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下悬崖的那一刻，我竟然出乎意料的镇静。马儿被惊，拉着我一路颠簸，给我搅得只觉胃里一阵云翻雨涌，不能动的滋味当真难受，想吐有又不敢吐，着实是怕自己被自己的呕吐物淹死，便只能作罢，强忍着不吐出来。好像这只是次要的，我后知后觉的想起我听到的，那声人类无论如何也制造不出的巨响。
良落！心脏猛的一个收缩，我想起身跳起，却又想到自己灵力被阿良封住，穴位又被小白点住，动弹不懂，一阵无力。小爷竟然是最弱的一个么？为毛谁都可以欺负我！我气竭，强行想破开体内的封印。只因为，穴位什么的我不懂……
感觉到马儿或是踉跄而导致的极为不稳的奔跑，直到感觉到脚下不算真切的实物触觉，才愣愣的发觉，吾命休矣。
极速的下坠。天旋地转。
我依旧不得动弹，却难得淡定的没有慌了手脚，仍然在强行冲破自己灵力的那道压迫。我甚至在乐观的想，一会儿飞出去就没事了，明知道，自己办不到。像个自己骗着自己的傻瓜。
忽然，我感到整个马车剧烈的一个停滞，受到了一股大力的牵制。啊咧，我是到地上着陆了么？我心里一凉，僵硬的身体依然动弹不得分毫。木质的车窗被冲力一下撩开，月兑离了车身，狠狠撞到了悬崖上，四分五裂。看来，我就算解不开灵力，也有可能飞出去了。最后一刻，我如是想。直到，我透过那牺牲掉的车窗，看到的一张熟悉的脸庞
他与车并齐，墨发飞扬，一袭沾染了点点血污的白袍在冲力中剧烈翻涌，他凝望着我，鼻梁上端的面具轻轻滑落，露出精致勾人的脸庞，他却并不发觉，只是看着我，脸上荡漾起由心底溢发的浅笑。同样的一张笑容，同样的勾人心魄。
我不能动。若我能动，一定要狠狠的打他骂他。不是怪他封住了我的穴道，害我不得动弹。只是怪他不自量力，随我跳下来干嘛！这个傻瓜……小爷不让人救，也能活的好好的！你丫这么急着送死干嘛！
鼻尖莫名的泛酸，从未体验过的奇怪感受压得我难以喘息。该死的小白！该死的坠崖！该死的……心悸……
我被一只手紧紧抓住，拉出马车，然后，被紧紧锁在一个压抑了许久的怀抱当中，熟悉的扶桑味道充斥满鼻腔。听着耳边强有力的心跳，奇怪的液体忽然抑制不住的从眼眶涌出，染湿了那人胸前大片的衣襟。
耳畔，一个声音直直逼入我的心底，声音极轻，却足矣让我为追随这个声音而坠入不负之地。他说：“阿九……阿九。”
浓烈的求生欲。望肆虐地在心底犹如枯藤野蔓，不住蔓延。我不想，让他死。这是我，最后一刻坚持的信念。
嗓中腥甜，骤然感觉到体内有什么犹如决堤之水，倾泻而出，自己却因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力量，喷出一口鲜血，昏厥过去。绝不能，让他死……
寂静。满世界的寂静。
周身全是冰凉，如同跌进了寒窖一般。良久，才感觉到原是因为整个人除了头，已经完全浸泡到了水中。浑身上下肩骨顿挫，僵硬不说，还巨疼无比，我尝试着去挪动，心中顿生怨毒，丫的，穴还没解！
忽然，我发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我还活着。
慢慢凝聚自己对环境的感知力，去感觉自己可能身处的环境。我，胆小的不敢睁眼。或是怕看到自己是一个人，或是怕看到的是，他的尸体……
我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的感知着，甚至能感觉的到自己轻微的颤抖。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我的肌骨，夺取着我身上的温度……有双有力的手，紧紧环绕着我的腰肢，一只手紧扣住我的头，把我护在他开阔的怀中，鼻尖，是清凉的淡淡的扶桑香，混着一股被水冲刷的血腥。
我能感觉到，他在我身边。自己是以一种蜷缩的姿态，紧紧贴在他的护佑之中。我喉中凝噎，思绪顿乱，慌张的只想伸手，紧紧揽住他，紧紧的。身下的人离我很近，近到肌肤相贴。水把衣服紧粘在人身上，我的脸庞，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胸膛，可是，冰凉，一片冰凉。我唯一感觉不到的，是他的体温和呼吸。
睁开眼，入目的首先是被清清水波反射的冷冽月光，接着，是浮在水面上，被水浸透的白袍的一角。我们仿佛，是被冲到了岸边，在浅滩处不知保持着这个姿势，昏睡了多久。
我尝试着，去催动灵力的运行，惊讶的发现，以前那种灵力被限压的憋闷之感荡然无存。用灵力强行解开自己的穴道，胸口骤然一阵生疼，嗓中，是难以压抑的腥甜。
抬起僵硬的脖子，入目的，是一张安恬如画的睡颜。翘挺的鼻梁，禁闭的双眸上纤长的睫毛没有丝毫抖动的痕迹，鼻翼，亦是没有丝毫翕动的痕迹。脸色苍白，嘴角，却仍泛着微微笑意。细白的皮肤被月光打照的更含清冷，面部以下完全浸在水中，还好，水极浅。墨发被水打湿，在清浅的水里随着水波一起一伏。脸上，沾染了点点水珠，整个人，都安静的犹如一朵睡莲。
我心下凉极，脸上挂起笑意，泪珠却顺着脸庞大颗大颗滚落，流进唇中，那般苦涩。
我轻轻环住他的腰肢，把脸按在他的胸膛上，任自己滚烫的泪珠灼烧着他冰冷的肌肤。微微起唇，声音沙哑的吐出两个字：“……小白。”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还可以怎么做。就那样，把自己浸在水里，浸在他的怀里，想着或许，下一次抬起头时，会有个含着笑意的轻柔声音，宠溺的轻声唤我：“阿九，你又重了，压疼我了……”
或许，或许……
泪，流无声；心，寂无言。
我徒能，竭尽全力的揽住他，狠狠把自己揉进他怀中，抓住我唯一能抓住的，他的流逝……
小白，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