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梦瑶在身后追喊的声音,我拖着残破的身子一步步向着清心大殿走去。
月光清冷,将清心殿前的广场映照的那般惨白,一如此刻我的心情,苍白的没有任何颜色。一场激动人心的赛事,造成的结局却超出了我的想像,我以死相拼的努力换来的却是如此让我不能承受的结局,让我那原本郁结的心情愈发得沉重,只恨不得坠落到蜀山山壁前的无底深渊,从此再不苏醒,再也不!
清心殿终于就在眼前,我却能感觉到全身的伤口再次撑破,粘稠的液体将我的身体和白袍连在了一起,每走一步就拉扯一下,痛得撕肝裂肺。
我咬着牙,坚持着体力走进清心大殿,此刻的殿中灯火通明,端坐在殿前的剑尊掌门正用一双犀利的双目凝视着我的到来,而圣尊、灵善、三位长老以及远来的两位贵客依次坐在左右两侧,他们均用各种眼光看着我,有痛恨,疑惑,好奇也有幸灾乐祸,我却只看向圣尊,他的面容依然清淡如水,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眸不经意的掠过我,最终落在正前方的烛火上。
恭敬的跪在殿下,我撑着一口气喊了声,“弟子拜见掌门师尊。”
大殿上,剑尊掌门轻应一声,坐在右首的灵善却是冷哼一声道,“你已不配再做蜀山弟子,我们蜀山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我的心一冷,却没有抬头看任何人,只是怔然望着漆黑的大理石地面,似在等待命运对我的再一次判决。
“魅影,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吗?”耳边,传来剑尊掌门依然不疾不徐的声音,我闻声抬头,清冷的声音传开,“弟子不知。”
“你不知道?”闻言,灵善的音量不觉提高,“你为了胜利不惜残杀同门,你竟然说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我们蜀山可真是养了只白眼狼啊。♀”她一幅痛心疾首的神情看向高高在上的剑尊掌门,“师兄,你何必跟她多说废话,直接将她逐出蜀山便是,反正她也没拜过师,算不得我蜀山真正的弟子,传出去倒也不会失了我们的颜面。”
剑尊沉默着,圣尊也沉默着,所有人都沉默着,整个大殿静谧的只闻风声。
我忽然冷笑一声道,“弟子虽未拜于蜀山门下,却在蜀山生活了七年,早已当自己是蜀山的人,无论你们如何处罚弟子,弟子绝无怨言。只是,论起残杀同门,弟子倒想问一问,究竟是谁伤得更重?”说完,我再也忍不住喘息的喷出了一口鲜血,原本伤痕累累的身体经过我倔强的行走已然是伤上加伤,此刻只觉再也挺不住的向着身后的地面倒去。
忽然,背后传来一股轻柔的风直接将我托了起来,借着这股柔风我迅速吸了一口来自大殿之外的清明之气,感觉舒适了许多才移目看向圣尊。
他依然端坐在左前方,依然淡雅如风的看着前面的烛火摇曳,仿似从没有过任何动作,可我却能感觉到刚才那股援助确实来自于他,这种强烈的感觉令我有些恍惚,却很快被大长老修元的声音拉回思绪,“哼,孽障,那天我们都看得分明,是你不要命的冲进凌薇的剑法中去,才导致自己一身伤痕,你是绺由自取,凌薇却是无辜受累,你还要狡辩吗?”
我没有说话,其实当时的场面我至今想起来仍然有些混乱,只是感觉好像是我先受的伤,然后愤怒激发我才不顾一切的反攻上去,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灵善急忙附和,“不错,我也看得清清楚楚,凌薇的确没有故意伤你,是你为了赢而害人害己!凌薇现在还没苏醒,她若是有什么事,我这辈子也会心有不安的,毕竟是个聪慧的孩子呀。♀”
突然,有人闯进了殿中,怒气冲冲的声音乍然传开,“是谁伤了我的女儿?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将我女儿伤得只剩半条命,快给我站出来!”
只见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急步掠到我身边,意识到我是在跪着接受责罚后,想也未想直接扬手抽了我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中,我怔住了,所有人都怔住了,似是没有料到这男子会如此性急,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了我,感觉到唇边有血液渗出时,我的右脸一阵炽热,很快便肿胀起来。
身后,一位身穿青衣的妇人匆匆赶上来,将这男子拉到一边低声斥道,“你怎么这么性急,在掌门面前也这么毛燥,还不快跟掌门道歉。”
这男子才冲着我冷哼一声,转脸向剑尊掌门拱了拱手道,“剑尊掌门,请恕颜修鲁莽,我刚看到薇儿成了那副样子,一时气不过才出手打人,还请各位见谅。”
毕竟是双子城的城主,剑尊掌门不好过多苛责,只好怜悯的看了我一眼,淡笑道,“颜城主言重了,也怪老夫教徒无方才连累了令媛伤重,不过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倾尽全力使令媛尽快好起来的。”
“如此甚好,否则我总不会罢休的,”直接说出自己的心声,这颜城主倒也是个性情中人,却是让在场几位至尊颇为尴尬,剑尊只得轻咳一声,灵善则起身招呼颜氏夫妇落座,待众人坐定,才又将一众质问的目光移向我,大有不把我逐出师门誓不罢休的意思。
冷冷的看着剑尊掌门,我连擦去唇角血渍的动作都懒得去做了,心想若是他们真的要赶我走,我便追随血画而去,这蜀山倒也不值得我去留恋。只是想到梦瑶和落清风,心中难免会有一丝不舍。
“魅影,你看,颜城主因为爱女重伤连夜从双子城快马加鞭赶过来的,你于心何忍呢?”剑尊依旧温和的话语让我生不得任何气,仿佛他所说的一切都只为感化我,令我意识到错在何处。
可惜,对于这件事我始终不认为全是自己的错,颜凌薇原本已经拜师却又来争夺本次比赛的资格,她的行为不是比我更加可耻吗?
也许,我只是个孤儿,所以没有人来追究我是否重伤,是否也会让家人伤心欲绝吧!
我不打算再作任何解释的态度颇令灵善和修元不满,他们一前一后的又在掌门面前挑衅了几句后,逼得剑尊不得不痛下决定,刚说要逐我出师门时,身后忽然有人道,“请掌门宽恕魅影师妹这次吧。”
我本能的回头,却见落清风和水留云双双走了进来,而说话的人却是水留云,不免愕然。
按情理来说,我和水留云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交谈的话也只廖廖数语,他为什么要冒着顶撞师尊的罪名帮我还真让我费解。
然后,他们二人齐齐的跪到我身旁,落清风也拱手请求,“请掌门师尊念在魅影师妹年纪还小的份上饶过她这次,再说师妹身上的伤并不比凌薇师妹的少,她这是冒着性命危险来领受惩罚的,还请掌门师尊念在其诚心悔过的份上宽恕她这次。”
我为之气结,他这是在做什么?帮我求饶吗?正欲出言澄清的我忽然被他握住了右手,由于宽大的衣袍遮掩,没有人看到他的动作,我却被他握的生紧,偏脸见他目光幽深,终于是忍住了这口气,保持着沉默。
半晌,剑尊掌门移向看向圣尊道,“师弟,依你看该如何呢?”
我也将目光移过去,虽然并不在乎会接受怎样的处罚,我却很在乎自己在圣尊心目中的印象,如果连他也要逐我出师门的话,那我还留在蜀山有何意义?心里不免一痛,却又害怕他真的说出那句话,倘若他真的说了,我会痛不欲生吗?
尤在思忖时,颜修冷声道,“她小小年纪便争强好胜,毫无同门之谊,蜀山的至尊们难道就真的如此护短,我女儿的伤便真的白受了吗?”
灵善闻言脸色一沉,直接看向圣尊道,“二师兄,你不会真的如外人所言为了护短毫无正义可言吧?”
我不明白究竟哪里得罪了灵善她要如此咄咄逼人,可转念一想我与她非亲非故,又是一介孤女,她断然不会帮我也情有可原;大长老修元是凤潇潇的师傅,相当于就是凌薇的师祖,想帮她讨回公道也属正常,只是一直没有发言的二三长老不知是何意思,于是悄悄看了他们一眼,却见二长老一幅闭目沉思不问世事的模样,而三长老修劫碍于落清风的劝阻倒也没有落井下石,反而面露焦虑之色。
总算也不是人人都想赶我走,我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将征询的目光投向圣尊。
久未发言的圣尊仿若一尊玉面雕像凝坐了很久后,忽然起身走向我,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将我扶了起来,清淡如水的声音透过空旷的大殿传了出来,“魅影年龄还小,加上没有师傅引导难免犯错,从今日起,我会收魅影为徒,前尘往事如云散去,这个错误也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师兄……,”灵善闻言脸都绿了,直接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而剑尊虽然目露困惑,却很沉稳的不发一言,倒是颜修气得大叫,“圣尊,久闻你仙风侠影,而且从不收徒,今日怎会如此糊涂,收这么个劣女为徒,也不怕将来坏了你一世英名。”
而我怔然望着圣尊,脑子里一片空白,从未奢想过会成为他的唯一弟子,更没想过他竟是在这种场景下收我为徒,看着他如佛一般圣洁的脸庞,感觉被他握着的手一阵抽搐,我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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