符合我喜欢清静的性格,所以我继续想我的心事,她们俩则热闹非常的聊起来。
忽然,心泪在我脖子上一震,通体散发着白光的她发出低沉的叫声,“糟了,有魔人靠近蜀山,快去通知掌门。”
我和梦瑶同时一愣,一个翻身跳下地的我向着梦瑶说,“你快去通知掌门师尊,我先出去看看什么情况。”
“你小心啊,”梦瑶担忧的握了握我的手,冲她淡然一笑,我急速飘出藏秀阁。
并非我诚意邀功,只是我心里总盼望着每次来的魔人里会有血画的踪影,可惜数次的失望让我渐渐也有些放弃了,可这一次,不知为何,我有种很强烈的感应认为血画会来,虽然只是直觉可我仍然愿意试一试,哪怕会遇到危险,也只当自己修炼的途中添了一丝历练的过程吧。
寒风习习,我下意识的裹紧了披风,运起轻功向着心泪指引的方向一路狂奔。
夜色将万年长青的青松掩映的更加幽深重叠,借着树影我悄然向着聚灵崖的方向行去。
“他们应该会从这里进来,这是掌门师尊特意留下的结界缺口,不过这次来的人并不多,你小心点就行了。”心泪的善意提醒让我警惕的心情稍微放松,手中仍然紧紧握着泣血匕首,以防又被魔人突然袭击。
远远的暗影闪烁,我连忙躲到一株偏粗的青松后藏好,待得那些人走近我才发现他们只有三个人,走在前面的魔人就是七年前差点掐死我的魔男,而跟在他身后的一男一女长得甚为怪异,男的头上有角,女的似有尾巴若隐若现。
我意识到这两个人是妖精后,握着匕首的手心微微渗出冷汗。
以我现在的修为,即使是和那个魔男斗都不堪一击,更何况他身后还有两个妖怪相助。我正思忖着要不要出手时,耳后忽然一凉,什么东西将我的腰紧紧缠住,一个飞甩竟将我扔在了他们面前。
跌在地上一脸狼狈的我急忙爬起来,却见那魔男狞笑道,“咦,又是你啊,七年前我一时心软让你逃过鬼门关,今天你又要来送死啊。”
我握紧匕首退了两步,冷声问道,“你们又上山来做什么?”
魔男扬了扬眉,笑道,“你倒很爱护师门啊,不过你放心,我们这次既不是来偷东西也不是来杀人的,而是来找一个人,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我愣了愣,他们是来找人的,找什么人呢?
看出我眼中的疑惑后,那魔男正想说什么时,目光不经意的掠过我脖子上戴的心泪,于是眼中精芒一闪,回头向着那个女妖道,“念露,你看见她脖子上戴的项链没?那可是佛家的圣物啊,你若是有了它,修行自当事半功倍。”
叫念露的女妖闻言眼睛一亮,看着我的表情竟似要流口水一般。
我咬了咬牙,心知今晚必难逃一劫,幸好梦瑶已经去召救兵了,我只需撑上片刻便能月兑险,于是拔出匕首迎上去,剑影纷飞中,念露只是一味闪避,倒似没有伤我之意,就在我以为她并非奸恶的妖精时,她身后忽然现出九条雪白的狐尾,向着我欺来的身影包抄过来。感觉头顶一片黑暗时,我已经无法闪避,腰上、手腕和脚果均被她的狐尾缠住,迫使我动弹不得,而她冲我妖娆的一笑,媚声道,“丫头,别乱动,小心我把你撕成千万片。”
“撕了她多可惜,像她这种修真的小弟子,最合我的胃口了。”妖狐身旁长角的妖男伸手抚了抚我的长发,弄得我一身鸡皮疙瘩全部浮出来,瞪着念露,我一边挣扎一边说,“我身上戴的宝物即使你拿到也不会有用,因为它已经和我签定生死契约,你拿到它也不过是块废石罢了。”
“是吗?”念露听了,笑得花枝乱颤,“如此甚好,待我吸干你的血,再用它来炼化我的内丹多好,倒是谢谢你提醒我了啊。”
我闻言一窒,竟再也说不出其它拖延时间的话来。
一旁的妖男等不及的喊,“喂,你快动手啊,不想吃她就给我,我都饿了好几天呢。”
念露瞪了他一眼,将狐尾慢慢收紧,眼看我的身子越来越贴近她的脸,焦虑使我用力一挣,手中的泣血匕首忽然砍断了她的一条狐尾,痛楚使她全身一松,我趁机缩紧身子溜下地,然后身形暴退,向着山顶逃去。
然而,被我激怒的念露哪里是省油的灯,她的狐尾向着我奔跑的方向无限延伸,我只觉白影晃动,宛若雪暴一般将我再次抓了回去,而她居然用舌头舌忝起受伤的狐尾,看着她唇角黯红的血渍,我的胃一阵翻涌,差点便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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