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连分手别离也是一种美,那爱的世界里就不会有伤悲。如果连刻骨铭心也是一种罪,那爱的世界里就全都是虚伪。曾经想把爱的瞬息变成永恒,今日想把痛的永恒变成瞬息。爱情已经变成一个人的回味。
如果可以,林文静真想远远的逃开去,可是,她从k城逃到了北京,现在又要从北京逃去哪里呢?即便逃得掉这些让她痛的人,让她忘不了的地方,能逃得了自己的心么?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又逃得了么?
到头来才明白一切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举杯销愁愁更愁,酒过之后如大梦初醒,思绪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清醒,尽管文静走路仍然有些摇晃,她却清醒地付账,然后走出酒吧,刘如阳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他从没见过文静像今天这样失控,见文静打了辆车,他赶紧跟上去扶文静坐进车里,文静却还能清楚地向司机报出自己的酒店名,只是说完这一句便昏睡过去。
刘如阳把她带回酒店房间,为她盖好被子,文静安安静静地躺着,眉头紧锁,眼角分明挂着两行清泪,他俯在文静额头上印下深深的一,一点一点为她拭去泪痕,文静却突然抓住他的手,低低的喃喃道:“如果当时我勇敢地抓住你的手,让你别走,你会留下来吗?”
刘如阳握紧文静的手,坚定地说:“不走了,这辈子你都别想从我身边逃走。”
文静又坠入沉沉的梦中,还是在他们分手的那条路上,刘如阳决绝地对她说出“分手两个字,没有一句解释的话,她跑上去拉住他,拼命地说,求求你别走,求求你留下来,可是刘如阳依然甩开了她的手,并说他受够了她每天缠着他,文静想哭却已没有了一滴泪。
文静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发现身侧有一股暖流缓缓传来,熟悉的温暖,久违的安心,她机不可察地动了一子,耳畔响起低沉沙哑的声音。
“做噩梦了,别怕,有我。”文静这才意识到自己置身于一个宽阔的怀抱中,她挣扎了几下,没有力气挣开,只得由他紧紧地抱着,泪水哗哗地流下脸颊,就在这一瞬间,她做了一个无比清醒的决定。
第二天一早刘如阳醒来已不见文静的踪影,窗前的矮柜上叠放着干净整齐的衣物,桌上留下了一封信:
心阳:
幸福是下雨了你送我回家时共撑的一把伞;是你叮嘱我天冷了注意添衣别感冒时的傻气;是你第一次牵我手时的脸红;是你说要养我一辈子时的坚定;是你抚我长发时的微笑;是我最美好的年纪你陪我走过;是你在我最美好的年纪给了我最刻骨铭心的回忆。这就够了,不是吗?
谢谢你让我知道一切,我不怨你,真的,但是我累了,我想要过平静的生活,我走了,不要找我,让我们彼此都记得那些最美好的记忆,从此相忘于江湖。
刘如阳看到信封里还有一个硬物,在手心打开,是一条四叶草项链,想起那年文静曾经说过,四叶草也叫幸运草,从小倒霉的她要永远带着它,保佑自己时来运转。
他的唇角慢慢上扬,文静将她的幸运之神给了他。她原谅了他,可他绝不原谅她的不辞而别。
他吩咐助理徐洋,通知杂志社主编杜文方让林文静回去工作,同时保护林文静的安全,使她免受骚扰,如果她不愿意担任阳天的顾问,就想办法把她留在杂志社。他离开酒店就立即去机场。
抵到k城,迎面遇上笑容满面的杜文方,“刘总,好久不见!恭喜……恭喜呀!”刘如阳一头雾水,将目光转向身旁的来接机的徐洋,徐洋面色一滞,将早已准备好的报纸递给他,他的表情由惊讶转为愤怒,又瞬间平静,对杜文方温和地笑道:“谢谢杜总!不会忘了请您喝喜酒的。文静还劳烦您多照顾。”
杜文方怪笑道:“刘总和文静交情不浅,您的吩咐我自然不敢怠慢。可是这一次文静不愿意回来,我也不能勉强。”刘如阳还欲说话,机场的播音员已经提示安检开始,杜文方笑意盈盈地离开。
刘如阳坐在后车厢不发一言,徐洋开着车不敢开口说一句话,他私自隐瞒了刘如阳被订婚的消息,正等着接受惩罚,车窗外掠过一个婀娜的身影,刘如阳回头看了一眼,温声道:“停车。”
他打开车门,几步跟上那个女子,不说一句话便将她拽上车。
女子尖声叫嚷着:“你放开我!放开我!”
“安小姐是个很聪明的人,懂得利用我的招牌来为自己虚张声势,但请你别忘了,我也是当事人之一,你今天的一切来源于我,你日后的一切也由我说了算。”刘如阳的语气冰冷至极,目光仿佛刀子一般犀利。
安然掩饰着脸上的惧意冷笑道:“刘总是在威胁我吗?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杂志社的小编辑了,如果刘总不介意拿您的个人名誉甚至是阳天集团的形象开玩笑的话,我十分乐意奉陪。”
刘如阳怒视着妆容精致的安然,眼里燃起熊熊的怒火,猛的抬起了握紧的拳头,良久又缓缓放下,“我不打女人。但你最好不要该打!”
助理徐洋打开车门,对安然说道;“请吧!”安然轻哼一声,踩着三寸高的高跟鞋下车,走了两步却又想起什么,回身敲了黑色的车窗玻璃几下,车窗徐徐摇下,露出刘如阳冷峻的侧脸,“我猜你现在一定找不到文静了。”安然十分肯定地说道,刘如阳惊讶的看向她,她弯了弯唇,“如果你参加订婚仪式,我保证她一定会出现。”刘如阳突然抓住安然的手,“你知道她的消息?”
“无可奉告!”安然扔下这四个字,坐上了一辆出租车,随即消失在拐角处。
刘如阳将目光从车窗外收回,视线落在座位上的一张纸片上:我知道你一定还会来找我的,华岩路132号。
泽远听父亲说现在时机再合适不过,可以准备苏朝夕母亲的手术了。于是去文静住的酒店找她,打算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前台告诉她林文静已经退房了,并将一张纸条交给他。她说她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请泽远帮忙照顾好苏朝夕和她的父母,泽远怅然若失,他终究是抓不住她,纵然他有万般好,可唯独不是她最想要的那一个,是该他放手的时候了。
他默默地回到医院,陪着苏朝夕等待手术的来临。父亲说手术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七十,通过临床试验,医院已经克服了一些障碍性的问题,综合各方面的情况考虑,现在实施手术的风险是最低的,苏朝夕不敢在同意书上签字,她害怕出现闪失,日渐一日憔悴不堪的母亲已让她心力交瘁,再也承受不了任何打击了。母亲却坚持要做这个手术,还笑着对他们说,她要好好地活着,还等着抱孙子。对苏朝夕正色道,即便是她的女儿,也不能剥夺她选择的权利,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傍晚的时候,顾宇轩来到了医院,不见文静的踪影,却遇上了泽远。
“顾大哥,这么巧。你来看伯母?”
“是,顺便看看文静在不在。”
“……”
“你不知道文静已经离开了?”泽远说完掏出文静留下的字条给他,顾宇轩看后笑笑说:“别担心!文静应该是回家去了。我这个妹妹从小就不会离家出走,遇到再怎么伤心的事都只会偷偷躲在房间里哭。”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父母吵架,闹着要离婚。她哗地就掉下眼泪,跑进房间,父母怎么劝都劝不住,后来说再也不说这样的胡话了,她才止住了哭。”
“看不出文静还这么恋家!”泽远也笑起来。
顾宇轩看了一眼这个笑容纯净的大孩子,拍拍泽远的肩安慰道:“挺遗憾的!我这个傻妹妹没选你是她的损失。”
泽远怔住,顾宇轩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文静,而文静这次离开却是因为刘如阳。其实我希望你们能够在一起……”
泽远轻松地笑笑,“顾大哥,抱歉,这次我真的打算放弃了。他们是爱着彼此的,文静应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顾宇轩看张泽远的目光里不禁带上一丝欣赏。
天气已入秋,k城的秋天温差比以往更大,早晚多了几许凉意,路边高大的银杏金黄的叶子开始徐徐飘落,其他树木依旧张扬地显示其不息的绿意,更毫不吝惜伸出一片绿荫,只是这绿荫给路人更添了丝丝寒意。
刘如阳独自开着车子寻找着华岩路,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根据导航仪显示,华岩路应该就在附近,看见远处提着菜走来的老太太,他下了车问:“打扰一下,您知道华岩路怎么走吗?”
老人抬头打量了他一遍,慢悠悠地说道:“你要去华岩路?那是条老巷子了,已经要拆迁了。”
“那您能告诉我怎么走吗?”
“就在前面,左转就到了。”
“诶,谢谢您!”
刘如阳根据老人的话找到了华岩路,的确是一条老巷子了,房子破败不堪,水泥墙上写用绿色的油漆写着大大的“拆“字,有的围墙已经被推倒,地上是一堆堆黄土和断砖,有的门牌号已经看不清楚,有的已经月兑落,刘如阳找了很久,才找到132号,是一扇古旧的大门,门扉微掩,油漆似乎还新漆过,但仍难掩院子的陈旧荒芜。
刘如阳抬起手试探性地敲了敲门,他不明白安然约他来这里的原因。“进来!”门里传出淡淡的声音,他应声走进去,看到院子里的一面墙上爬满了盛开的牵牛花,走进客厅,里面的家具也都老旧了,安然从一间房间里走出来,给他端了一杯水,安然看出刘如阳的表情。
“不相信?我会住在的这样的地方?”
刘如阳不置可否,静待下文,视线在屋子里游移缓缓落在相框里的一张照片上,嘴里吐出两个字“凌月?”,安然嘴角勾起一丝神秘的笑,“没错,就是你大学时的女朋友,哦,我说错了,应该是林文静之前的——女——朋——友。”
“你和凌月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表姐。”
“所以刘总,对于我做的事情您没有资格生气,我只是替我表姐出一口气罢了,你从来没有爱过她不是吗?”
“至于林文静,我从来没想和她有什么牵连。可是事实就这样了,我无话可说。”
“你凭什么确定文静一定会出现?”
“这个您不需要知道。”
“对于凌月,我很抱歉……”
“那已经和你没什么关系了!”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会的。”安然笑着说,刘如阳已经起身打算离开,“慢着”,安然叫道,“如果文静出现了,刘总应该怎么感谢我?”
“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包括名利财富。”
“成交!”安然走上去同他握手,刘如阳僵硬地任由她握住。
苏朝夕母亲的手术很成功,医生说做一段时间的恢复治疗就可以出院了,苏朝夕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和泽远轻松悠闲地散步,“阿远,谢谢你!”苏朝夕真诚地说道。
“谢谢你和你父亲对我们家的照顾,谢谢你的父亲对我母亲尽心尽力的治疗!真的谢谢!”泽远被她说得不好意思,“我没做什么。你不用一直说谢谢,我——”
他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是文静的好朋友,他父亲做这一切更是他身为医生的天职。
苏朝夕话锋一转,“我为文静感到不值得。”
“呃?”泽远不明白,“在我还不认识你时,我觉得文静应该和刘如阳在一起,我是一直看着他们走到今天的,这里面还有一些我的原因。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你才是能给文静幸福的人,刘如阳和文静不适合在一起。”
泽远依旧笑笑,“你们都怎么了,怎么你和顾大哥对我说同样的话?”
“呵呵……没什么……我们尊重你的决定,只是替你们感到惋惜!”
初秋的云渐渐远了,而他与文静的距离又怎会比云近?
又回到了k城,街道依旧熟悉,记忆已日渐泛黄,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似长长的一个梦,天亮了,梦就该醒。
此时此刻,林文静站在街角,仰望着眼前的高楼,看着那些熟悉的陌生人来来往往忙忙碌碌,惆怅涌上心头,想起那句话:留不下的城市,回不去的故乡。
真正到进退维谷的时候,却真的不知所措了。
这座城,她留不下,亦离不开。当爱情事业一切都在这座城市安营扎寨,就注定她再也走不出这围墙了。可是,她必须走出去,当留下那一封信的时候,就决定放手了,一直想要刘如阳放手,可她自己又何曾真正放开?
文静随意踏上了一辆公交车,她想要认真看这个城市的每一条街、每一幢建筑、每一棵树甚至每一个布满灰尘的角落,并把它们深深地记住,一座城与一个人,是先爱上一座城还是先爱上一个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城市的人是她眼中的风景,而她也成为城市的风景,不再是过客,城市变成深入骨髓的记忆,再也无法剥离。
模糊的片段一点一点清晰,和苏朝夕一起淘宝的商业街、和刘如阳一起打过工的超市、和刘如阳一起赏樱的清凉山、吃过甜品的小店、烧烤摊上的热火朝天……
有液体打湿了裙子,怎么这平淡的一切如今看来却是如此的不舍?
公车上的人来来去去,一阵拥挤一阵松,看着眼前一对互相依偎着的小情侣,想起从前挤公车的自己,文静才发现那时的自己是多么娇气,多么依赖他。看看窗外,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映入眼底,揉碎了的金光活泼地跳跃着,挑逗着岸边安静恬淡的杨柳,柳丝低低垂入湖中,撒下一池碎影。这是她一时兴起拖刘如阳起来晨跑的锦湖,是她再次撞击刘如阳的锦湖,是他们一起看流星雨的锦湖。
她下了公交车,围着湖边慢慢走,环湖的大理石栏杆上有细细碎碎的黑点,那是被风雨侵蚀的印记,栏杆旁每隔五米就栽种一棵柳树,柳树的叶子已经开始月兑落,树周围的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叶子,临湖而建的低楼底层是一家家店铺,多是钢琴、绘画等艺术培训中心还有老年茶室。上了年纪的人,每天围着湖散散步、溜溜鸟,到茶室里捧一盏清茶、与老朋友聊聊天,日子再悠闲不过。这曾经也是文静的期望着的。
走着走着看到一家以橘黄和暖咖啡色搭配、落地窗内挂着透明水晶的珠帘,还有一个牌子:“今日免费开放”,文静微微抬首,几个倾斜的楷体飞入眼内,“与缘咖啡屋”,好熟悉的名字!曾经s大的校园里也有一家这样的咖啡店,那里几乎成为了他们的据点,是他们每周必去的地方。连装修风格都如出一辙,文静犹豫了两秒钟,还是走进店去。
店内的服务员是她不认识的面孔,“还是不同了……毕竟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文静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