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霪不知道自己究竟昏死般地趴在地上哭了多久,直到听到救护车的声响,直到发现有人把自己从地上扶了起来,拥入怀里,直到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直到透过朦胧的双眼看清了眼前的许岭棠,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
“我是在做梦吧。这是一场噩梦吧。”方霪盯着双手沾染的血迹,和地上的猪肝红,歇斯底里地拽着许岭棠的衣服摇晃着。“告诉我,这是梦,这是一场噩梦。你告诉我啊。”
许岭棠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唯有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方霪摇拽,大叫,然后紧紧抱住她,希望能给予她冰凉的躯体一丝丝暖意。
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拼凑了事故的轮廓,一辆未上牌的越野车疾速驶过路口,转弯时并未减速,而老太在红灯尚未变色前便穿过了马路,巨大的一声碰撞,有人说,看到老太被撞飞了好几米,有人说老太头朝地,当场就不行了。♀而贴着黑色车膜的越野车却像没事发生一般丝毫没有刹车的迹象,一溜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没人看清车上究竟坐着男人还是女人。
“作孽啊。这叫什么事儿嘛。太惨了。”一片片扼腕声,道不尽对肇事者的控诉和逝者的同情。
“家属吗?一起去医院吧,后面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救护车上的工作人员对许岭棠做了一个请上车的动作。一行人架着几近坍塌的方霪,带着“乌拉乌拉”的轰鸣,呼啸而去。
远处,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上,有个目光坚毅的男人怔怔地盯着这一幕,他的嘴不自觉地抽动着,像是要对自己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打开副驾驶下面的抽屉,翻出一包烟,拿手里颠了颠,慢慢拆开了包装,从里面抽出一支细长的女士烟,放进嘴里,却发现没有打火机。他就这样叼着烟,抬着头,目光看向远处救护车消失的方向。一个人坐了许久,许久。
“女乃女乃……”方霪呜咽的嗓音已经很难发出更多的音节。一双红肿的眼睛失去了原有的神采。扑在盖着白布的尸体上,没有人能拉动她。许岭棠默默地站在一旁,小心地关照着每个人进出的医务人员,不让他们打扰这令人心酸的一幕。
方霪喃喃地抓起女乃女乃冰凉的手,发现女乃女乃紧握着拳,拳里似乎捏着什么东西。她颤抖着一点点拨开手指,从里面掉出了一块东西,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轻轻捡了起来,整个人为之一怔。
这是女乃女乃一直挂身上的一块翡翠,据说是祖上世代留下来的,最早可以追溯到康熙年间。因为玉不离身,经过漫长岁月的历练,它被打磨得光洁透亮,充满灵气。最神奇的是,它的形状酷似一朵玫瑰,以至于女乃女乃时常念叨,瑰如人生,这块玉更像是他们家族的一个印符。
“这是女乃女乃一直挂身上的玉?”打小和方霪一起围在女乃女乃身边转悠的许岭棠自然对之也不会陌生,只是奇怪为何女乃女乃会将它拽在手上。
“女乃女乃之前说过,等我高考的时候她要送我一个礼物,莫非就是这块玉?”因为女乃女乃的身体状况,方霪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可她为什么不能等到你回家直接给你呢。”许岭棠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啊!”方霪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叫了起来,“女乃女乃之前说过,我们家隔壁有个公园,里面有尊状元神,相当灵验,只要诚心祈福,就能保佑考试无忧。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是想拿着这块玉去为我祈福吗?”想到这里,适才止住的泪又如瀑布般涌了出来。
“女乃女乃,是我害了你啊。”方霪用哽咽的声音哭诉着,紧紧握着手里的玉石。
许岭棠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觉得苍天弄人,不由地向窗外愤愤地瞪了一眼。
夜幕降临,当无数个家庭正在为自己的孩子庆祝一段艰苦岁月的结束时,方霪瘫坐在冰冷的太平间外,默默地流淌着已经几乎干涸的泪水,精疲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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