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一行人率领车队,在城门即将关闭的最后一刻进入了通州城。而后面很多来不及进城的车马旅人,就只能在城外露宿了。当然,这也是郑拓海用百两银子打典守城士卒的结果,否则,连他们都要被拒之门外了。
进得通州城,朱由检见城内其实并不很大,从西城门顺着城内宽阔的主干道向东望去,已可以看到远处的东城门。而城内的建筑也与京师的建筑形制相仿,所不同的是,少了些有司府衙和深宅大院,而酒楼茶肆、客栈赌场却是鳞次栉比,一家挨着一家,反比京师更显热闹。
本次通州之行的目的地,也就是天下花魁总决赛的举办场所,乃是通州最大的妓院梦红楼。
其实这梦红楼离西城门并不太远,但由于街上车水马龙,人流量极大,又有小商小贩占道经营,郑拓海的车队行进十分艰难。不过几百米的路程,竟走了小半个时辰,也让朱由检同志在这个时代第一次见识到了前世司空见惯的堵车盛况。
身处闹市之中,灯红柳绿,游人如织,众人的心情这才渐渐平复下来。车马暂时停住时,几名女子见周围做买叫卖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也终于恢复了活泼与热衷购物的天性,从车窗探出头去,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李自诚见状笑道:“尤公子,这通州有三宝,分别是烧鲇鱼、糖火烧和通州腐乳。吃腻了山珍海味,再来品尝这些当地小吃,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郑拓海却打趣道:“非也非也,通州明明有四宝,李公子还少说了一宝!”
朱由检奇道:“还有哪一宝?”
李自诚戏谑道:“那必是老郑了,岂不闻‘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郑拓海却哈哈大笑道:“李公子太能开玩笑了,鄙人说的这一宝,就是这梦红楼啊!如没有这一宝,其余那三宝,也都不是宝了!”
朱由检抬头看时,街道北侧一座高大的四层建筑已经映入眼帘。♀在周围低矮而密集的民房映衬下,这座彩旗招展、灯火通明的精美高楼就更显鹤立鸡群。它的匾额高悬在四层之上,必须很费力地仰视才能望见,上书三个大字:梦红楼。
进入梦红楼的大厅,朱由检见此处比京师的上林苑更为宽阔,足有近百张桌子,此时已是高朋满座。郑拓海早已派人打前站,安排好了座位,不过只是在舞台前的第二排比较偏右的位置,看来在这里比他实力更强的还大有人在。
待朱由检等人入座,郑拓海又赶紧将吴梦玫送入后台,为今晚的表演做准备。见郑拓海跑前跑后极为热心,朱由检坏笑着问道:“郑老板既然这么喜欢吴姑娘,为她花了这么多银子,还参加什么花魁大赛?反正上林苑的人也没紧跟着,干脆带她一走了之,岂不更好?”
郑拓海笑答道:“尤公子说笑了,鄙人虽把梦玫带在身边,却在上林苑押了五万两银子,若是跑了,这五万两银子也就没了。再者一说,郑某在京师混迹多年,江湖上还有些小小的名气。若玩这么一手,以后在商界也不用混了!”
包玉怜听了却不以为然,鄙夷地小声嘟囔道:“喜欢人家还不为人家赎身,根本就是假情假意!”
郑拓海耳朵甚灵,听了苦笑道:“小姐有所不知,郑某早已有一妻四妾,家中那母老虎又甚是厉害,说什么也不肯让郑某把梦玫收入房中,不然我早就为梦玫赎身了。而且,郑某是粗人一个,常年在海外漂泊,一年中能与梦玫相聚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若将梦玫收了,却不是让她闺中寂寞,还要受那母老虎的气?”
包玉怜却根本不信,别过俏脸道:“那也好过青楼卖笑,曲意逢迎!”
郑拓海见包玉怜生气,因为她已是朱由检的人,自然不敢得罪,赔笑道:“小姐说的是,郑某对梦玫,自然是比不上尤公子对包小姐的情意之万一。尤公子对包小姐一见倾心,豪掷万金为小姐赎身,郑某自愧不如!”
包玉怜见扯到了自己身上,顿时飞红了脸,再也不肯言语,心中却不由得泛起一阵涟漪:“这个人真的对我动情了么?还是只因为可怜我才为我赎身?天下可怜之人何其之多,他却为何偏偏选中了我?父亲是因他而死,又岂能与他有任何瓜葛?他身边美女如云,我身份如此卑微下贱,又怎能有那些非分之想?可我连他的那里都看到过了,以后又该如何相处?…”
一时之间,她芳心大乱,都不敢抬头看朱由检了。
朱由检却不知包玉怜片刻之间,已经动了这许多心思,还大大咧咧地与郑拓海、李自诚及林佑坤等人有说有笑。
不多时,一名中年男子健步登台,抱拳对全场来宾团团一揖,高声喝道:“欢迎各位大驾光临梦红楼!小人乃是梦红楼的掌柜李达通,今年轮到通州举办天下花魁总决赛,梦红楼能负责承办,又承蒙各位相公的厚爱,屈尊前来捧场,小人真是三生有幸,在此谢过诸位!在群芳登场之前,小人想先给各位介绍一下今天的几位贵客!”
全场宾客此时都被他这开场白所吸引,无不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几位贵客到底是何许人也。
“这第一位,就是桐城的方以智方公子!”李达通跳下舞台,来到第一排正中的桌前,指着居中的一位年轻公子介绍道。
此言一出,全场震动。还有不少人窃窃私语道:“这就是在‘江淮四公子’中排名居首的方曼公方公子?‘凌云久动江湖气,杖剑时成风雨声”,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就是出自他手!”而更多的人则是满脸崇敬之情,起身为这位方公子鼓掌致敬。
方以智也潇洒地欠身离座,对人群拱手致意。
朱由检这货在前世不学无术,哪里知道这方以智是何方神圣。见别人鼓掌,他也只好跟着鼓掌。
见场内掌声稍歇,李达通又指着方以智身旁一位更为年轻的公子道:“这第二位,就是宜兴的陈贞慧陈公子!”
人群再次沸腾起来,原来这陈贞慧不但也是“江淮四公子”之一,文名卓著,其父陈于廷更是东林党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此时官居都察院左都御史,是朝中的二品大员。当时民间的文人学子,无不以结识东林党人为荣,当即就有一些人按捺不住想走近前与陈贞慧攀谈,但都被梦红楼中负责维持秩序的壮汉挡了回去,否则会场非得大乱不可。
“这第三位,”李达通面有得色,高声喝道,“还用小人多做介绍么?十四岁即刊刻《香俪园偶存》,如皋冒襄冒公子!有不知冒辟疆者否?”
这次朱由检终于发现一个自己知道的历史人物了。他在前世看过一部垃圾电视剧《董小宛传奇》,这冒辟疆与董小宛的故事倒也了解一些。在电视剧中,冒辟疆可是一个很有民族气节的著名文人,先是在南明朝廷中与奸臣作斗争,南明灭亡之后又终身不仕满清。而他与江南名妓董小宛的爱情故事,也是这部垃圾电视剧的一条主线。
只是朱由检也知道,前世的那些电视剧,绝大多数都是编剧胡编出来的,与真实的历史,往往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远的不说,那些抗战神剧他可没少看,什么手榴弹打飞机、手撕小鬼子、抗日飞机头比比皆是,要是想从电视剧上了解历史真相,那还不如听听小布什或者奥巴马的演讲,实话还兴许更多一些。
全场如潮的掌声,才将朱由检从走神中拉了回来,见那冒辟疆身材颀长,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真是一表人才。此刻他正矜持地对众人拱手作答,目光扫过全场,却突然在朱由检这一席上定了一定,然后才扫向别处。
朱由检不由得一愣,略过片刻才恍然大悟:这冒辟疆自然不认识自己,那郑拓海和李自诚也没什么好看的。他的目光之所以停留,自然是因为貌若天仙的包玉怜和孪生四姐妹。
“什么他妈‘四公子’,都是大老爷们,装毛装,谁还不知道谁啊?不过写几首歪诗,有啥可得瑟的?在前世,要说谁是诗人,那可跟骂他八辈祖宗差不多!”朱由检心中暗骂道。当然,这也只能是羡慕嫉妒恨的一种具体表现罢了。
此时李达通再次登台,高声道:“江淮四公子已到其三,剩下的一位侯方域侯公子,本来我们也曾盛情邀请。只因李香君李姑娘偶然风寒,无法成行,侯公子对李姑娘一往情深,也不前来了。”
全场又是一阵骚动,这次却不是因为侯方域不能来,而是叹息李香君的缺席了。
李达通接着道:“香君因病缺席,实是本届花魁总决赛的一大憾事。但‘秦淮八艳’的其余七位,现已悉数到场,诸位绝对会感到不虚此行!闲话少叙,天下花魁总决赛现在正式开始!”
众人又是欢声雷动。一棒锣响之后,全场寂静。
朱由检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登台,正烦躁时,一阵宛如天籁般的歌声,却从场外飘入他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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