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嫽点头称是:“正是,在这期间,猎骄靡有意将乌孙与匈奴的关系渐渐疏远,待君臣单于死后,猎骄靡乘机自立,月兑离了匈奴。于是匈奴就数次派兵袭击乌孙,但都被乌孙击败,加上猎骄靡的传奇故事,匈奴以为猎骄靡有神灵相助,以后就不再出兵攻击。乌孙之地盛产良马,富户人家养马多至四、五千匹,经过猎骄靡多年的经营,乌孙渐渐强盛起来,俨然成为西域的一大强国。”
““难怪乌孙王胆敢前来要求和亲,匈奴一直侵犯我大汉边境,皇上多次安抚,奈何匈奴贪得无厌,言而无信,总是毁约,如今如果能和乌孙联手,呈犄角之势,量那匈奴也不敢再有所进犯。”
“正是此意,然乌孙又和匈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匈奴毕竟对猎骄靡尚有抚育和助之复国之恩,在大汉对乌孙安抚的同时,匈奴也对乌孙示好,包括和亲,所以猎骄靡先将大汉公主立为右夫人,再将匈奴公主立为左夫人,也是左右逢源、摇摆不定之意,随时都有倒向另一方的可能。”
“如此看来,细君姐姐的肩负重任,日子也是难过啊。”
“本来闺阁之事外人无法评说,然而这和亲一事,事实上背后又站着国家的战事,作为女子,既要争宠,又要为国家争宠,就难上加难。”
“将一国之事系于一个弱女子,这任务也未免太重了吧。”
冯嫽微微一笑,将批裙理了理,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走动着,舒展着有些疲劳的腰身。
屋外轻轻有人咳了一下,二人收住了话头,竹帘一挑,只见青菡着一件蓝草染襦裙,梳分髾髻,在髻尾串一串绿珠加彩色装饰丝带,走动时左右摆动,杏仁眼睛黑白分明,搭配上圆嘟嘟稚气未月兑的小脸,显得越发娇俏可爱。♀
手中端一个原竹色托盘,玄色圆形高脚碟,上面呈梅花五瓣形摆了三层糕点。
“公主、先生,如意姐姐特意让小厨房做了梅花米糕,怕两位饿了,赶紧送了来,说是用糯米细磨了的,特意嘱咐说让趁热吃了呢,凉了,怕窝在心里,就不好消化了。”
解忧略点点头,示意放在案子上,问:“怎么还没去睡了,天晚了,你们也不用都跟着。”
青菡在一旁单腿跪于团座之上,将手中托盘上面的高脚碟轻轻拿了,安放在黑漆案上,再将托盘双手持了,半鞠了上身:“公主,如意姐姐还在廊下望着,墨染和我轮流伺候着,剩下的小丫头们除了值夜的已经都打发回去睡了,如意姐姐说了,公主和先生尽管教习,外面有我们看着呢,断不能走了风声,也不能委屈了公主和先生,公主只管安心便是。”
解忧挥了挥手,青菡会意,退了出去。
等青菡走远了,冯嫽拿起一块做成梅花形状,上面点了红点的糕点,用的是白色的糯米磨的细细的粉,上笼屉蒸熟了,软软糯糯,尝了尝,带着女乃香并不十分的甜腻:““这如意姐姐甚是警醒,又十分周到,将来若真是和亲去了,她跟着也是可靠的。”
解忧垂下眼帘:“我命不济,如何还要拖了这些姐妹一起去,若能护了她们一天,便让她们跟着我,若是真要天涯海角,胡天寒地的,必先遣散了她们,或给她们安家费自寻出路,或在府里嫁人,也算是个安身立命的好去处。”
冯嫽只是一笑:“公主真的认为嫁人就是好去处吗?”
解忧起身来到菱花格圆形兰窗下,手抚着已经泛黄了的竹叶青窗棂纸,一手背在身后,背对着冯嫽,看不到脸上的神情,在耿耿油灯之下,映衬出匀称的身材,不同于细君公主的削瘦肩膀,解忧更显腰背挺直,修长健康之美,发黑如青云,从背后看簪两粒大田明珠,熠熠生辉,简单不失华贵,只是烛光昏黄摇曳之下,显出无尽的孤单。
“女人,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好与不好,全在所嫁之人,好一点的,衣食无忧,奉为夫人,一样的妻妾成群,写的再好的诗,也不过是点缀,可有可无的,相夫教子,如此尔尔;不好的,要当侧室,姐姐你有所不知,我的亲娘就是侧室,平日里,只能在偏院,连我都不能常见,见了到跟做贼似的。”
解忧来到冯嫽面前,深深低首,行了一个叉手揖礼:“冯先生并非寻常人,我如今能得冯先生相教,已经是天大的缘分,解忧有个不情之请,若有我和亲的那一日,求先生与我一同到西域,凭先生治国之才,共同有一番作为,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冯嫽听了没有立即回复解忧的邀请,只低头将羊皮图卷卷起,揣入袖中,对解忧施一礼,告辞到:“公主,今夜太晚,暂且讲到这里,还请早些安歇,明日还要早起练剑。”
解忧也不强留,镇定了情绪,叫人进来送冯先生回别院休息。
如意在外面安排了墨染亲自捧了明瓦灯笼去送冯先生,转身收拾了只绣了几个花瓣的刺绣,青菡在一边打着哈欠挑开帘子,如意低了低头进到屋内,打发青菡去灶上取热水回来给公主净面,自己快手快脚的收拾了桌上的残茶。
“公主,这位冯先生倒是学识渊博,对西域了解颇深,如果公主真的到西域,能得她相助,应当会轻松许多吧。”
“她并非普通人,师传董仲君,各式杂术都懂得一些,最重要的是会说胡语,若是能得她相助,必是大有裨益,只看我们有没有福份能得她一臂之力,将来也是个保障。”
冯嫽离开之后,解忧依然无法安然入睡,许是夜风太冷,许是更深露重,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为细君公主感到悲伤,一时又为乌孙王感怀,一时又感自己身世,此情无可解,便打发了如意等一并回房休息。
解忧独自来到镜前,取下花钿、钗簪,取了装在白瓷瓶中,白梅花冷浸的雪水,用黑齿梳蘸了,将乌发梳至脑后,换一身缥色绛纱袍,披一件连裳蜀衫,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自墙上取下久已蒙尘的流光碧琉璃琴,捧出朱雀铜熏炉,焚一星燕草香,以佩兰之水净手,步履盈盈,轻衫拂地,行至寂寞院中央,将琴安放于琴案之上。
碧琉璃琴潋光内敛,琴头宽如马首,琴尾窄如月牙,调音“轸”凝韵如玉,十三“徽”皆为东海彩贝精雕而成,月光下闪出七色彩,琴身雕莲子莲心莲叶图,周边绕鹊衔瑞草纹章,如碧似玉光彩转动。
月光初显,似有风骤起,卷起银辉在琴身中灵光闪动,从青蓝转而黄绿,从红橙恍如幽紫,冷冷七弦犹有双栖雪鹭,夜寒惊起。
一缕幽香,缓缓自朱雀铜熏炉镂空籫花处飘出,如丝如缕,似有还无,弥漫不绝。
解忧轻轻抚模着琴身,走到一旁坐了下来,把琴放平,暗中叹息了一口气,修长玉指开始在古琴上波动,抚起了层层泛着涟漪的乐音,音色犹如一汪清水,清清泠泠,似夏夜湖面上的一阵清风。
琴声“清、微、淡、远”,悠然疏朗,空灵沉厚,抹挑勾剔以取正声,打摘劈托以取应声,情之所至,信手弹来,音清而韵长。
七弦冷冷,所抚正是广陵琴派“墨子悲丝”。
七声散音,九十一泛音绕梁,经久不散。
听一曲音调悠扬,意切切,其情悲,知音稀,心韵清。
心若安之若素,怎奈世事浸染,功名、仁义、交友、钱财,无一不在浸染,初心如同新织就的洁白的丝,轻易地就会被浸染成各种颜色,再也无法回复内心的原色,“故染不可不慎也”。
日暮秋云阴,
江水清且深。
皓丝洁且白,
何以易染色。
黄鹄一远别,
千里顾徘徊。
胡马失其群,
思心常依依。
幸有弦歌曲,
可以喻中怀。
请为素丝吟,
泠泠一何悲。
丝竹厉清声,
慷慨有余哀。
长歌正激烈,
中心怆以摧。
欲展清商曲,
功名蔽天地。
俯仰原洁色,
泪下不可挥。
隔院中冯嫽也未曾安歇,在屋内静坐的她,听到从解忧院中传来的琴声,暗暗颔首,听到后来又轻轻摇头,起身解开披帛,将头发散开,赤足宽衣,让侍女送上茶来。请牢记本站域名,屋?檐?下的拼音.后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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