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儿说的地点,应该就在这附近吧?”马文才低声自语,手里攥着一张不大的纸条,不时展开看一看。
“向东一里,拐向北走十丈,然后再向东走……”
前后左右的桃树长的都差不多,要区分有些头疼,马文才抬头看看顶上悬挂当中不偏不向的大太阳,辛苦的辨别着方向,一点一点慢慢找着。
要说他为何中午不吃饭,却出现在桃林间的原因,还要追溯到一刻钟前。当时马文才正要出门去找黄药师,想与他一起吃午饭,却见一张纸条从门缝里悄无声息的滑了进来,他走过去拿起纸条展开一看,上面用稚女敕的笔迹写道:
“我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正在桃林里等你,你现在立刻按照下面的方法来找我,晚了我可就走了!”
然后下面是足足有百十来个字的“引路指南”。
马文才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也没顾上跟黄药师打个招呼,便急匆匆的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过去,那地址写的非常复杂,弯弯绕绕,让马文才走了不少冤枉路,还差点迷了方向,日头正当中,他更是要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但马文才已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也不着恼,只当小黄蓉是想在见面前再折腾他一番,好出出气,不过他并不在乎,只要能见到小黄蓉,这些折腾也就算不得什么了,毕竟自那日起,小黄蓉便像是在刻意躲避他,整整几日都见不着个人影,他想与她缓和关系,都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是这里吗?”
马文才挠挠后脑勺,茫然的环顾四周,全是一模一样的花海,与之前在桃花阵中的景象极为相似,但黄药师曾与他详细说过岛上几处桃花阵的位置,他记得清楚,这里并不在其中。
“好像不对……是不是太往东了,还是往西走一走?”
又找了一会儿,马文才算是彻底晕头转向了,来之前他根本没有考虑这么多,总觉得只要走个大概就好,毕竟黄蓉那么大个人,离的远些他也是能看到的,可如今他都走到那位置附近了,却根本没见到任何人,难道小黄蓉嫌他来的晚,已经走了?
“蓉儿!小蓉儿你在这里吗?”
马文才索性用了最笨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喊。
围着纸条上写的那个位置附近转了几圈,喊的嗓子都哑了,也没见到黄蓉的一片衣角。
真的走了?
马文才转的有些累,正巧走到一棵比较粗壮的桃树下,便一手撑着树干休息,一手拿着纸条仔细端详,脑子里回想着自己这一路走来的路线,正看到一半时,突然觉得头上似乎有些不对劲,他抬起头,却见一大块什么东西向着自己脑袋上猛的砸下来,他一时反应不及,脑门被砸个正着,顿时疼的“哎呦”叫了一声。
那东西掉在了地上,还咕噜咕噜转了两圈,马文才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便听耳边响起一阵极为嘈杂密集的嗡嗡声,他背脊顿时一僵,身体一动不敢动,只眼珠子向左右一扫——
蜜蜂!密密麻麻的蜜蜂!
掉下来砸中他的竟然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蜂巢!
马文才惊叫一声,再也顾不得寻找黄蓉,连滚带爬的闷头往回跑,那群被抄了家的蜜蜂满怀恨意前仆后继锲而不舍的直追在他后面,有飞的快的已经照着马文才的脑袋脖子叮了下去,马文才哀哀叫着用手护着脑袋,手背上却瞬间多出了十几个红包,肿的像个馒头一样,疼的他眼泪都掉下来了。
慌不择路的四处乱逃,却始终无法摆月兑身后追着的黑压压的一群蜜蜂,马文才所有果|露出来的皮肤如今都已经红肿的不成样子,衣服由于惶急中被树枝擦刮也不可避免的暴露出更多的新的皮肤,就像一个恶性循环,马文才身上完好的皮肤正在越来越少。
先前那棵粗壮的桃树上,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黄蓉正坐在树枝上,晃悠着两条短腿,拍着双手咯咯笑着,看马文才满身狼狈的逃窜,就像在看一出精彩的大戏,还不时发出阵阵喝彩声。♀
马文才此时倒是根本听不见那些,他被蜜蜂叮的厉害,只觉全身都肿起来了,火辣辣的疼,更糟糕的是,他的神智开始有些模糊了,脚步也越来越慢,最终,他被一块突起的石头绊了一个跟头,狠狠的向前扑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那些蜜蜂像是在无边的荒漠里终于寻到了那么一朵香气扑鼻的小花,顿时铺天盖地的向着他冲过去,密密麻麻一片的几乎要将他的身影完全遮盖住……
小黄蓉看的津津有味,强压制住心里那一丝不值一提的不安与愧疚,等着看马文才的凄惨下场。
“轰!”
突然,一阵内力外放引发的空气轰鸣声响起,黄蓉眼睁睁的看着那群蜜蜂像是被大风刮了一下似的,不甘不愿的被吹的远了,露出了下面生死不明的马文才。
黄药师冷着脸出现在他身边,眼神冷厉的扫了树上愣住的黄蓉一眼,弯下腰将那人抱起,足尖一点,运起轻功,带着那人赶回了寨子里。
黄蓉心下一慌,赶紧跳下树,跟在两人身后,见黄药师将马文才带进屋子,她便扒着窗户边上往里看。
顾不上理会她,将马文才平放在床上,黄药师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不禁皱起了眉头。
所有果|露出来的皮肤全部红肿溃烂,还起了大片大片的水疱,看起来触目惊心,脸上已经辨不出容貌,身上则烫的厉害,四肢都开始微微抽搐,呼吸时断时续,竟已是强弩之末,生命随时可能戛然而止。
马文才对蜜蜂过敏!
在岛上住了这么久,马文才从未说过这件事,也认为没有必要说,他是对蜜蜂过敏,但偶尔一只两只的叮那么几口,并不会造成太大问题,而他也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成千上万只蜜蜂追在他一个人的身后,成为足以致命的杀手。
桃花岛气候极佳,岛上桃花繁盛,蝴蝶也多,按理说,蜜蜂必是少不了的,可黄药师为了不让小黄蓉受伤,定期便会去桃林里将部分蜂巢摘除,只留够足以授粉的数量,若不去刻意碰撞蜂巢,这些蜜蜂哪怕是对小孩子来讲,也是不足为惧的。
可事情坏就坏在小黄蓉的算计上,她是在气愤之中抱持着要将马文才置于死地的念头,才计划了这次的行动,刻意选了岛上最庞大的一个蜂巢,使计让它掉在马文才的头顶上,激起了蜜蜂的愤怒,成群结队的对马文才穷追不舍,马文才细皮女敕肉的一个文弱书生,哪里受的了这个!
黄药师迅速从身上掏出一个瓷瓶,拔开瓶塞,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顿时一阵清香扑鼻而来,一闻便知不是凡物。掰开马文才的嘴,黄药师将药丸塞了进去,很快,马文才的脸色稍好了那么一些,尽管呼吸仍旧微弱的让人心惊,但总算是不再断断续续。
见药丸起了效,黄药师又从床下拿出一个不大的小瓦罐,里面是一些淡黄色的药膏,无香无味,被挖到手指上时却突然变得晶莹剔透,黄药师将马文才的衣衫褪尽,在果|露出的红肿溃烂的皮肤上涂匀药膏,只见那药膏接触到高温的皮肤,色泽顿时变得更加浅淡,不多时便通透成了无色的水状物,缓缓渗入伤口,红肿便似乎消了一些,虽不明显,却也能看出这药膏的奇效。
那是我专用的药!小黄蓉在窗户外面看着,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爹爹为什么要把专门为自己调配的药膏给这个快死了人用!那药膏多么珍贵,其中的一味原料极难寻找,爹爹找了很久才找到一点点,整个桃花岛也只有这么两小罐,平日里连自己都是省着用,如今爹爹竟然跟不要钱似的给那人涂了那么厚的一层!
她有心想要进去阻止,却瞥见她家爹爹阴沉冷肃的表情,立刻又退缩了。
小黄蓉充分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从小就聪明伶俐,更是会察言观色,并且出于某种她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是不敢惹怒她爹爹的。不论她长大以后如何叛逆骄傲,如今她还是个孩子,就像马文才说的一样,黄药师是她的一切。
可是另一个人就不一样了。黄蓉恨恨的瞪了那个已经面目全非的“伤患”一眼,心道你真真是我的克星,打你一来我就没有一天的好日子过,还抢了爹爹的注意力,这次你若是死不了,下次我便让你立刻断气,看谁还能救你!
于是可怜的马文才便无辜中箭,生死未卜之时又成功的拉了双倍的仇恨,并且拉的稳妥无比,目测是很难摆月兑了。
黄药师衣不解带的照顾了马文才两天两夜,每隔两个时辰涂一次药膏,四个时辰喝一次汤药,一天吃一次红色药丸。
第三天的时候,马文才的脸色终于好转,连日不退的高烧也慢慢降了下去,伤口的红肿好了许多,溃烂的地方开始结痂,又过了半天,马文才的意识恢复,醒了。
“黄……岛主……”比起上次“黑心鱼杀人事件”后的月复泻,马文才这次是真正的气若游丝,眼睛肿的只能张开一条小缝,嘴唇也干裂的起皮,其实他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没看清呢,只是本能的叫着黄药师。
“嗯。”黄药师淡淡应了一声,用刚涮好的冰凉的帕子搭在马文才的额头上。
“我……还活着?”马文才不太确定。
“还没死。”黄药师的话有些冷漠,将他扶起靠在床头,拿勺子喂他水的动作却很轻柔耐心。
由于昏迷了足足两日,烧又有些退了,马文才就着黄药师的手喝了些水,便感觉月复内空空,饿了。
这个念头不过刚一起,鼻端便闻见了一阵勾人馋虫的香味,他揉揉眼睛,勉强看清黄药师手里拿的东西,竟是一碗粥,还冒着热气,诱的马文才肚子立刻咕噜咕噜乱叫起来。
他想接过粥碗,像往常一样狼吞虎咽一番,却怎么也抬不起胳膊,只好用求助的眼神望向沉默的看着他的黄药师,眼里带着渴望与依赖。
黄药师慢条斯理的舀了半勺粥,喂到了马文才嘴里,马文才赶紧“咕咚”一声咽进肚子,胃里暖暖的感觉顿时让他感动的差点痛哭流涕,急忙再张开嘴,像只朝主人讨食的小狗一样,张着嘴伸出舌头,谄媚的哼唧着,就差摇尾巴满地打滚了,黄药师眼中不禁闪过一丝笑意。
其实马文才如今的样子怎能用一个“惨不忍睹”来形容,他的脸是最先被蜜蜂蛰到的地方,也是最严重的,虽然被黄药师抹过了最顶级的伤药,却也还是红红肿肿的像个肥猪头,还不仅仅如此,再配上那二十来个痂,足足还是一个破了相的肥猪头,令人不忍直视。
原本赏心悦目的小举动,也变得不伦不类,惹人发笑。
但黄药师却莫名觉得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