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于智重奉妈妈的命令,到菜地里拔大蒜,当我们走到村口操场边的时候我竟然看到了高路。
说心里话,看到高路时我差点没认出他来,说起来已经快有两三年没见过他了,因为跳级的缘故,自从我上初中以后就很少看到同村的儿时玩伴。村里人不免会嚼上一番舌头,同村同年龄同年级的一共有4个人,分别是我、斌子、高文静和高路。除了我能跳级并顺利考上高中,其他三个人高中都没考上,斌子去年和我说过他要去广州学门手艺,有门手艺榜身上不怕饿死。听说高文静去了青岛,具体做什么不是很清楚。而眼前的高路不愿意出去,说怕人欺负,就在家种地。村里人都在背后说我有出息,是个凤凰。其他三个人都不行,都是打工种地的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那个时候能考上高中就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更何况我还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这在我们村里可算里头一个,以前考上最好的高中也就是县城二中了。在我之前我们村里压根就没出现一个大学生。
眼前的高路似乎比以前更加的胖了,皮肤在太阳底下晒得冒油星子,光着个膀子穿着一个花色大裤衩挑着一担稻子咯吱咯吱从我身边经过,肩膀上搭着个擦汗的毛巾,肚子上的赘肉随着挑担子的动作不停的在晃动,我站住脚看了他一会,准备开口叫他的时候,高路回头了,他一脸惊讶的看着我:“尹随心?”
“高路”,我笑着和他打招呼。
“哎”,高路放下肩膀上的胆子,拿起肩膀上看不出颜色的毛巾胡乱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我都没敢认,多长时间没见了,我刚还以为自己看到天仙了呢。”说完,高路嘿嘿的笑了两声,模样颇为憨厚,和以前小时候鼻孔朝天不拿正眼瞧人的样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呵呵,是啊,好长时间都没见过了”。我也确实认不出高路了,总记得他以前小时候白胖白胖的臭屁模样,而现在他的这张脸仿佛历经沧桑,一笑都能看到眼角的鱼尾纹,如果我不认识他,我绝对不会想到他的年龄也才只有17岁而已。
“这位是?”高路指了指我身边的于智重问道。
“我是于智重,你好”,没等我开口,于智重微微一笑和高路打了招呼。
“哎,我认识你的,你不就是尹随心的表哥么?”高路拍了拍脑门,“小时候我们还一块玩过的,嘿嘿,以前我就觉得你长的特精神。”
听了这话,我心里一阵笑,如果高路知道那年他家5只鸡都是于智重砸死的,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不过他也砸坏了我家的水管,这事,顶多算扯平了。
于智重笑了笑,点点头,没作答话。
高路局促的搓了搓双手,“那,什么,我先回去了,地里的活还没干完。”
“恩,行,那你去忙吧,我也得回家了,我妈做饭还等着我的大蒜呢,不忙的时候去我家找我玩。”我笑着朝高路摆摆手,以前小时候关系就不好,现在大些了都成熟了,可是根本不知道聊什么。但是口头上的客套话还是得说说的。
“哎,好。”高路听了我的话,眼睛笑的成了一条缝,“我记住了,得空就去找你。”
别了高路,我和于智重继续往家的方向走,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高路的那一刻起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悲凉憋屈的感觉,儿时的很多事在脑海里翻腾,和高路吵架干架的事仿佛在昨天一样,转眼都大了,儿时的玩伴为了生活各自奔向不同的地方。
不知道我的未来会在哪?我抬眼看了看于智重,其实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就想和于智重在一起,可是,这,可能吗?
于智重似乎看出我心里有事,抬手揉了揉我的头顶,“心心,相信我”。
仅仅5个字,他没说出要相信什么,但我知道他表达的是什么,尽管我知道希望很渺茫我还是努力说明自己去相信,我点点头,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回家吧。”
“好,回家。”于智重勾唇一笑,点了点头。
回到家看到妈妈把梯子立在了墙边,正小心翼翼的往上爬。
“小姨,您爬那么高干什么?”
“我把墙上的玉米棒拿下来,留着做种的,老下雨怕潮了。”
“您下来吧,我上去。”
“没事,我拿就行,你和心心进屋吧,怪热的。”
妈妈擦擦汗,今儿大晴天,中午的太阳很是晒人。
“小姨,您下来吧,我上去拿,我干得了这个。”
说话间,于智重一脚蹬上窗台,手抓住房檐,翻身一跃拿下一排排的玉米棒子,哪还用得着梯子?我和妈妈看得眼都直了。
妈妈不放心的开口:“智重,你慢点,小心别踩空了。”
“没事,小姨。”
妈妈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行,那你当心点儿。”
“妈,您下来吧,就让他干,不然他天天在这白吃饭。”我扶住梯子朝妈妈说道。
于智重听了这话也不气,语带附和道:“就是啊,小姨,您下去吧!”
妈妈笑着说好,小心翼翼用脚探梯子。下地后不满的看了我一眼,“怎么说话呢?什么叫白吃饭?你大姨家那么多好吃的白给你吃了,没大没小。”
我:“……”
于智重骑自行车载着我去县城里玩,我们那边的乡间小路非常的崎岖不平,时而大陡坡,时而九十度下坡,一个不留神就容易栽沟里去。我却一点也不怕,搂着于智重的后背,感觉无比的安心。
只要有你在,一切,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
“哥,是不是骑不上去啊?”路遇一个大上陡坡,于智重踩自行车踩的一身的汗,好几分钟了都还在原地踏步,我不得不出声问道。这厮踩的那么辛苦也不知道让我先下来,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不过我心里清楚他是舍不得我走路。
于智重点点头。
“没事,我帮你。”我潇洒的挥挥手。
“你怎么帮我?”于智重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笑着问道。
我甩了甩头发,抱住于智重后腰的手紧了紧,清了清嗓子,高声呼道:“加油,加油,加油,努力的踩啊,加油!”
于智重“……。”
我带于智重参观我以前的初中母校“县城二中”,向他介绍我们学校设施设备,我喜欢的望月湖和九棵柳,我喜欢吃学校食堂的哪道菜,我喜欢坐在学校操场最靠右的秋千上荡秋千……事无巨细,于智重细细的听着,双眸散发着明亮的笑意,开口:“你们学校的标语不错,‘十年树木,二中树人’。”
“是啊。”我乐滋滋的应道:“我就是典型的例子。”而后话锋一转“就是被你带到屎坑里去了。”
于智重不禁莞尔:“好像只有苍蝇喜欢屎坑吧。”
我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于智重早就跑的老远,我捏着拳头怒吼道:“你才是苍蝇,你个绿头大苍蝇。”
经过一家以纯店,我突然想起初中的一件糗事,忍不住笑出声。
于智重不解的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我摇摇头“没什么。”我才不说,这么掉价的事打死也不说。
“看来有的人不想吃寿司了。”于智重装作可惜的摇摇头。
“别啊,你说过买给我吃的。”我讨好的拉住于智重的手腕。
于智重眼观鼻,鼻观心“那就看你的诚意了。”
我一咬牙,说就说,谁怕谁,都过去好几年的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初二的一个星期六我和方涵、郑清灵三人约着去逛街,逛着逛着就进了这家以纯店,店里的店员热情的向我们推销着衣服,说以纯的最新款式已经到了等等。
方涵边看边点头:“恩,不错,以纯这个品牌我还是很信赖的,我好多衣服都是以纯的,款式好看,质量也不错。”
郑清灵摇摇头:“我不怎么喜欢以纯,颜色太单调了,我比较喜欢淑女坊,粉色系的很好看。”
方涵尖着嗓子道:“哟,果然是我们亲封的‘小贵妇’,穿衣服都穿淑女坊的。”
我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的,“以纯,淑女坊什么意思啊?”
方涵特鄙视的看了我一眼,“以纯淑女坊都不知道?这是品牌啊?大姐,你和这个社会月兑节多久了?”
我撇了撇嘴,“不知道怎么了?不知道犯法么?”
方涵忙不跌的点头,“不犯法,就是感觉像土著人。”
“你才土著人,对了,衣服的品牌在哪看啊?”我开口问道。
郑清灵拿起一件以纯的衣服,翻出衣服领子上的商标给我看,“喏,这就是了。”
我一看果然写了以纯两个大字,我赶紧月兑上的外套研究起来,以前从没注意过我穿的是什么品牌,这下得好好看看。
待我看清楚之后,马上昂起脖子,雄赳赳气昂昂道:“你们看,我这衣服是香妃娘娘的,厉害吧?”
到现在我都记得当时丢脸的情景,方涵坐在店里的台阶上笑的半天起不来,郑清灵伸手捂住嘴,笑的一颤一颤的,而以纯店里的几个店员都在拼命忍着笑,那腮帮子鼓的老高老高的。
于智重听我说完,漆黑的双眸闪了闪,而后噗嗤笑出声,看我发黑的脸色,忍了忍,伸手模了模我的长发,煞有其事的点点头,“香妃娘娘确实是个好品牌,乾隆皇帝都喜欢,能不好么?”
我一拍脑门“是啊,我怎么当时都没想到这么回答呢?”
“我想吃冰激凌。”经过一家便利店,我开口。
于智重摇头“不能吃。”
“为什么不能吃?”我不满的开口。
于智重抬眼看了看人来人往的人群,咳嗽了一声,仍坚定的摇头。“说了不能吃就不能吃。”
我心里暗道真够小气的,你凭啥管我?我是和你商量来了么?我只是和你嘟哝两句,瞧把你能耐的,我就吃,想罢,大跨步的往便利店的方向走。
于智重追了上来“你到底要干嘛?”
“买冰激凌啊!”我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于智重脸绷着,沉声说道:“说了不能吃你还吃,你能不能别这么不懂事?”
和他在一起之后,这是我头一次见于智重对我这样说话。我被他质问的一愣,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很快的,我双眼发胀,慌忙低下头去。
于智重发现自己的语气重了,沉默了一会,抬手模了模我的头发,“心心……”
他一开口,我的眼泪马上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心里真是委屈,于智重的手要模我的头发,被我甩开,然后他再模,我再甩,我嚷嚷道:“少碰我!”
我吃冰激凌怎么了?吃冰激凌犯法了么?你不买我自己买还不行么?什么叫我不懂事?不就一根冰激凌吗?至于这么说我吗?
我撇着嘴,大声吼道“我就不懂事了怎么了?你管得着吗你?你是我什么人啊?我告诉你,你在我眼里屁都不是。”说罢,我也不再看他,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我走的很快,边走边抹眼泪,心里倍儿委屈,自从和于智重在一起之后,基本上他对我都是有求必应的,我不明白,怎么我今天就要吃冰激凌就说我不懂事?我走他也没叫住我,他是不喜欢我了吗?
我虽然没回头,但我知道他一直在后面推着自行车跟着我,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就这么一路一前一后,彼此沉默着回到家。
我也不看他,直接进了家。
“心心,回来了?智重呢?”妈妈问。
我没说话,直接扎进自己的卧室,咣当一下把门关上了。倒在床上,蒙上被子。
这件事真是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心酸,这让我本来就不坚定的心变得更加摇摆。
说喜欢我全都是骗人的,才多长时间就不耐烦了。
没一会儿,隔壁李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智重啊,怎么不进屋啊?这孩子怎么了?和谁怄气呢这是?哎呦喂,快进去吧,外面这么热……”
妈妈听到声音走了出去,没一会儿,直冲到我的卧室,砰砰砰敲门。
“心心,出来!”挺严厉的声音,印象里妈妈很少和我这么说话。
我不情不愿的拉着脸开了门。
妈妈气急败坏的朝我道:“你咋这么不懂事啊?你把智重关外头干什么?人家哪儿又招你了?你就这么欺负你哥,也就是你哥,换别人谁让你这么欺负啊?你怎么越长大越不懂事呢……”
“谁把他关外边了?”我被骂得怒火中烧“腿长他身上,他不进来关我什么事。”
“你要不挤兑他,他能不进来么?”
“谁挤兑他了?”我忍不住后出声。什么意思?明明就是他自己不进来,为什么要说我?
妈妈急喘两口气,“去,赶紧出去把你哥叫进来!”
“我不去!”我一**坐在椅子上,撇过脸。
妈妈痛心疾首道:“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好,你不去我去!”
又说我不懂事?今天这是第二个人说我不懂事了,一个是我至亲,一个是我至爱,我做什么了我?
“您别去,他爱站那就让他站着。”
我想站起身拽住妈妈,可是已经晚了,妈妈已经大步流星走出去了。
我在后面跟着,心里恨得咬牙启齿的,于智重,你作什么作?有本事永远别进来,热死你算了。
“智重,进来吧,别和心心计较,她是越长大越不懂事!”
我蹭蹭的走了出去,“妈,您别劝他,您就让他在外面站着!”
“我看你应该在外面站着!”妈妈不满的瞪着我。
于智重开口了:“小姨,您先进去吧,我没事,我在外面待会儿。”
我死死盯着于智重,“你不进去是吧?”
于智重不答反问,“那你以后还要吃冰……唔……”
我赶紧一把捂住于智重的嘴,这厮绝对是故意的,因为我体寒我妈一直不让我吃冰激凌,要被她知道肯定又得叨叨,我使劲拽住于智重呼哧呼哧吐了几口冷气,怒道:“进来吧!”
于智重微微翘起一边的嘴角。
妈妈赶紧进屋把百年不开一次的空调打开了。嘱咐我们别再闹别扭了就去邻居家唠嗑去了。
“你的汗怎么比我流的还多?”于智重抽出几张餐巾纸,替我擦了擦。
我一把夺过餐巾纸,没好气地说:“你在外面站着,我妈一直给我脸色看,都和我急上脸了?”
于智重起身给我倒了杯凉白开,又从水瓶里倒出热水兑成温水递到我面前,“喝吧,你嘴唇都干了。”
我不声不响的接了过来。
“心心”于智重坐到我旁边,轻声开口:“以后别吃冰激凌棒棒冰这些冰的东西了,你上次例假来肚子疼成那样你还敢吃?”
我不禁老脸一红,“这不是没来么?”
“今天都8号了,我记得你上个月是11号来的,这都没几天的事了。”
原来是这样,他是怕我肚子疼才不让我吃冰激凌?我刚还一直觉得他小气,不喜欢我,还冲他发脾气说出那样的话,想到这,我轻轻靠在于智重的肩头,“哥,你怎么不早说。”
于智重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握住我的手,“心心,你要照顾好自己,哪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也得照顾好自己。”
我紧紧搂住于智重“那你就一直在我身边,哪也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