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婚 第47章

作者 : 宅包

陆东跃回来后得了几天的休假,正好赶上苏父每年的例行体检。虽然现在体检都外包给专门的体检中心,不会像往年那般拥挤无序,但这并不妨碍陆东跃在此期间跑前跑后。

和苏俊文同年纪的人都还未退下来,因此虽然是系统内部安排的体检,却也没碰到几个熟人,倒是有自费来体检的老人和他搭话,知道陪着他前来的是女婿后毫不掩饰地表达了羡慕。

苏俊文本就是不擅与人打交道的,退下来后更是深居简出。女儿出嫁,女婿孝顺,亲家也没有因为他的污点而另眼看待,这令他心怀感激与安慰。眼下生活平顺,只等着小外孙出生安享天伦。

他已十分地满足。

早上的检查项目结束后陆东跃看时间尚早,他提议道:“若童的公司就在附近,不如中午一起吃饭。”苏俊文也有些天没见女儿了,自然满口应允。

苏家父女的口味清淡,陆东跃便就近挑了间粤菜馆子。中午的时候附近的上班族扎堆前来,大厅里人声鼎沸。

陆东跃一边给岳父倒茶,一边说道:“包厢都没有了,今天先将就一下。”苏俊文连连摆手,“要什么包厢啊。一家人坐在一起就好了。”看女儿面色红润,就知她的饮食起居被照顾得很好,他更放心了。

陆东跃点的菜大部分是以蒸炖为主,另外加了一道她喜欢的避风塘茄盒。苏若童贪嘴多吃了两块,等要再挟的时候却被父亲拦住了,“天气热,这个吃了容易上火。”她鼓了鼓腮帮子,罕见地撒娇:“再让我吃一块嘛,爸爸。”

陆东跃这时十分虚心地听岳父教导:“童童的体质随她妈妈,油炸类的东西吃多了就容易上火。她小时候很听话,乖乖地都不吃。等长大了有零用钱了,会背着我买来吃。可多吃两块她脸上就会长痘子,我马上就知道她又去光顾炸串店了。”

自己的窘事被父亲用这样轻松的口吻说出来,她脸上有些发烫。身边的男人还支着脑袋拿手肘碰了碰她,一脸的促狭,“看不出来嘛。”她低下头,用筷子将碗里的红豆糕戳得稀烂。

午休的时间很短,吃完午餐后陆东跃送她到公司楼下,又叮嘱道:“预报说傍晚的时候会下雨,你别急着下来,等我给你电话。”

到了傍晚时果然变了天,不过片刻的功夫雨就下来了。他比平常晚些来,车头侧面有刮擦的痕迹。她上了车问起,他说在来的时候有人往前加塞,不小心别到了。

她看着窗外濛濛雨雾,说:“雨天路滑,小心些。”这时正好等红灯,他腾得出手去握她的,“只是小事故而已,别担心。”又换上轻快的口吻,“有买了排骨,你想吃清炖的还是糖醋的?”她本想说都可以,但是话到嘴边又换了,“糖醋的吧。”

糖醋小排算是陆东跃的拿手菜,不过他平日忙碌,很少有机会露上一手。这次有心想要好好表现,她倒是很给面子,就着排骨比平常多吃了半碗的饭。

把最后一只碗擦干净放进消毒柜时,雨已经渐渐停歇,他取了把伞陪她在小区里散步。

大约是刚下完雨的关系,小区里没见到什么人。他们沿着铺着鹅卵石的小路慢慢前行,他托着她的胳膊,提醒着她小心脚下。

小区里有个很小的景观池,原本种了些荷花,后来也不知怎么都没了。不知道是谁放了几只青蛙在里面,繁衍生息到现在的结果就是入夏后听得一片蛙鸣。

苏若童在池边的长凳上坐下,雨后空气清新,连扰人的蚊虫也少了。池边栽了几丛栀子花,原本浓郁的花香被雨水冲刷后变得淡雅。

陆东跃摘下两枝递给她,说:“我上学的时候,有一年暑假陪老爷子回老家住,和村里的孩子们混在一起。开始请吃请喝的装大方,后面钱用光了也不好意思和家里说,就想法子弄钱花。那里花多,我们就把茉莉、栀子或是玉兰串成串,拿到村口去卖,来来往往的车子路过时都会停下买上两串。”

她简直是惊诧了,“你?你去卖花?”

他笑道:“没想到吧。我爷爷说这就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让我抓紧时间好好体会。你别看那花一串串地才卖几毛一块,都是路边树上长的东西不要钱,就费点针线。一天几十上百串地卖下来,收益很可观。我卖了一个多月的花,赚了好几百块钱,说出来都没人信。”

她实在想象不出他挎着篮子在路边卖花的样子,忍不住将他的脸代入到卖花小姑娘的身上,这么一想便险些笑得喘不过气来。

他弯腰将花别在她衣襟上,问:“工作累不累?”“还好,就是办公室换了,有些不习惯。”她扶着他的手站起来,“不过工作内容简单了很多,不用费什么心思。”他挽着她慢慢地往回走,又细细碎碎地问了些别的事。两人有问有答,气氛和谐而平静。

半夜,他忽地惊醒,怀里空荡荡的。她不知何时挪到床铺的边沿,身体佝偻着,极小声地□□。

他开了灯,翻身下床绕到那一侧。她额间的发被汗水打湿,脸都有些扭曲了。进入孕后期,她的身体负担加重,时常腰酸背疼,腿部的抽筋也变得频繁。她是个拧脾气,再难受也是默默地忍着。

陆东跃打来水,拧了毛巾为她热敷。慢慢地按摩着,小腿肚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她这时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疲惫地合上眼。

他热了牛女乃喂她喝下,手臂枕在她脑后,说道:“找时间让妈妈带你去于阿姨那里看一看。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太耗精力了。”她困得厉害,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只是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陆夫人接到儿子的电话时就笑,“我还以为你就记得你媳妇儿,把我这个当妈的扔到脑后去了。”在陆东跃陪了几句好话后就一口答应了儿子的请求,又说:“你爸这两天也有些咳嗽,我顺便去醒春那里配两剂茶回来给他喝着看看。”

母子俩又聊了几句后,孟勤华忽地话锋一转,说道:“罗家的那姑娘回来了,这阵子在外头玩得挺疯的。”她对儿女以外的小辈并不投注多少关心,会说起这件事仍是因为儿子。

谁都知道罗谣欢对叶行楚志在必得,小时候跟着转不说后来还眼巴巴地跟着去了法国。早先的时候陆夫人有意撮合他们,但后来叶行楚选择了苏若童。她也不怎么在意,毕竟不是自己的儿子不方便干涉太多。

然而现在出于私心,陆夫人很热切地希望他们可以修成正果。一方面是因为陆东跃的婚事,陆家到底是欠了他的。丈夫虽然现在不再提起,但心里仍是存着不满。

另一方面,陆夫人还有别的担心。按计划叶行楚很快就要回来,他虽然在外也有居所但每周都会固定来探访,必定会和儿子儿媳碰面。那时又该是怎样的尴尬?出于以上种种考量,陆夫人很难不忧虑。

陆东跃怎么会不明白母亲的心思。罗谣欢回来得突然,他知道的时候也吃了一惊。后来寻了机会问她,罗谣欢那时正在夜店里和狐朋狗友厮混,喝得半醉的时候被他拖出来。

没说上两句她就哭了,眼泪鼻涕一起下来整张脸和花猫似地,“他说当我是妹妹,我不干,谁要当他妹妹!”刚开始的时候叶行楚正处于低潮期,对于她提出的试着交往的建议没有拒绝。她欣喜若狂,一心一意地想和他好好发展。收敛了脾气,学着做家务学着做饭。然而两个人的性格与成长环境有差别,人生观与价值取向有很大分歧。

罗谣欢贪玩,个性又张扬,事事喜欢出风头。叶行楚却是温吞的性子,不喜欢到处和人打成一片,更不喜欢当人群中的焦点。

于是很快就有争吵,第一次罗谣欢能忍得下,到了第二次就压不住了。叶行楚没有给她第三次发作的机会,也不需要给彼此冷静的时候,直接就此打住。因为先前罗谣欢答应得好,和则合,合不来就恢复到原来的关系,一点也不会影响自小就有的革命友谊。

然而她承诺时那样爽快,到了实践的时候却反悔了。

叶行楚的性子再温和也无法忍受她的吵闹,在这段感情的处理上他表示出鲜见的果断与坚决。罗谣欢再任性无理也是要面子的,吵过闹过仍得不到回应后她一气之下就拖着行李回国。

“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了,凭什么非在他这棵树上吊死?”她摇摇晃晃地踉跄着,“东跃哥,你多好啊。婚结了,孩子也有了。我呢,还是孤家寡人。嘁,忙活了一番最后为他人作嫁衣……哈哈,东跃哥,你真的得谢谢我。”

陆东跃掐住她的下巴。罗谣欢吃痛地挣扎两下,酒却是醒了一半。倒是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这时看着男人阴沉着的脸也生出几分胆怯。

陆东跃松开手后盯着她看了足有一分钟,说:“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罗谣欢捂着嘴呜呜地哭。

上了车后她的情绪倒是渐渐稳定下来,拿纸巾将脸擦得干净,说:“十多年了,我也该死心了吧。我仁至义尽,我做得够多的了。”她是罗家最小的孩子,打小就受宠。任性、脾气大,不高兴的时候随时翻脸。就这么个野丫头,在叶行楚面前却乖乖听话,柔顺像只小绵羊。

陆东跃想,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宿命。就像苏若童是他的宿命一样,怎么也逃不了。

他问她回哪里?罗谣欢说给找个酒店住吧,实在不想回家。这时酒已经完全醒了,心里却空荡荡地。吸了吸鼻子,又是一阵地酸楚。她不甘心啊,十多年的执着迷恋真的能说放下就放下?只能是嘴巴上说说痛快,这时倘若叶行楚在她面前,她仍会和飞蛾扑火一样地扑上前去。

罗谣欢从来不是个宽容的人,她霸道且自私。在自己受伤的时候也不会忘记将猜忌与伤痛一并传播出去,只想让别人与她感同身受。

“东跃哥,叶行楚是个长情的。你老婆呢?”

要说以陆东跃的阅历与城府,注定了他不会轻易被人挑拔。这个男人理智而冷静,在心理与情绪的掌控上有时强悍到变态的地步。然而凡事都有例外,罗谣欢的话恰好击中了他的软肋。

叶行楚的行程到期后一定会回国,他没有别的亲人投靠,而父亲出于补偿心理也不会让他离自己太远,这么一来就为曾经的恋人相见提供了天然的条件。

执手相望,对面无言。

这样的场景只消想想他便怒火中烧。嫉妒就像一条浑身是毒的蛇般缠住他的心脏,随着猜忌的加深一点点地勒紧。这样的疼,这样的痛,像是被架在火上烤,连皮带肉地一点点燎焦。呼吸的时候满是火星子灌进来,从鼻腔到食道一路烧灼,直至五内俱焚。

在婚前,他的不安源于她的犹豫不定。而婚后他一度以为尘埃落定,然而时间的推移与生活中点滴却让他有了新的恐惧。他是她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可是他并不是她爱的男人。他不知道她对叶行楚的爱是否成为过去式,还是仍将他放在心底。

她曾经说过他太贪婪,断言他必定得陇望蜀。她确实很了解他,再温柔的谎言也只是谎言,永远遮掩不了野心。

陆东跃驱车回家,在车上他抽掉了半包的烟。第二天她问他是不是多了个爱抽烟的新同事,“衣服沾了烟味很难洗得掉,如果不方便提醒他办公室不能抽烟,那你就尽量离他远一些。”

她那时穿着红白格子的罩衣,头发挽起只在耳后落下几绺,看起来十分温婉。熨斗在白衬衫上来回,蒸气升腾起来模糊了她的脸。他靠上前去,由后面抱住她。他吻住她的时候她微皱了皱眉,却也没有抗拒。

陆东跃心里百味杂陈。她关心他,却不知是不是只因为他是她的丈夫,这是她身为妻子应尽的责任。他拒绝对此做出任何设想,恐怕自己会嫉妒得发狂。

作者有话要说:陆先森也有过青涩的骚年时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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