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月已近满。
静湖始终静静,粼粼湖光没有漾起一丝水纹,但那月影依旧洒下,湖面亮的出奇,快入秋的夜里,清风拂面,倒是有丝舒爽。
踩着月色,步步轻幽,风中一股丹药味让莫知言皱了眉,这炼丹楼不是被她毁了吗?这么晚了又是谁在炼着毒?
“怎么还带着他来?”炼丹楼内,一男子出声问道。
先是沉默,后是一道低音女声“缠的太紧,若是不带着来反倒起疑,现在让他睡会儿就好,等会儿我再将他弄醒。”
有衣物晃动声响,女声又起“你躺下,我再看看,这蛊毒若是入了骨,只怕再难除去。”
无人回话,接着是一阵细碎声响后便再无声响。
许久
“怎么了?”女声停了动作,问着突然站起的人。
后者抬手,示意噤声后,走至窗边。
莫知言遁着药味一路来到依旧在修容的炼丹楼,窗上映着昏黄烛光,月色很深,那丝光亮却让人感觉暖暖。
莫知言没有忍下步子,朝着门步去。
“谁?”在她快要推门入内之时,一扇窗被打开,莫知言顿住,收了手,回身望着那背光的人问。
“看门人。”那人在看到她时,眼中闪过一抹惊喜,随即消失,低哑沧凉的声音回到。
莫知言凑前几步,站在窗外仔细打量了起他来,优美的眉头由平静到惊讶到喜意再到伤怀最后到平伏,不久却丰富,定一定神,语出惊人“这么丑,怎么选进来的。”
“小人污了贵人眼。”看门人猝然低了头,自嘲似的扯了嘴角。
“我该让老唐好好管管,进来的人都该先看看素质,新进来的这批,出了这么一个,你看,这下吓到你了吧。”姥姥声音从身后响起,阴阴凉凉比夜冷。
一股冷意袭身,莫知言一震,回身,暗夜下,那抹红,耀的刺眼。
莫知言笑的嫣然,挑起好看的眉,倒想看看这姥姥会为了她怎么罚他的弟子“怎么罚?”
“杀了扔出去?”姥姥凉凉的看了那看门人一眼,笑笑问她。
“好。”莫知言脆声而应,操起无影之刀。
“来人。”姥姥突然转身,吩咐下去,立即现出两人,准备上前押了那看门人。
莫知言惊呼,没有想到姥姥是说真的“等等。”
两暗影懂得她现在在唐门是说的上话的人,住了手等着,姥姥看着她,等她。
莫知言一摆手“算了,这大晚上的,看不清他的容貌,也没有吓到我。再说,人家一直在,是我碰上了他,不是他吓到了我。”
姥姥看着莫知言,目中倒是有了暖色,知她脾性,杀人会,杀这样的?不会,这人算是为她留下了“你做主。”
暗影无声退下,莫知言目光朝四周巡了一圈,目光最后倒是落在了那看门人那里,只是那人在背光处“这都烧完了的炼丹楼还有什么好守的?”
“药无楼在。”
莫知言背后一紧,紧紧凝着这看门人。
姥姥倒是一笑“好一句药无楼在,有了这楼,你才有活干是么?你这刚选进来的弟子,不学着练功制毒的,怎么分配到了这?”
那看门人依旧低着头,恭敬道“每个人总会有自己适合和该做的事情。”
“那你适合和该做的便是这个?”莫知言随手指了指这被她烧去大半,还在修容中的炼丹楼。
看门人语音定定“事情本就不分贵贱,只分机遇。”
三人就这样二个在窗外,一个在窗内,一不问姓名,二不问来由,看门人没有请,莫知言也不进,姥姥更是陪着她。
莫知言点头认同。
姥姥倒是对他多看了几分,目光落在他身上,眸色却隔了很远,不轻不重的语音“人心永远和自己的容貌是不符的。”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姥姥不解释便也深究不出来。看门人微微抬头,却也不敢看他,只在那半抬不抬之间。
莫知言向屋内瞟了眼,随即错开眼,抬头看了看那几近全满的亮月,言中有意“这月马上就要圆了。”
看门人也抬头看了看月,若有所思。
“后日便是中秋了。”姥姥接了话。
“是啊,团圆夜呢。”莫知言一笑,离开前留下一句“好好守着你这炼丹楼,也许你从中学到的比那些在制毒的弟子多的多。”
莫知言与姥姥走后,很久,炼丹楼步出三人。
看门人,女夫子,颜喜。
“夫子,好走。”看门人出门相送,含笑一礼。
女夫子回礼,含笑道“明日我再来抄写医书,今日已晚,有劳你为我守着灯。”
原这炼丹楼也有许多的医药典籍,除了那日姥姥在房中放置的一些,其他的都随着那日失火一并殆尽,而这新来的女夫子烟晗实在是奇女子,大半的医书尽在她脑中,所以,唐管家特意请了她每日来炼丹楼抄写医书。
“夫子客气。”看门人退一步让出路。
轻风拂过云鬓,女夫子抬眼望了眼亮月,抬步离去。
颜喜乖巧的跟在女夫子身后,女夫子日间说了不让他跟着来,但他还是跟着来了,却很不争气的看着医书睡着了,刚才还是女夫子叫醒他的,想想都懊恼。
看着刚才女夫子看着圆月的眼神,颜喜追上前问“夫子,中秋还会来抄医书吗?”
女夫子住步,眸中溢满笑意“夫子要回家中团聚。”
“都是你做的?”面对一桌子的美食,姥姥独独细看着莫知言亲自端上来的一盘月饼。
“你当我是有多心灵手巧?”莫知言拍拍两手上并不存在的粉尘,一撩衣摆,翩然落座,眨眨眼“我该诚实点,少数。”
“一大早的就听说你去了灶房,弄的那些个大厨个个人心惶惶,这下来看,你倒是害他们白担心了一场。”姥姥笑弯了眉“你有了这心,我也该捧捧场。”
莫知言一听,笑意爬上两颊,往他面前推了推那盘月饼“这么给面子,那也不枉费我在灶房待了一天,弄脏了你送的那件上好稠衣。”
“衣服而已,再做就好。”
“和烧那炼丹楼时一样的说词,真潇洒。”
“我只是对你宽容。”
莫知言微怔,随即又眉开眼笑,端起那盘月饼开始‘老莫自夸’起来“这些都是我做的。”
“香。”姥姥凑前每个都仔细看了看,闻了闻“都是些什么陷的?”
“那当然,也不看看谁做的。”莫知言像是得了宝的孩子,越说越起劲“这个是桂花豆沙馅的,这个是花生芝麻的,这个是蛋黄火腿,还有这个……”
“这个是什么馅?”姥姥打断了她,随手拿起花生芝麻馅的问她。
莫知言一顿,马上回到“花生芝麻的。”
“闻着挺香。”在姥姥放进嘴里准备咬下的一瞬,却被莫知言拦了下来。“唉,你先试试这个吧,梅干馅的,我新创的,你吃这个先,看看好不好吃。”
“好。”姥姥看着她,笑意温温,应了声,咬下一口。
“怎么样?”在姥姥还在细细品尝时,莫知言瞪大双眼瞪着旁边,随时注意着他脸上变化,焦急的等待结果。
姥姥闭眼细细品味,莫知言连口水吞咽的都不敢大声,片刻,姥姥微皱的眉在睁眼的瞬即舒展,看着莫知言一字一字回答“此生最好。”
“说的也太早了。”莫知言心头一震,又不敢接着他的话继续下去,随即落座,话锋一转“你有什么送我的么?”
姥姥深深看着她,笑意盈盈,眼中的深意,无法追究。
“准备了你最喜欢的。”姥姥收回目光,放下月饼。
莫知言抬头,目光炯炯“桂花酒?”
“烟花。”姥姥起身,自然牵起莫知言的手往外去,火红衣角在纱灯下摇曳出一地妖艳。
“还有什么特别的?”莫知言被他牵着手,抽不回,紧紧跟着问。
“天灯。”
蜀中城有条城中河,每年中秋民众都会在那里点起河灯或者天灯来表达他们的愿望,也希望随着天灯升上天穹的冲劲来实现自己的愿望。
姥姥不会带莫知言出山庄,她只能到静湖看天际的烟花,自己放着水灯,四周冷冷清清,没有人放着烟花或者水灯,她抬头看看远处天穹上那点点亮光,无趣的道“这烟花两人有什么好看?”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是吗?”姥姥一笑,眼中有着过分的宠溺,知道她是个喜欢分享的人,而叫上自家的弟子,自然也不会出什么岔子,遂转头吩咐“叫弟子们都出来,烟花,河灯,天灯,都放起来。”
底下一人领命,迅速下去。
莫知言终于笑了,姥姥同笑。
人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很多人回去过了节,但是也总是会有已无亲人可团聚的弟子,大大小小加起来也上了百人,立时湖边都站的满满,恭敬的与姥姥见礼,难得过节,姥姥也甚是开怀,一双眼一直笑眯着“都别拘着,今日你们爱怎么玩怎么玩。”
众人受宠若惊,欢快的一下全散了开去,所有彩灯都立马挂了起来,现场做起水灯的都有,湖水静静,随着越来越多的水灯的投放静静的湖面也开始荡漾起来。
那水灯在湖上似舞动精灵,忽左忽右,突起突伏,跃动不定。天灯美若星子,缓缓飘升,闪耀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