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显赫的一门亲事,舒文达自然是一百个愿意,当即就交换了两人的庚帖。
媒人回去复命之后,景王妃于次日,亲自带着儿子,和长达十里的聘礼,到舒府来下聘。
今日是朝廷的休沐日,一长串的礼炮一响,顿时惊动了整条街道的人靥。
舒府所在的街道上,住的全是在朝为官的达官贵人,各家之间来往密切仿。
对于舒家这个刚刚落户的新贵,各家都在第一时间派了管家前去交好。
至于主人亲自走访,则没有一家。
毕竟舒文达的官职相对于这条街道上其他的官员,实在是太低了些。
这里以前的住户中,官职最小的也是从四品官。
因此得知有人前来舒府提亲之后,各家的主子都派了府中的管事,前去打探消息。
这一打探不要紧,原来来提亲的竟然是景王府!
景王是谁?皇帝的亲弟弟、手掌八十万禁军、权势滔天的实权王爷!
这一下子,各家的主子都重整衣冠,来到大门口,恭恭敬敬地朝景王妃的仪仗行礼。
景王妃没空搭理这些人,下了鸾轿之后,立即快走几步,上前一把扶起正欲下跪的舒文达和李氏夫妇。
然后笑吟吟地道:“舒大人,舒夫人,以后咱们就是亲家了,别行这些虚礼。”
舒文达道:“礼不可废,礼不可废。”
牧无忧在一旁道:“伯父若是一定要行礼,可就折煞晚辈了。”
见景王妃和世子二人都这么说,舒文达也就没有再坚持。
但依旧态度恭敬地微微弯腰,侧着身子当先引路,请景王妃和牧无忧入府详谈。
街道两旁看热闹的官员和管家们,各自在心中震惊不已。
牧世子若不是深爱舒家的小姐,又怎么会说动景王妃,纡尊降贵亲自来提亲?
可更让人吃惊的是皇上和太后,居然能同意这么一桩地位相差悬殊的婚事。
要知道,能让景王妃亲自来下聘的,肯定是世子正妃,
而世子正妃,成亲之后就会入皇族玉牒,有正式而且高贵的品级,比一般的官员夫人尊贵得多。
因此,大齐朝的所有皇族的亲事,都必须在有结亲意向之后,先将这门有意向的亲事,透露给皇上或是太后。
只有等皇上或是太后同意了,男女双方的家族,才会进行纳采、问名等定亲步骤。
否则的话,到时成亲了,宗人府给不记录在册、不给发放玉牒、求不来女主的诰命,生出的孩子,也得不到皇家的承认。
……
就在众人又惊又疑,议论纷纷的时候,舒文达夫妇和景王妃等人,已经步入了舒府。
舒府的管家和景王府的管家,却没跟着进去。
两人站在舒府的大门口,由景王府的管家大声地宣读聘礼单子,舒府的管家则是核对。
这种聘礼单子,是要拿到官府去备案的。
如果聘礼较少,一般都不会当众宣读,敢站在人家大门口大声宣读的,必定十分丰厚。
“聘金,黄金两万两、银两万两。(这表示着男方承认和感谢女方家长对女儿的养育之恩)”
舒府的管家原是太医院院正家的管事,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此时也被这巨大的金额给惊呆了。
而看热闹的众人,也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就算是在豪门权贵之中,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黄金和金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只是用来做聘金?
要知道,一整套的聘礼里面,聘金一般只占一小半左右呀!
景王府的管家目不斜礼,不过耳朵却十分清晰地听到了众人的窃窃私语,心下更是大为得意,宣读的声音也就更大了。
“聘饼一担;海味八式;三牲鸡两对、猪肉两开、鱼两对、椰子两对、酒两对……”
除了一开始的聘金,后面的都是取吉祥如意的意思的吉利礼。
吉利礼过后,才是重头戏:
“珊瑚朝珠、金珀朝珠、蜜蜡朝珠、沉香朝珠各一盘、
青玉各式佩四件、白玉各式佩四件、水晶各式佩四件、金珀各式佩四件、
珍珠手串、翡翠手串、珊瑚手串、沉香手串各两串、翡翠扳指二件、
象牙扳指二件、有眼鹿骨扳指二件、牛角扳指二件、
赤金镶宝扣一对、白玉鸳鸯扣一对、攒珠累丝蜜蜡松石褂纽四副、
镶珊瑚多宝金项圈四个、攒珠累丝金凤一对、双鸾衔寿果金簪一对……”
长长的礼单听得人的头都晕了。
舒府内,舒文达和李氏一开始还笑盈盈地听着,越到后来,笑容就越来越勉强了。
倒不是他们对这么重的聘礼不满意,而是按世俗间的规矩,女方的嫁妆至少要有男方聘礼的一半。
这让他们到哪里去为女儿筹办这么多的嫁妆呢?
就算是把整个舒府都卖掉,也陪嫁不起呀!
舒心是不知道陪嫁的规矩,还在那儿一边听一边盘算着,
这么多的聘金,可以买下几家店面……
从在门口相遇开始,牧无忧的视线就没离开过舒心的小脸。
一想到正式下聘之后,心儿就是他的未婚妻了,牧无忧的心中就格外的激动。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心儿,任何男人都不允许觊觎!
约模过了一个时辰,长长的礼单才全部唱完。
景王妃笑吟吟的道:“舒大人……”
舒文达赶紧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道:“有什么事王妃只管吩咐。”
景王妃有些哭笑不得,但一想到舒文达之前的身份,只是一个太医院的药童,估计是对他们这些皇亲国戚诚惶诚恐惯了。
于是,景王妃刻意放柔了声音,面部表情也格外平易近人,
“舒大人,以后我们就是亲家了,你不必如此拘礼。
我只是想跟你说,舒姑娘是我儿子执意要娶的女子,
我和王爷,都对舒姑娘仔细观察过一番,并且十分满意,才会到舒府来提亲的。
提亲一事,王爷已经征得了皇上的恩准,并非草率行事。”
听到这番话,舒文达心中最大的忐忑,瞬间就平复了。
他客客气气的回道:“心儿能得到牧世子的垂青,是心儿三生修来的福气。
只是心儿自幼在乡野生长,许多规矩都不懂,以后还请王妃多多教导,多多担待。”
舒心感激的看了爹爹一眼,从这句话中就能听出,爹爹有多疼爱她这个收养的女儿。
景王妃淡淡一笑,“舒大人客气了,舒姑娘很懂事,
我家忧儿能娶到舒姑娘这么一个,无论贫穷富贵都能不离不弃的女子,也是他的福气。”
牧无忧则是紧紧握住舒心的手,向舒文达保证道:
“伯父请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保护好馨儿,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舒心被这母子俩闹了个大红脸,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能别再提那个誓言了么!
舒文达和李氏相视一笑,都为女儿能够找到如此好的丈夫,如此好的婆婆,而感到欣慰。
因为感受到了,请王妃的诚意,舒文达也放下了心中的那点拘谨,自若地与景王妃和牧无忧倾谈起来。
聘礼交接完之后,晋王妃和牧无忧还特意在舒府留下用过晚餐,才打道回府。
聘礼的多少取决于男方的家境。
但在同样家境的情况之下,给出的聘礼越多,说明男方家对女主越满意。
而纳征过后,还留下来用饭,则说明两家虽然还没成亲,却已经开始相互拿对方当亲家了。
堂堂景王府的世子、天骄般的男儿,娶一个从六品小官的女儿,就已经够让人惊讶了。
没成想
,景王府居然对这门亲事还满意得不得了
这一轰动的消息,几乎在当天,就在京城中传播开了。
文武百官们都在猜测皇上和太后的态度,以及景王爷结这么一门亲家的用意。
而坊间的百姓们,则更在意地位相差如此悬殊的男女主角的相识相恋的经历。
牧无忧是满京城人都知道的,惊才绝艳的人物。
且他高贵冷傲、不喜欢女子的性格,也被大众所知晓。
到底是怎样一位倾国倾城又人才兼备的女子,才能拴住这位亲王世子的心呢?
不到一天的时间,男女主角在乡间忽然相遇,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剧本,就演绎出无数不同的版本。
不过总体的来说,女主角舒家小姐,都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奇女子。
听到这样的传奇故事,以及景王府与舒府结亲的消息,凝霜黯然失神,泫然欲泣;
姚江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手中的手帕,也变成了麻花。
她只有一个想法,下聘了又如何?我一定能阻止这桩婚姻!
而苏清清的闺房之内,已是一片狼藉。
与舒心有几分相似的清丽小脸上,布满了伤心的泪痕,
明媚的大眼睛里,放射出的光芒狠毒而阴寒。
苏夫人王氏扶着丫鬟的手,急急忙忙地来到女孩的闺房。
咣当一声,一只青瓷花瓶,在苏夫人的脚边碎成几块。
苏夫人吓了一大跳,她轻抚了一下胸口,责怪的道:
“清清,你看看你现在,哪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看到娘亲进来了,你还将花瓶砸过来,是不是想把娘亲给砸伤?”
其实苏清清在花瓶扔出去的那一瞬间,才发现娘亲进了自己的房间。
换成原来,她肯定向娘亲撒娇道歉了,
可是今天,她的心情很不好,极度的不好。
因此听到娘亲责备的话语,苏清清的怒火反而越烧越炙热,
“你不是说,你有办法让那个贱人现原形的吗?
你不是说,你敢保证景王府,不会让那个贱人进门的吗?
可是今天景王妃亲自去舒府下聘了!”
说到这儿,苏清清悲从中来,放声大哭道:
“我不甘心!我好不甘心呀!
舒心那个贱人,害我在赏桂宴上丢人现眼,我恨不得把她拨皮削骨!
就算我不能嫁给牧世子,我也不让她嫁!”
苏夫人拧了一下眉,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你哭有什么?你哭就能让景王府退婚了吗?
先把脸洗洗,给我精神点!”
颖儿赶紧让小丫还打来温水,服侍小姐洗了脸。
其他丫鬟赶紧将胡子屋子收拾干净整齐。
苏夫人这才挥手让屋内的丫鬟婆子都退出去。
她扶着女儿坐到美人榻上,神秘秘的低声道:
“想破坏这门亲事还不简单?别忘了太后一直以来的打算。
只要我们把舒心的身世传播出去,太后肯定会出面阻止的。
或许到了那个时候,不等太后阻止,牧世子自己就会退婚的。”
苏清清眼睛一亮,喜道:“没错!我这就去约几个姐妹过府游玩,然后告诉她们。”
苏夫人有些无奈地用手指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
“这种丑事,哪用得着你一个千金大小姐亲自去说?
咱们府中的下人,随意透露两三句出去就可以了。”
说完,苏夫人暗叹了口气。
都怪我平时太宠清清了,什么风风雨雨都替她挡掉了,以至于清清没有一点心机。
于是,苏夫人语重心长地教导道:
“清清,这件事情,就由娘来安排,你在一旁看着学着点。
以后你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任何事情,能不亲自出面的,就尽量躲在别人后头。”
然后,苏夫人把心月复王妈妈叫进来,此这般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第二天,就在京城的百姓对舒心的各种猜测,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甚至开始传说她是天仙下凡的时候,
在京城的各个角落,流传起一段不堪的丑闻。
话说十几年前,京城中有位官老爷的夫人姓郁。
此妇人水性杨花不守妇道,被她相公发觉后,逐出大门。
郁氏被逐出夫家之后,仍旧死性不改,不久还被发现怀了身孕。
夫家仁慈,没将郁氏沉塘,可是老天爷却看不过眼,在郁氏生产的时候,收了郁氏的性命。
郁氏所生的小女婴,是父焉不详的野种,后被一户姓舒的人家收养……
如果在平时,出现这样的,传言,人们不过议论几句就过去了。
可是在这种时候,人们很快就将故事中的小女婴与舒心结合了起来。
被姓舒的人家收养……舒心……太巧合了!
“原来那位舒小姐的亲娘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难怪她能迷惑住牧世子!”
“肯定跟她亲娘一样,烟视媚行,成天就想着,怎么勾搭男人!”
“牧世子要是跟这样的女子成亲,日后还不得绿云压顶?”
“嘘——你不要命了!敢说牧世子戴绿帽!”
“嘿嘿,我就是这样说,他难道要把我杀了?”
“其实这么猜,也是八、、九不离十。”
“嘿嘿嘿嘿——”
一连串猥琐的附和的笑声。
普通百姓最喜欢拿皇亲贵族的丑事,来嚼舌根了。
这样的流言和猜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又传遍了整个京城。
而这一次,文武百官们也加入了嚼舌根的队伍。
于景王爷政见不合的、想将女儿嫁入景王府却不得的、纯粹喜欢把自己的欢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
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府邸,茶余饭后都在讨论这件事情。
而此时的皇宫内院,太后也正在对皇上发脾气,
“景王到底是想干什么?怎么结了一门这么下作的亲家?
把咱们皇族的脸都给丢尽了!
说结亲就结亲,事先都没来跟哀家禀报一声。”
皇帝轻咳了一声,放下手中的茶杯,若无其事的道:
“此事,景王同朕禀报过,朕已经恩准了。”
“什么?皇上您竟然恩准了?”
太后诧异地反问道。
随即便怒道:“别说姓舒的丫头有这种不堪的身世,
就算她是舒文达的女儿,这品级也相差得太大了,皇上您怎么能同意呢?
小门小户出来的丫头都上不得台面,何况她以前不过是个乡下丫头!
让这样的丫头做世子妃,身后的丫头婆子都比她有气势,咱们皇家的脸面都会被她丢尽!
更何况,现在她的身世还有如此不堪!”
皇上皱了皱眉,按耐住性子解释道:
“母后您不是一直担心皇弟手中的权势过大,将来会生出反心,对朕不利吗?
那他家结的儿女亲家,门户自然是越低越好。
至于您说的那些流言,又没点名点姓,怎么就一定是舒家小姐呢?”
太后哼了一声:“谁说没点姓?说了那个贱人生的小女婴,是被一户姓舒的人家收养的,太医院那个新晋的舒太医的舒!”
太后见皇上的神情有些不耐烦,便道:
“皇上,我让您见一个当事人
,您亲耳听听,她是怎么说的。”
说着,太后朝一旁使了一个眼色。
一名宫女退出大殿,不一会儿又折返回来。
宫女的身后,跟进来一位华衣美鬓的贵妇人。
贵妇人一进来,就跪下磕头:“臣妾苏门王氏,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看了一眼贵妇人,又不解地看向太后:“母后,她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