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完张拐子之后的一个月，李文华的心又活泛了起来。现在她是彻彻底底的自由人了，再没有人能阻挡她光明的未来，何苦为了那个整日打骂自己的男人立牌坊？李文华的嘴角撇了撇，咬牙往地上啐了一口。那个该死的拐子，到死都要打她一顿。可是再也没人能管她了。哼，笑到最后的到底还是她。李文华的嘴角不禁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臭妮正在烧饭，看到坐在院子里抽烟的李文华这样一笑，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自张拐子死后，李文华常常露这样冷森森的笑容。臭妮总以为母亲是受刺激过度，以至于有些呆傻，便更加用心的加以照料。
臭妮打了两个鸡蛋搅些红糖拿开水泼开了，端到李文华面前试探地说：“娘，你没事吧？喝了这碗红鸡蛋上屋躺会儿吧，饭一会儿就好。”
李文华抽了口烟眯着眼睛看向臭妮，对臭妮认真地说道：“去把碗先放下，娘有话跟你说。”
臭妮回灶膛放下瓷碗重又走出来，坐到李文华面前，说道：“娘，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看你这几天总是怪怪的。”
李文华把烟头踩到脚下，正色道：“臭妮，我在为你的将来担心啊。你爹也死了。我是个外地的妇道人家，你又还小，免不了要被人们欺负。以后就是你嫁了人也要被婆家看不起。”
臭妮脸一红低头轻声说：“我不嫁。”
李文华苦笑道：“不嫁？哪个女人不嫁人？要是真不嫁，那更要被人们耻笑。”李文华握住臭妮膝上的手，柔声道：“臭妮，你难道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想像其他孩子那样无忧无虑的上学？”
臭妮沉默半天，轻轻点了点头说：“想，可是我们能去哪里？这里好歹有个家，出去了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李文华轻手抚了抚臭妮的头发，说道：“只要你想就好了，其他的我来想办法。♀你放心，娘不会让你受苦的。”
臭妮的手感觉着母亲的温暖和力度，渐渐安心下来。母亲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母亲去哪她就去哪，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
当天夜里，李文华就给县城里的表姐写了一封长信。第二日一早，她便赶往镇上寄信去了。臭妮看母亲走了，心里不觉空落落的。回头看着这个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有些不舍，可是又说不出舍不得什么。她在这里的生活大多是痛苦的，可是，就是还有那么些许的留恋。
臭妮正围着院子看着，二狗突然闯了进来。他站在门口看着臭妮。粗重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圆圆的脸上满是担忧的表情。
臭妮很久没见二狗，心里有些想念。嘴上却说：“你来做什么？”
二狗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只愣在那里看着她。臭妮的脸一红，低下头去说：“你傻了吗？”
二狗定定的看着臭妮，半天挤出一句：“你还好吗？”
臭妮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轻轻点了点头，说：“还好。”
二狗走到臭妮身边站定，注视着墙壁上一席蜘蛛网说道：“我见你娘出门去了才敢来看看你，你好就好。”
臭妮心内一阵暖意，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二狗急忙用手给臭妮擦泪，说：“这叫好吗？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臭妮把头甩到一边不看二狗，嗔怪道：“我哪里爱哭了？”
“好好好，你不爱哭，不爱哭，行了吧。”二狗追着臭妮的眼泪擦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越擦越多。
臭妮躲开二狗的手，蹲在地上蒙住脸呜呜的哭了起来。二狗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好也蹲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臭妮哭够了，红着眼睛看着二狗说道：“我要走了。”
二狗心头一惊，猛然站起道：“走？去哪？”
臭妮吸吸鼻子擦拭着眼角说：“我要跟我娘去县城了，反正在这里我们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县城里倒还有个表姨可以照顾一下。”
二狗像是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似的，摊在哪里动弹不得。
臭妮推推他，说道：“你怎么了？”
二狗没做声，只问：“什么时候走？”
臭妮低了头，说道：“还不知道呢？得等表姨的回信。”
二狗哦了一声，慢慢往外走去。臭妮叫了他两声，他没敢回头飞也似地跑了。
臭妮知道二狗一定是哭了。
第二天，李文华和臭妮正在家里收拾东西，看看什么该拿走什么该不要。二狗妈找来了。臭妮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上去，叫道：“婶子，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二狗妈笑了笑，看着满屋子杂乱无章的东西，说道：“你们收拾东西是要做什么啊？”
没待臭妮开口，李文华急忙走过来说道：“没什么，张拐子走了，我想把他之前的旧东西清理一下，老在眼皮子低下摆着，心里怪难受的。
二狗妈笑道：“哦，原来是这样啊。你这收拾的够彻底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走呢？”
李文华干笑了两声没有言语。
二狗妈眼睛往四周扫了扫，说：“既然你们忙着，我就不坐了。有什么事和我说啊，能帮的我一定帮。别悄不溜的走了，好歹咱们也是乡亲一场。”说完抬脚走了。
李文华直送到大门口，确定二狗妈走远了，才关了门回了屋里。一进屋，李文华就走到臭妮面前问道：“你和二狗说咱们要走了？”
臭妮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李文华扯住臭妮的耳朵一拉，骂道：“你傻啊！你不知道咱们拿了人家一万块钱？这下好了，别想走了。”李文华说完话，双手抱胸坐到炕沿上生起气来。臭妮低着头，也不敢多做解释。默默的继续整理东西。
东西收拾好了将近半个月了，李文华也没等到表姐的来信。李文华只哀叹，真是一表三千里，哪里还有些许的亲情在。
李文华只感到滚烫的心窝子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又每日闷闷不乐的抽起烟来。臭妮还是老样子，做着自己每日该做的事。
这天早上，臭妮正在院里洗衣服。猛听得大队的喇叭里喊道：“李文华，县里来信了，快到大队取信。”
不等臭妮起身去叫，李文华已经从屋里跑了出来。她笑得格外灿烂，竟在臭妮脸上亲了一口，高高兴兴的取信去了。臭妮不敢相信的模着自己发烫的脸颊，露出了一个美丽的笑容。
李文华要走的事情不胫而走，全村人都知道了。大家都说她是个耐不住寂寞的狐狸精。李文华根本不介意，反正她就要走了，再也不会和这些粗鄙的人们有任何瓜葛。她只担心二狗妈不会轻易放过她。
李文华取信回来，臭妮正在晾衣服。二狗妈翘着二郎腿坐在屋门槛上。一看李文华回来立即起身迎了上去。“呦，有来信啊？谁给你写的啊？该不是你娘家要接你回去吧。”
李文华的笑脸瞬间僵住，结结巴巴地解释说：“我哪里还有什么娘家人，我爹妈早都没了。”
二狗妈哼笑了一下，说道：“我就是个粗人，也不太会说话。我就直来直去了啊。”
李文华的手一颤，往前走了两步，往耳后捋了捋头发，说道：“有话你就直说吧。”
二狗妈立即正色道：“那一万块钱，咱们怎么说？”
李文华身子一僵，咬咬唇说道：“那不是两个孩子的定亲礼吗？”
二狗妈哼了一声，说：“当初说的是定亲礼，可是你这不是要带孩子走吗？谁知道你走了还会不会回来。”
臭妮看着架势不对，忙出来解释道：“我们会回来的，我不是给你写了欠条吗？十八岁，我一定还。”
二狗妈对着臭妮笑笑，说道：“丫头，你心眼太少了，你被你妈卖了还在帮她数钱呢。”
李文华闻言上前几步，拉过臭妮背到身后，对二狗妈说道：“你怎么这样说话？太过分了！”顿了顿又说：“钱，早都被张拐子输的差不多了，我现在只有三千了。”
二狗妈急道：”三千？你开玩笑呢？要不你就把臭妮留下，要不你就把钱补齐。”
两个女人夹着臭妮，你来我往吵的好不热闹。不一会儿，门口就聚集了不少看客。人们见两人吵的就要打起来了忙去请来了村长。
村长赶来时，二狗妈已经被二狗拉住，李文华也被臭妮拉住。村长的头发白了好多，他走到两家人中间，喊道：“闹够了没？不够，你们就真的打一架。我给你们做裁判。”
二狗妈和李文华互瞪一眼，都别过头去。
臭妮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村长听完，对二狗妈说：“这是你的不对。一万说好是彩礼，孩子也没到结婚的年纪，你就要还钱，你没理。”
二狗妈指着李文华不服道：“她要走了还能回来？鬼才相信。”
李文华气急道：“我做了什么让你这样看我，我李文华是那样的人吗？”
二狗妈立刻回嘴道：“你是什么人还用别人说吗？你自己最清楚。大家也都清楚着呢！”
村长怒声制止住他们的话，对二狗妈说道：“那你要怎么做才放心。”
二狗妈愤愤道：“我只要钱。”
臭妮走到二狗妈面前，带着哭腔说道：“婶子，你别闹了。我给你写的欠条我一定做到，你放心。我臭妮绝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二狗也
扯着母亲的衣服，嚷道：“差不多得了，这么多人看着，不丢人啊。”
二狗妈在二狗身上轻轻一打，说道：“她不怕丢人，我怕什么，反正今天必须还钱！”
这时，人群里突然有个浑厚有力的声音喊道：“我替她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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