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春来。
沿路的迎春轻轻摇晃着明黄色的高脚酒杯,仿佛邀请人们一饮盎然的春意。同样明黄的衣袂在□□尽头一闪。
木雨润看到我安静的立住身形,对我行礼,眼里是惯常的清冷。我对她微笑致礼。
过一会看着楚沉从书房缓缓步出,瞧见我脸上堆上明净的笑容。
这段时间,几乎每日,楚沉都会招人密谈。
而召集频率最高的,便是这个青木堂的美女堂主。
山雨欲来风满楼。我能嗅到危险的气息,却不知道危险来自何方。在极乐宫鳞次栉比的宫殿里,我像个失了耳目的瞎子聋子,看不到前情,也猜不到后果。
每每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得到的也只是楚沉每日不变的笑靥和温声抚慰。我想他只是愿让我担心,然而这样换来的却是我更加忐忑的猜测。
连同那个谜一样的木堂主,是不是可靠,我都怀疑。
夜里每每被噩梦惊醒,惹得楚沉更是加倍的小心呵护。
“在园子里赏花?”他柔声问道,轻轻拂过我的肩头,扫掉我衣衫上的几点。
我迟疑:“那日在扬州见过木堂主的剑法,的确是超群。”
楚沉笑:“她制造的各种兵器机关才叫人惊艳。”
我终于单刀直入:“上次她从射日庄跟萧护法回宫复命,不知在路上遇见什么事耽搁了行程。”
楚沉愣了一下,沉吟:“宁墨对她有怀疑?那次我们在路上相遇,我怕总部生乱,就让她回青木堂带人往总部镇守,一来一去耽搁了。至于萧然,我也让他作了些准备,再赶回这里,想来也是因此耽搁。小山不要胡思乱想。”
原来如此。
宁墨的怀疑落空了。他们应该是没嫌疑了。
我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射日庄那时接连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大概是想但多。”
楚沉揽住我微笑:“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相信我。”
我忧心忡忡点头。
清晨,透过重重帘幕一样的烟柳,瞥见江政匆匆的身影。
“江护法一大早出门?”我轻轻的走到路中间拦住他。
他深深的看我一眼,行礼:“奉君上命令,出门办事。夫人多加保重。”
再一揖,绕过我,匆匆离去。
黄昏,在花园里瞧见萧然**斜阳的身影。
眉头微锁,似有无限心事。
“萧护法好像非常喜欢黄昏赏花。”
他转头,展颜一笑,春风化雨,随手抚过一茎累累的花枝。
“有花堪折只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夫人与君上两情相悦,然羡慕的紧。韶华易逝,春光短暂,夫人惜福。”
我呆呆的看着他,不大明白他话语里的含义。
他再次温暖的一笑,正准备转身,又站住,对我身后笑道:“秦副堂主。”
我诧异的转过头,一个眉目温和的青年男子正躬身行礼:“夫人。右护法。”
萧然对我笑:“宁坤堂副堂主秦昭。年少有为,在诛灭无极的行动中厥功甚伟。”
我点头致意。
秦昭对萧然笑道:“萧护法的伤可是好些?”
萧然苦笑:“君上替我延请好些名医,可惜,都没什么起色。这条右臂再也使不上气力,怕是废了。”
右臂,废了。
头脑中轰然作响:“萧护法右臂受了伤?是何时的事情?”
萧然转头微笑:“劳烦夫人牵挂。上次易长老谋权篡位,然力阻之。功夫终有不逮,虽诛杀易长老,却伤了右臂的筋骨,虽经郎中多方设法,可以活动自如,终是使不上力气。”
我木然点头。
发生在从射日庄回去之后。
右手刀。
会是他杀了老丁叔?
又是为什么?
“萧然以前是使右手刀?”我假装漫不经心。♀
楚沉微愕:“不是。是双刀。不过自从那次右臂伤了,只能使单刀了。威力减了很多。”
双刀。
“极乐宫是不是门规极严?例如在男女之事上?”
楚沉俯,认真的望入我的眼眸,小心斟酌字句:“小山想问什么?极乐宫门规极严苛。尤其是对叛徒的处置。但是在男女之事上却宽松。第一任极乐君便是个极的男人,虽然比不上皇帝的后宫三千,却也是妻妾成群……这极乐宫也不是徒有虚名。不过,我只有小山一个……这极乐宫的宫阙万间,刚开始好些住的都是女子,不过现在,都是我网罗的亲信随从。”
不严。
那么假使萧然就是那个害死墨生跟老丁叔的人,假使他跟木雨润那个,被墨生看到,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墨生?
接下来的几日我旁敲侧击,终于了解到,好些楚沉的心月复都被接二连三派到外面。
肯定要发生什么了。
我仔细擦拭我的啸天弓,也让几个孩子加倍的小心。
每天在家等着楚沉回来,心里七上八下。
看着他熟悉的清澈的笑容,猜测他的心思。
眼神依旧幽深,看不到底。
谈笑依旧风生,没有异常。
然而该来的终究要来。我的预感从来都没有错过。
三月初,莺飞草长,楚沉携我前往明水堂视察。
一路轻车简从。
车外春光明媚,车内春意盎然。
第五日午后,行至一条偏僻的山间官道,天色阴沉。
听见异响的时候楚沉已经拦腰抱起我,跃出马车,直接飞入后面一辆车中。
几个孩子正在后面那辆车里斗蟋蟀。
亏他们想得出,旅途枯燥,沿途的风景虽是宜人,对这几个孩子来说显然没有蟋蟀的吸引力大。
看到我们忽然飞入显然吓了一跳。
楚沉将我放进车里,立刻闪出替换车夫驾车。
辕马长嘶一声,生生停住前行的步伐,高高的扬起前蹄。
透过帘幕,瞧见楚沉一勒缰绳,那马一甩脖颈,在狭窄的官道上急拐个弯,扭头疾驰。
轰的一声巨响。
我扭头,火光中,原本乘坐的那辆马车已经炸成碎片。
在孩子们的惊呼中,我坐直身体,撩开车帘,摘弓搭箭,凝神戒备。
一颗心落了地。
多少天的等待终于有了着落。
反而定下心来,不过如此。
只要能与他一起,便是共赴黄泉,又有何惧?
影影绰绰的人马开始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毫无声息。
俱是高手。
我松手,数枝穿云箭飞样离弦,挑飞直直挡在马前的数人。
楚沉低声:“敌众我寡,穿云箭先留着。”
我愣了一下,再次搭箭,凝住不发。
楚沉清喝,挥掌,四周压力陡增,掌风过处,人影横飞,路边爆炸声不绝于耳。
我有些迷惘的瞪视路边时时冒出的灿若春花的火光和爆炸,夹杂着阵阵惨叫,有些不明所以。
半晌才醒起,应该是闻名江湖的惊鸿霹雳弹,据说燃爆时的艳丽,有如惊鸿翩飞,估计是往我们车上扔时被楚沉的掌风弹出。
越来越多的人集结在路边道中,挡住马车,越来越多黑色的霹雳弹暴雨一样倾泄而至。
我闭目咬牙,连珠箭发,数十枝箭四散而出,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终是免不了开了杀戒。
今日之事想是危急之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楚沉的掌力虽厉害,就怕不能持久,而且掌风所及,还是比不上穿云箭的射程。
楚沉再次低喝,勒转马头,直奔边上一条岔道而去,渐渐将身后的人影甩远了些。
辕马疾奔。
楚沉忽然叫了一声:“前面那个山坡,一起跳下车!”
我收弓,待到了那个坡,闭目跳下。
直接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睁开眼,瞧见楚沉熟悉明澈的笑眼。
再转头,孩子们武功显然比我高上许多,已经安然无恙的立于边上。
张张小脸上都是兴奋和紧张,却无半分畏惧。
楚沉低声对他们道:“这招金蝉月兑壳只能引开部分敌人,我怕护不了那么多人的周全。你们从这边小道潜走,下到山脚鸣凤镇,镇上醉星搂有人接应,我跟云笛继续往山上走。他们的目标是我,应该直追我们。”
孩子们犹豫,看我。
我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不管怎样,不应该连累他们。
尽管我知道宁墨将他们放在我身边的用意。
命无贵贱,何必枉抛?
楚沉对我一笑:“怕么?”
我摇头。
他再笑,忽然携了我往山上狂奔,远远的人声渐渐可以听闻辍在身后。
到底有不少人追了上来。
一路狂奔。
直至悬崖。
绝地。
我惊呼出声。
楚沉依旧沉着,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崖下乱云飞渡。
他慢慢的在崖边站了一会,眼望着万丈深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候得身后得人渐渐近了,忽然对我一笑,媚若春花,皎如明月。
“小山可怕跳崖?”
我恐惧的摇了摇头:“你去哪儿我也跟着,只是不想摔得面目全非,做了鬼也狰狞无比……到了地下,怕我爹娘认不出……”
他再笑:“我一定垫在你身下……”
看了身后已经很近的追兵,忽然用一根带子把我捆在他腰上,抱着我纵身跃入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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