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辆运着杂货的推车,正由一名老大爷推着——这车在正大街推过,彼时路面因雪融,尚有些滑溜。老大爷推得极小心,但赶巧了对面一小娃追着一只土狗横跑出来。
“咯咯——”小娃四五岁,一身穿得圆滚滚的。那模样正与土狗玩得开心,眼看就要冲到推车前。
“看路欸——看路——”老大爷拖长了声音喊,小娃的家人也听到了声音,忙看过去才发现自己的孩子要去撞上人家的推车了。
“二蛋儿,快给老大爷让路欸——”家里的大人喊了,那小娃听了倒是停了下来。但那土狗听不懂人言,它只当小娃还追上来,一扑腾就窜上老大爷的推车上。
“哎哟!”老大爷推车上的杂货本就不轻,要在这滑溜的路面保持平衡已有些困难。此时这土狗一跳上来,刹那间将平衡打破。
只见那推车在路面上一滑,那速度顿时让老大爷把持不住。推车“哗啦啦——”就向前翻滚去。
“快让开!”老大爷大声含着,小娃已被家里大人拉开。路面上行人见此,纷纷让开了路。
那驻守在街巷口的邙山军见此,正有伸手矫健者上前来帮忙。哪里想到在推车前头,从西一街一辆绑着一袋袋货物的车架正巧拐出来。
那推车滑过去的方向,正与那车架相撞!邙山兵卒连忙将老大爷拉走,再有驻军的小将翻身上车架,一脚将车架上赶车的车夫踹下去。车架外的邙山军连忙接应,这场救助那是配合默契,人都被救走了!
“好!”行人正为邙山军矫健的伸手拍手道道,那车架的惯性瞬将推车直撞出去——
“赤律律——”一阵急勒马声在街头响彻,东一街里,崇王的马车在此时正好到巷口。
那时邙山军都在这边处理这临时发生的是故,倒是没察觉这马车出街。原本这马车的速度并不算太快,可是推车被惯性极大的车架撞飞了过去,所以刹那间就碰撞在一起!
当时场面颇为惊悚,推车飞过去之后。那车夫虽来得及勒马,却不想其后装载了重物,且失去了人为控制的车架飞驰而来,眼看马车就要被车架撞得四分五裂!
行人们中胆小的已下意识捂住眼,只从指缝看出去。须知那车架由四匹马牵引,其后货物一看就是重型东西。这声势压上去,崇王这两马奔驰的马车,哪里可能完好?!
然而这马车既然是崇王的马车,这驾车的人就不是废物,这随护马车的护卫也不是软脚虾。所以行人们担忧的血溅当场并没有出现,反倒看见数名可飞檐走壁者弹跃上车架上的马匹!
“刷——”车架上的绳索被解开,其上一袋袋白色之物崩散而出。可见这紧急出手之人,是想卸掉部分重力,以达到截下车架的目的。
不想这些白色布袋被散开后,有的口袋松了便泄出其内的大米来。
“白米!”行人中有人喊了一声,一时间人群有些哗然。
那时候即便在京都城,白大米并非是家家户户天天能吃得起的东西。大部分的人家,吃的都还是粗一些的馍面,而非精细的白大米。
“唰唰——啪——”一袋袋大米被卸,其中不少在落地时散开口子。那有人的,饱满的白色颗粒,比白雪更妩媚的展现在行人的眼中。
也正是此时,秋清风下令:“动手!”
墨老听言,目标崇王的马车。以他只功力,一掌碎马车华盖,随后直取崇王不在话下!
崇王虽疯魔,但并非神人。他在将云菱劫持出厉王府过程中,已经耗费了不少精力。此时大街上突发的情况,让他本能的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要撞过来的车架上。
这时候包括推车飞来,车撞直撞而上,崇王的人出手,说起来繁复,但发生不过是瞬息功夫。所以崇王根本还来不及反应,墨老就已经出手了。
只见墨老手爪在攻击崇王的瞬间,已经散了气劲去救云菱。后者脸色苍白,精神有些萎靡。不过在墨老这出手下,那一双水眸精亮了起来。
可在同时刻,一道灰光破空而来,直砍向墨老!那出手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早已关注这一方的邪先生!
墨老只需这灰色气息接近,便知出手之人乃是邪先生。可是这时机是救出云菱的最好时间,他不想就这么放弃。所以他在矫健躲开邪先生的原来攻击时,还控制着云菱被掐住的颈!
“动手!”墨夜早已知道有人在暗中助他们,此刻见墨老陷入险境,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影卫得令纷纷出手,他们牵制的对象,自然是横空而来的邪先生!墨夜本也想去救云菱,但是他也考虑到邪先生并非是寻常影卫可对付,所以他只得带领影卫先对付邪先生!
“聚阵,绝杀!”墨夜情急出令,邪先生已袭击来!
墨夜那与盛启一般的黑衣,在邪先生的攻势下飞凌而起。以他之力,去抵挡邪先生一击,无异于以卵击石。
秋清风见墨夜竟然硬撼邪先生,倒是对盛启身边这名护卫多看了几眼。他很清楚即便是墨老都不是邪先生的对手,何况这名年轻的护卫。
而那时候被制住的云菱,也看到了墨夜拼命的这一幕。她清楚墨夜是想给眼前救她之人时间,所以不惜硬扛。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局面,长风已身负重伤,墨夜这时候不能出事,否则就没什么可用之人了。
“墨夜,退开!”云菱顾不得其他,撕声就喊出口。
然而墨夜听言,那站着的姿态就更坚决了。他很清楚,只要他扛下这一击,那一名出手者必然能将云菱救走。
邪先生显然看出了墨夜的意图,但是他并无成人之美。所以对于墨夜的举措,他直接是袖风一扫,主要攻势仍旧往墨老而去!
那会众人只见天空一道灰影掠下,一阵劲风直扫而出。只这一阵风,就让墨夜等影卫行为受阻。而他更是以大能耐一推,随后扫清障碍,直破想墨老!
秋清风一看这阵仗,就知道墨老必然会失手。
“准备救人。”秋清风也没期望能以墨老之人就将人救出,所以他尚且有二手准备。
刘潜得令安排下去,秋清风带上头纱遮掩面目。
正是墨老被邪先生逼得放手,不得不拼了老命与之打斗的空挡。秋清风率秋氏之人,自潜藏中跃出。
崇王一看这新起的一波近百人众,只觉得头皮发麻。他都想骂娘:他娘的,这到底有多少波人要动手,这还有完没完了!
“你们是想此女死么?!”崇王无法,只得故技重施。
秋清风听言广袖微扬,起身后之人立停下脚步。这让崇王以为计谋再次凑效,不想秋清风却在同时刻飞身而近!
不等崇王反应过来,自秋清风的袖下,三支短箭飙射而出,直取崇王下三路!出手竟然是如此果决,看得人心惊胆寒。他就不怕错伤了云菱么?
“撒手!”同一时刻,一道毫不遮掩的嗓音破空而开,那分明是盛京的声音。
只是声来现人的时候,盛京同样头戴面纱。因为他如今是待罪之身,自然不能太招摇。
崇王听言果然撒手,正好可专心对付迎面而来的三只短箭。
然而秋清风的速度极快,就在崇王依盛京之言撒手之际,他那轻功的速度在空中陡然加快!
“秋氏鬼步!”盛京看出了秋清风施展的是秋氏独有的轻功绝技,因能在空中踏步让轻功速度变幻,被江湖人称秋氏鬼步!
盛京并不惊讶秋清风会出手,但是他用这么明显的独门功法,难道就不怕彰显自己的身份,从而影响秋氏的根基么?!
“老夫助你!”彼时邪先生一道推劲直冲盛京,令后者的速度亦是更进一步。当即与秋清风形成两相不让的争霸之势,看得一些围观的练家子目瞪口呆。
毕竟这等大白天里的打斗,还是如此高端的打斗非寻常能见。何况这里是京都城啊,在天子脚下,寻常江湖人士怎么敢如此猖獗?
但看这些人都是从东一街这王侯一条街出来的人物,他们就知道都是有身份地位之人在争斗。而这样的壮观,可非寻常可见。所以有不少人顶着被殃及池鱼的危险,还要驻足围观。
那时天空中三道身影最为引人关注,其中一道为云菱那明丽的胭脂红,正是被一白一锦身影争夺!
秋清风和盛京的速度不相上下,而为了能将云菱抱住,各自都在期间施展百般手段来阻挠对方靠近云菱。
秋清风的袖箭,盛京的飞镖,两项争夺之下,袖箭与飞镖碰撞间火花四溅。人们只看见那白影如灵动的白云,在天空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游移。又见那锦衣人如华彩当空,身形挪移间迤逦而光带动人。
眼看这两道聚集人气的身影就要靠近云菱,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形势陡然而变!天空不知为何,竟然纷飞出一道道金光!那些金光仿佛一盏盏忽然亮起的灯,就这么刺痛人的眼!
金光并非几道而已,反而越发密集。好像这一片天空都被金光交织,耀得人根本无法看清楚眼前景象。
云菱见此眉头紧皱,她的眼睛也被刺得看不见。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被某人靠近,随后被抱入怀中!
这是一个陌生的怀抱,连并气息都十分陌生。所以云菱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反击!
“别用毒,我不会害你。”来人开口了,那声音云菱亦是觉得陌生。
“那你帮我带走盛京,就是那个穿锦衣带黑色面巾的。”云菱却开口说道,她这话一出来,就感觉抱住她的人身体明显一滞。
“带不走就放开我。”云菱继而又道。
“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要求,你不知道救你已经很费工夫了么?还要带上个没用的男人做什么?本公子没那工夫!”不想来人却烦躁的回答。
“不行,你要救我就要带走那个没用的男人,否则我不跟你走。”云菱硬是如此说道。
来人大约是没想到云菱会这么回答,而且还会提出这样令人无语的要求。
“已经出来了,你乖乖在这儿等我。”来者的口气十分无奈,放下云菱之后还真的抽身返回去。
“这个带上,自己找地方藏起来。”这人临走说话间已经被云菱头眼带了一东西,她这才看清楚什么情况。
只见天空中无数道金叶子纷飞,外围有数名青衣女子手持铜镜,正在以铜镜之光反射场内的金叶子,随后折射出炙目的亮光!
云菱抬头看着这些金叶子的来源,才发现在天空上,亦是有数名青衣女子在散金叶子。这些青衣女子似乎武功奇高,尤其是这轻功非凡。
因为云菱看得到在被金叶子之光遍布的场内,邪先生等人正在在凭借强悍的感知力,扑捉到了这些青衣女子的气息,所以正在攻击。但是这些青衣女子却轻功敏捷,躲闪得十分顺溜。
犹豫视线受阻,所以邪先生这些人即便再强悍,出手的速度和准确率都没有之前强悍。毕竟在这种突发的情况下,他们要将更多的实力用于防御。
云菱这也才看清楚方才将她救出的人,是一名身着锦簇彩衣的男子。那一瞬间,她以为看到的是盛繁华。可是她在第一次与盛繁华相见的时候,后者就因为要虏走她而抱过她。加上后来的相处,她清楚的记得盛繁华的气息不是这样,那声音也非常不对。
可是云菱又觉得方才此男说话的语调口气,跟盛繁华很相似。虽然他们的声音是不同的,但是那种说话的方式真的很像!
也就在云菱思虑之间,邪先生似乎找到了要诀。只见他一掌一劈,一方铜镜就被碎裂!不过一阵功夫,铜镜就被毁了十之三四。
那锦簇彩衣男子也在此时将盛京制服,后者虽武功不弱,但输就输在锦簇彩衣男子看得见而他看不见。
而这名锦簇彩衣男子跟盛京和秋清风一样,都遮掩了面容。所以云菱看不清楚他的长相,但以身形来看倒是与盛繁华有些相似。
只见他拎着被制住的盛京往云菱所在方向来,开口就道:“不是让你躲起来么?万一被打到怎么办?”
那时候邪先生已将铜镜基本打碎,云菱没好气道:“好人做到底,麻烦你送我回厉王府。”
“凭什么?”男子甩手将盛京交给一旁的青衣女子,随后下令:“都退了,省得麻烦。”
“是!”青衣女子们得令纷纷停手。
那时候失去了铜镜增光的,还没来得及全部落地的金叶子漫天飞舞,行人们都看见了这一幕。也看见了自天空极四方落地的青衣女子,那阵仗之下,仿佛仙女临出。看得人一愣一愣的,都弄不清楚什么情况。
“金叶子?金的?”有人喃喃看口,下意识蹲去捡落在身前的金叶子。
“金叶子!”有人拿到了一片金叶子失声喊道,并且还道:“真的金子!”
“哗——”围观的行人本来就被白大米诱惑了,现在还出来了金叶子,如何还能泰然不动?
不知是谁先动手抓金叶子入怀,更多的人开始动手了。而这边方才的金光四射,已经吸引了京都城中许许多多人的关注。人潮涌来,一传十十传百的,都在说捡金叶子,揣白大米之事。于是大家都在争强,那速度快得令一众高手侧目!
云菱揉了揉眼,看见远处的争抢盛况,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布局好的吧。刚好这时候,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大家都在抢金叶子,大家都在揣白大米……
“这金叶子,都是真的?”云菱比较关心的是这个问题,她看了一下,那地上层层叠叠,可是有不少金叶子啊!这出手而已太风骚了,这是打哪儿来的败家子啊?!这要真的是盛繁华,崇王的家底都被败光了吧。
“当然。”肯定的回答,让云菱刹那间凌乱在风中!这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路人甲,你能不能再风骚再败家一点!靠——这都是金光闪闪的金叶子啊,这得多少劳动人民的血汗,才能汇聚出这样的财富。他大爷的,土豪不是人!
“你是谁?”这倒是盛京的问话,这会他们已经远离了邪先生等人。他为来人高深的轻功所震,尤其是不仅这为首者轻功很高,其后跟随的数十名青衣女子,更是一个个伸手不俗。他想如果邪先生跟来,只怕也讨不找多少好。
“对,你是谁?”难得的,云菱和盛京站在同一战线上。
“暂时不方便透露。”男子却故作高深道,那声调说得十分欠揍。
云菱青黛微蹙:“不说也成,但我要回厉王府。这个人我一并要带走,你有什么问题吗?”
“等等,我这是救了你,你就不应该多谢本公子,然后再寒暄的什么意思表达一下感谢之意么?”男子抗议道。
“其实也不用怎么谢,正好我初来贵地,就想请你带我四处转转如何?这也就算是你感谢我的心意了。”男子自说自话,倒是安排得十分美好。
那时他们一行人已进入一处山庄,因为行进的速度极快,让云菱和盛京都很难辨别到底这山庄是地处京都哪一块方位。
彩衣男子落定脚步,这才将云菱松开来,并引着她进庄里。其后青衣女子跟随,而被一名青衣女子看着的盛京凤眸微动,目光在锦簇彩衣男子和云菱之间徘徊。
“既然你是刚来京都,那就听我来安排。你们呢就住进厉王府,然后呢我给你们安排行程,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云菱弄不清楚来人的身份,更不知道他的目的,就顺着他的意思忽悠道。
“厉王府不太好吧,这地方太招摇了,我暂时又不想让人知道我来了。”锦簇彩衣男子低调道。
“呸,就你还不想太招摇。马上你的祖宗十八代,都要被人查出来了。”云菱没好气的吐槽道,出场就散金叶子,还如此风骚招摇,恐怕没什么人不知道他的底细。
“这你可以放心,无论是谁都查不出本公子的身份。”男子却信心满满。
云菱听言反而看向了盛京道:“我抓你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盛繁华。”她说话间,眼角的余光一直在关注着彩衣男子的神色。
“即便抓了我,邪先生也不会放人,他要的是你。”盛京倒也坦率。
“你的意思,我可以杀了你,因为你完全没用。”云菱挑眉问道。
盛京听言凤眸微凝,他道:“有些事,咱们也许可以好好谈谈。否则你就算是找到了盛繁华,也不能将他解救出来。”
“自然是要好好谈谈,最好谈谈八门回魂阵是什么意思。”云菱勾唇笑道。
“等等,你们也太不把本公子当外人了,这就谈你们的秘密了么?八门回魂阵,这似乎是盛氏的一种秘术呢。”彩衣男子插话道。
“哦?您也有兴趣?”云菱眼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彩衣男子,她看清楚了后者的手指,如青葱般纤长,骨节均匀,皮肤细腻。分明与昨日在京都城里,那助他们一臂之力的灰衣人相同。
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这彩衣男子的手肤有血色。世间人的手不可能生得这么相似,尤其是两日之内,她就见到这样一致的手、可是不过一日不见,这人的气质和身形为何就完全不同了呢?!
“有,自然是有。”彩衣男子眼见云菱眸光里的调侃笑意,只觉得有些局促。
“据说需要用八门回魂阵的人,本身的魂已离身。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就已经借尸还魂,然后那所谓的八门回魂阵,根本救不活人呢?”云菱以推测的口气,直视彩衣男子的眸问道。
“借尸还魂?!”彩衣男子似乎惊讶,盛京更是惊诧:“这根本不可能,若非原来的身体,按照魂魄相互融合的要求,是不可能有不同的魂融合进另外的魄里。”
“如此么?”云菱听言却看着彩衣男子,那眼神里有明显的探究。
而盛京在云菱的眼神探究下,不由也看着彩衣男子。说实话他也觉得很像盛繁华,真的是很像很像!穿衣风格,说话语调,身形高度……
彩衣男子耸了耸肩:“我又不是盛氏的人,你问我怎么知道。”他说话间遣人将盛京带下去,并安排给云菱住所,而他自己说完就要走。
“谈一谈吧。”云菱却叫住了彩衣男子。
“谈什么?本公子乏得很。”彩衣男子却伸了伸赖腰抗议。
“你总要告诉我,怎么称呼你吧?”云菱挑眉问道。
“你可以称呼为连公子。”似乎是为了让云菱死心,自称连公子的彩衣男子,还在随行经过的廊亭坐下,并将用于遮掩容貌的纱笠取下。
暖阳下,那是一张非常年轻,可能跟盛繁华差不多年纪的脸孔。同样很美,但这却是一张略显病态美的,有些苍白的面容。但那蔷薇色的唇,那颜色是如此一致。就像是盛开的蔷薇花,那般娇艳美丽。
少年有浓密的,还是卷翘的长睫。一双眼眸在阳光下,透着清澈的琥珀色。那是一双与盛繁华,与大盛之人相去甚远的瞳孔。
连公子注目着云菱的眼神,他看见了她眼底的探究。
“你可知就你这样直勾勾的看着本公子,可是不太好的行为。”连公子扬起蔷色夭唇,阳光下那带着戏谑笑意的眸,波荡着一层层琉璃的光,仿佛上等琥珀在阳光下折射出了光来般。
“连公子非我大盛朝之人?”云菱询问道。
“不错。”连公子回答倒是坦荡。
云菱听言并未打消心头的怀疑,所谓的借尸还魂她很清楚并非不可能。因为她就算是借尸还魂的案例,而且还是更为高深的,被她借用的尸体本身也是重生之人。重生再死,还被她上了身。也不知道这人是倒霉还是倒霉……
“那么为何会出手救我?”云菱倒是想看看他会找什么奇葩的理由。
事实上这连公子比她想象的还要奇葩,他的回答是:“金叶子太沉,怕累坏了姑娘们。”
云菱死撑着,才忍住了想揍人的冲动。她是真没想到对方的回答,超出了她想象的奇葩!败家子都是这么败家的,还败得十分有理由!这都是什么疯狂的世道,稻村的村民辛苦耕耘,一年能有肉吃就非常满足了,可眼前这少年竟然把金叶子当废物!她还能说什么?
“呵呵——”云菱除了回答这两个干巴巴的笑声,实在没力气说更多的话。那是有多少的金叶子啊,合计起来估计比她辛辛苦苦出卖脑力,从秋氏商号哪儿赚的还要多。他大爷的,这可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你怎么了?似乎面色不太好,哦——你看这细白的颈都被伤成了这般。来人,传大夫。”这连公子倒是怜香惜玉得紧。
“这倒是不必了,我记挂着家里的人。承蒙连公子相救,但我想我还是尽快回去的好。您这儿虽隐蔽,毕竟是在京都城范围内。”云菱话语在理,但内中却刚柔并济。话外之意,你再厉害,仍旧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强龙总归压不过地头蛇。
“这小嘴是在威胁本公子么?”连公子眸光微潋,其内有一层云菱看不懂的深沉浮动。
云菱浅笑:“非是如此,只是在阐述事实。连公子来大盛,总归有您自己的考虑。但是无论您是想玩还是办正事,总要结交当地一名朋友,才能够混得风生水起。您认为呢?”
“不错。”连公子点头,但他却摇头道:“不过本公子今儿乏了,就是要送你回去,那也是明儿的事情。你就别闹腾了,先让大夫治治伤。”
“那可否——”云菱正要让这连公子送信,可后者却已经起身飘然而去,显然不想再听她说半句话。
云菱颇为愕然,可又没能耐揪住人。所以只能按着对方的安排,去治伤并且休息。她担心的是在厉王府内的盛启,如果她不在的话,谁去控制他的身体状态。以尾戒一次的意念之力,也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今日的行为,多少有些冒险。”云菱回想起来,知道很多事其实并不是她真的能全部算进去的。比如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所谓的连公子。
……
彼时在那热闹炸天的捡金叶子、抢白大米现场,邙山军正在努力维持秩序。邪先生已不知所踪,墨夜、秋清风等人纷纷跳出那圈子。
唯独崇王傻愣愣站在原地,那眼神一直看着连公子一行人消失的方向。他的眼神不差,自然看得到那位身着锦簇彩衣的男子,那招摇风骚的模样,可不是与盛繁华一般无二么?
试问在京都城,甚至在崇王见识过的人中,还有谁能将这样花团锦簇的衣服,穿得如此高雅风骚。一直以来,也唯有盛繁华而已。而此人即便遮掩了面容,可是那感觉是如此的相似!
“华儿——”崇王的眸光眷恋,其内甚至有血光涌动。他原本很清楚,盛繁华根本就在那太子府的密室里,正在了无生气的,接受着八门回魂阵的召回之术。
可是眼前这男子,真的是太像太像!若非男子没有看他一眼,让他感觉不到那股血脉相连之意,崇王必然要认定此人就是盛繁华。
“王爷,人太多了,咱们先行离开才好。”护卫们被疯狂的百姓挤兑,他们又不能对这些首乌寸钉的人动武,如此一来反而很被动。
“华儿——”崇王有些怔忪,护卫们眼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只得驾着崇王自人群中出来。
墨夜的办事速度极快,当即就吩咐影卫们往那一行人消失的方向搜查线索。而他则在看向崇王后,命人去刑部报了案。原本此事关系王侯,理应交宗人府去办。但宗人府目前的管事者是崇王,后者被查之后,暂无新任宗正上任。所以此案交由刑部来断比较合适,虽说那李连海也不是善茬。但有作为刑部老人的田侍郎在,相信李连海也不能只手遮天。
墨夜清楚崇王是为盛繁华而癫狂,但是发生这样的事情绝对不能被原谅。至于那相助的秋清风,因为后者施展的“秋氏鬼步”,他也看得明白来者是何人。但他也很清楚,秋清风倒不是出于为盛启,而是为着英雄救美。
但无论如何,秋氏今日帮了他们一把,虽然结果有些莫名其妙。谁也不知道这半路杀出来的,漫天散金叶子的彩衣男子到底是谁。也正是因为如此,墨夜仍旧不能安心。尤其是府里还躺着状态很差的盛启,他不知道一旦后者醒来,知道云菱下落不明会如何……
随后三方默契散场,各自也没有打招呼。
方回秋氏山庄,秋清风便与墨老前去见秋左棠。
“怎么?事情办得不如意?”秋左棠正在剪梅花,看见二人归来,又是显得颇有心思,当即就问道。
“爹可认得我大盛,还有一名喜穿彩衣的公子,且出行会带数十名青衣女子者?”秋清风知道秋左棠常走南闯北,见闻远在他之上,是故有此问道。
“嗯?”秋左棠被问得一愣。
秋清风情知是自己说道不详细,这才将今日遇见的彩衣男子描述清楚来。
秋左棠听言放下手中的大剪刀,示意秋清风和墨老往一旁的茶座坐下。
“漫天散的都是真的金叶子?”秋左棠的关注点跟云菱倒是出奇的一致。
“应该都是真的,是否参杂部分假的便不清楚。”秋清风其实也有些怀疑,因为如果都是真的金叶子,这得是多有家底之人才能干得出来。
“如果都是真的,只怕不是我大盛之人。”秋左棠却断言道。
秋清风听言思虑了一阵,亦是赞同道:“不错,以大盛来说,我秋家可算是最为富贵之人家。但就算以我秋家的家底,也不可能散这么多真的金叶子出去。如需这等效果,只需参杂十分之一二真的金叶子,其余都改为鎏金便可。”
“那你推断会是哪国之人?”秋左棠培养秋清风的方式,一直都是以让其更全面的去思考问题为准。
“大齐。”秋清风一语论断,并解释道:“大齐之人与我大盛民风相近,人生得也比较相似。但大齐地广物博,国内商贾富庶,名门世家更是家底丰厚。”
“不错。”秋左棠颔首,并多加一点道:“如今我朝动荡,能在如此时刻来到我大盛京都者,极有可能是大齐皇室之人。若真是如此,那么问题就非寻常可断。一定要尽快查实,以确定来人的身份。”
“孩儿明白,这便告退去查此事。”即便秋左棠不吩咐,为着云菱秋清风也会去查清楚。但在秋左棠这里得到了引线之后,他去查实会更有眉目一些。
“墨老今日也辛苦了,且去歇着吧。”秋左棠看得出墨老也有些疲乏,他也知道所谓的邪先生非寻常人,所以让墨老先去歇着。
“老夫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只道是岁月不饶人了。”墨老颇为唏嘘道。
秋左棠听得出墨老言辞中的退隐之意,自也知道后者并非是不愿为秋氏效力,而是近日面对多是妖孽,所以才会生出这等思想。
“墨老当知,这练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些年,咱们山庄都太安逸罢了。”秋左棠意味深远道。
墨老听言老眉一动,当期握拳拜道:“老夫明白,多谢庄主点醒。”
原来墨老在听完秋左棠的话后,才发现自己因为与邪先生交手的挫败,而生出了懈怠之心。毕竟总想着,反正是不可能赢得此人,又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何必再去争强好胜。可是真正的练功求进,多少要有一份争强之心,才能有更上一层楼的斗志。
“去吧。”秋左棠重新拿起大剪刀,开始继续去摆弄他的梅花了。
墨老随后散去,秋左棠却停下手中的动作,似喃喃:“青衣女子,轻功非凡。这倒是奇了怪了,如果是粉衣女子倒是有那么一位。难道这人也生子了?儿子觉得带粉衣女子膈应,所以都给换上了青衣?”
秋左棠摇摇头,似乎沉浸在某些往事里,许久才又放下剪子,折身回房去了。
……
是夜亥时,云菱左右睡不着。起身穿了衣服,悄悄开门走出去。见屋外洒了小雪,却有晴空朗月皎洁。
“就知道你睡不着。”连公子的嗓音从上空传来,云菱走入院子往房顶上看。只见那一身锦簇的少年,皎月下如谪仙凌空,寒风吹拂衣袂,生出几分超月兑飘渺的美感。
“你跟我认得的一位朋友很像。”云菱忽然说道,她也不等连公子接话,只自顾自的说着:“同样夭夭其华,姿容绝色风骚。连并说话的口气,甚至语言表达的调调都相近。但你们的面容生得其实相去甚远,而且你不是大盛人。我以为你会是他借尸还魂,可你并不承认。”
“你总说借尸还魂,就是那个在用八门回魂阵续命的人?”连公子没有下来,就这样一个在屋顶,一个在院中。一个俯头,一个仰脖子的对话着。
“不错,正是此人。他叫盛繁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妖孽。为人虽有些迷糊,但重情重义。行事风格不拘小节,但其实很有分寸和见地。如果再多加历练,必然是一名非常出色的男子。”云菱把自己对盛繁华的看法说来。
“你觉得他缺乏历练,还十分幼稚?”连公子抓住了云菱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是,做事以感情为主,本身就是幼稚的表现。但他毕竟十六而已,确实很年少。”云菱低下头,转身往院子中走去。
“你好像忘了,你也只有十三岁吧。”连公子质疑了一句,看见云菱要走出院子去了。他从房顶落下来,几步追上去道:“你要去哪儿?”
“我真的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如果你要困着我的话,我只能用我的办法,去试试看怎么出去了。”云菱坦荡荡表明自己要逃跑。
“哈哈哈哈——你这人真有意思。”连公子跟在云菱身后,听说这话不由朗笑道。
“你如果跟我呆久一点,会觉得更有意思。有时候我会让你不知道太阳为什么会从东方升起,或者星星为什么会走。”云菱顺着聊道。
“这不都是正常现象么,有什么稀奇的。”连公子不以为然,但却道:“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你说我跟他很像的人,现在在哪里?”
“你想见此人?”云菱顿下脚步问道。
“不错。”连公子直言不瞒。
“带上白日里跟我一起被你抓来的倒霉蛋,我们现在就去见。”云菱说动就行动。
连公子也不拒绝:“可以,你等会。”
云菱站定原地,看见细毛的雪还在飞舞,一线线的,像是将皎月用细微的线分开,形成一幅因为年代久远,颜料生了些裂缝的油画。
不多时连公子便带着穴位被困的盛京而来,却没有跟来青衣女子。
“不带人了?”云菱以为,以连公子这等风骚的做派,必然要出动成群结队。
“不了,不是要去翻墙越室么?带的人多了不方便。”连公子倒是极有觉悟。
“你怎么知道是要翻墙越室?”云菱却反问。
连公子翻了翻白眼:“你都傻的,去看人难道此人风餐露宿在外?”
“这倒也是,走吧。”云菱并未提醒要去的是太子府,当然也不会说哪儿有很多她的人。
盛京半夜被带出来,倒是出奇的沉默,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有个问题,带上这个人有点累赘。现在自己不能动,我懒得拎他怎么办?”连公子绝对是奇葩人物之罪,这样的说话都能被他讲出来,云菱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他好了。
“那就找属下跟上,这么多废话。”云菱没好气道。
连公子摇头:“那不好,不带这人不行?”
“不行。”云菱非要带上盛京。
连公子听言低垂着眼睫,似乎在思虑这事情怎么安排。随后见他招一名青衣女子,二话不说敲晕了盛京道:“这人你带着,隔十丈外跟着本公子。”
“是。”青衣女子领命,云菱看着被一击打懵倒过去的盛京,只觉得这连公子下手可真爽利。要是多敲几次,这货不知道会不会成为白痴。
“走。”一切如了连公子的意思办完,他才伸手要捞云菱入怀,后者却躲了身道:“你拎着我。”
“那怎么可以,如此不怜香惜玉之事,本公子干不出来。”连公子却不容云菱躲,直接将人捞入怀中:“在哪儿?”
“京都城太子府里。”云菱报了地点。
“好。”连公子并未问怎么去,显然对京都甚是熟悉。
云菱白日里是因为被救,所以并未特别留意到自己被陌生的男子抱着。这会再度由连公子抱在怀中,她只觉得左右不舒服。而因为这种不适,她却没看见连公子那双琥珀色的眸,在一瞬间变得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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