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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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从来没喜欢过我吗。”
蒋瑛闻不依不饶,话说到此,笑容还是如先前般地恰到好处的温柔,“我们可以去郊外野营,看电影吃甜点,不用医患关系来谈心事。”
“这样子的事就算不是情侣,也能做到吧。”
“你觉得这是一回事吗。”
蔚筝知道她在狡辩,可是,要她再如何回应这份感情才好,对于蒋医生,她不是没有过友情之外的设想,甚至也对他产生过好感或者异样情愫,他们唯独缺少的,就是火花。
蔚筝在爱情方面就是仍有憧憬与妄想,她有一颗比谁都年轻稚女敕的心,喜欢火花,因为那足够让剧情跌宕起伏,于是她也能跟着激情澎湃。
她和蒋瑛闻之间显然有过一刻的火花,但它很快就熄灭了。
蔚筝面皮微烫,正要说什么,颁奖典礼却已正式开始。
灯光骤暗,人们的说话声趋于寂静,蒋瑛闻作为获奖者,轮到他上台说感谢词的时候,灯光将他那张无与伦比的脸展现出比平时更多一份华彩。
“能够获得这个奖,在此要感谢我的导师,我的母校……”
蒋瑛闻把准备好的说辞一一道出,最后,他投入情感,好像前方既是终点,如果不再孤注一掷,就再也无法得到希望,他直视那位女孩儿,热切而又镇定:“这里还要感谢一个人,今天陪我来出席晚会的,蔚筝,她是我很重要的人。”
蔚筝连呼吸都屏住了。
现场一片喧哗,仿佛人人都在议论,沈肃并未听完蒋瑛闻后面的发言,他不理会桑蓉在身后想要喊住他,径直离开了现场。
等到蔚筝想要再在晚会现场多寻沈肃一眼,却已经找不到他的人影。
难怪别人说,幻想症那是病,得电。♀
先前蔚筝还以为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那种预感明明逐渐强烈,原来蒋医生猜得对,她已对沈肃上了心吧。要不然,怎么会对蒋瑛闻的告白纹丝不动,甚至还暗自期待沈部长的反应……
那必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男女之间的感情,说也说不明白,人和人之间想要的,感受的,又都大相径庭。蒋瑛闻大概已经彻底了解蔚筝的脾性,他也没再强迫她作出其他回答,一时着急也急不出任何头绪,唯有蓄势进攻与等待。
蒋瑛闻素来性格沉稳,即便对待感情,也能掌握得了分寸,只是这一次,这感觉简直像年轻时遇到校园里暗恋多时的小学妹,在他认定对她钟情不已的时刻,就足以令人雀跃和萌发所谓心悸的念头,耳边尽是心跳的声响。
他比她年长,纵然世故,但此刻又一次感到年轻的力量与血液的澎湃,这是多么难得珍贵的情感。
然而,他为了她,却终究只字不提。
蔚筝在蒋瑛闻的心目中,就是深秋的暖阳。
散场以后,工作人员关上大厅的水晶灯,灯火熄灭,黑暗包裹住这个徒留人烟火气的地方,浮光散尽,那些暗涌,欢喜,妒忌,不为人知的心情,就好像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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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是寂寥的季节,阳光总是带着温黄的色彩,郑家今晚要来贵客,老爷子早早嘱咐好家里人备上酒菜,他已将近九十岁,稍稍驼背,但神色正气,人又精神,眯起眼一笑:“最近不见你人,都忙什么呢?”
沈肃与老人家握了握手,微笑:“在忙新项目r2,进入实验阶段了。”
“哦?进展如何?”
“差不多了,公司的机械工程那块我们打算研发一个很有意思的项目,你得听听……”
郑家老爷是国家知名物理学家,与沈肃认识的岁月不是一般长,不过比起俩人之间的君子之交,沈部长与郑景行以及他父亲郑静超要更能畅所欲言。
郑静超与儿子同时走进来,俩人刚刚还在说笑,见着沈肃,前者还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我听景行这小子说,你总算是‘桃花运’来了?”
沈肃斜了这一对老小不正经,哭笑不得:“怎么能和你儿子一样聒噪。”
“是你教会我的,必须保持一颗年轻人的心,才能避免岁月无情摧残。”
微微沉默之后,沈部长转身去看窗外风景,郑家的这个独栋小院,已经过多少个春夏秋冬了。
是不是真如郑景行所说的“桃花运”尚且不知,只不过沈肃原本以为,来时孑然,去时也孑然,他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牵扯其他人与事。
可自从在暴雨傍晚遇到那个穿雨靴的小姑娘,沈肃的命运轨迹开始偏离轨道,他觉得有些感觉失控,他的身体也不受掌控了。
他甚至控制不了情感和行动,就是克制不住地一次次接近她,最后,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是因为当初毁了她的生活,他才于心有愧。
一不小心可能累人一世,哪怕后来他能活得比她长上百倍,最后入土也未必就能为安。
那些波澜起伏的、匪夷所思的感情,无法用数据分析,无法用人类之外的语言与思想去透彻理解,“爱”这种东西的存在,与他以往所接触过的任何物质都不尽相同,乃至与他在这之前所经历的都截然不同。
这时候郑景行去找老爷子唠嗑,沈肃回头看向郑景超,道:“最近发生的一些‘怪事’,景行和你说了?我还没找到原因。”
“难不成,你还有‘同伴’在这儿?”
沈肃摇头,“不,我来的时候是一个人。”
“在你之前,或者,在你之后?”
“我怎么可能一点‘风声’也没收到。”
所以,蔚筝在温泉被无故电晕,以及他在天文馆遭遇的“入侵”,究竟是不是来自他的同类,他还无法下定论,他必须要看牢她。
“老爷子他说的对,沈肃,活得久不可怕,拥有一颗苍老的心,才更可怕。按照你们星球的算法,你不是还年轻着呢,你到底怕什么,反正就是有比你更高级的外星人过来,我也不怕了。”郑景超哈哈笑了笑,“你对那小姑娘真没别的什么?”
“我只是……很愧疚,并没有别的。”他说服别人,但更像是在试图说服自己,喃喃地又重复一句,“没有别的。”
沈肃以为他的心可以是一颗枯萎的老树,更像腐朽的断木。
可有些东西却更像是病毒,它制造出的罅隙,早已经在他牢固无比的城墙中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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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仲最近心情愉悦,先前落下的病根也好得奇快,他觉得难怪女儿和蒋医生怎样都擦不出火花,原来是因为这狡猾的小丫头还在外面藏着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好男人没带给爸爸认识。
能这么照顾未见过面的岳父,想必人也坏不到哪里去,至于其他条件,看沈部长一表人才,穿着不凡,肯定生活上也不拮据。
可是蔚筝与沈肃却一时断了联络,她也再没由头去主动联络那个男人。
哪怕他一直对她照顾有加,全然不是因为爱情,那么,他对她也没有半点零星的好感吗,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好像变作陌生人呢。
早晨蔚筝走到公交站再换地铁上班,这已是每日不变的行程,最近她却感到哪里不对劲。
她老是觉得有人跟在身后,回了几次头,张望半天,看见的却都是一张张乏善可陈的脸,对方显然也没那么容易就暴露身份,说不定,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蔚筝心中慌乱,不禁加快脚步,直到进入电视台,这种无声无息的感觉才总算消失。她这才意识到,可能被人跟踪了!
可会有谁想到盯上她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记者?
蔚筝没有依据,也不敢确信,只是心里总归有些介怀。郑景行看她脸色不佳,上来按住她肩膀,“怎么了?今天不舒服?”
“没有,你找我?”
“嗯,跟我来会议室。”
蔚筝与郑景行谈了将近半小时,原来是说她必须再次接受人事调动,接下《午间食堂》这档美食栏目。
郑总监是这样解释的——前些日子她能拿下辉腾科技的采访,连电视台老总也夸她能干,恰巧《午间食堂》的女主持嫁入豪门去当全职主妇,这空出来的席位本来也是蔚筝向往的。
某姑娘感叹心想事成的同时却又难得有些犹豫,她已经适应现在的,那还到底要不要答应去接受这个天下掉下的大馅饼。
但是想要明白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除了放手去做,别无选择。只不过,蔚筝身边的同事又都是明眼人,看得出她与郑景行关系亲密,思及此,蔚筝的心情更烦躁了。
下班以后她果然被一群年轻人闹哄着要请客吃饭,她不想扫兴,也不想把架子放得太高,只能答应下来。
那些俊男美女都是一个赛过一个的人精,他们有意要套蔚筝的话,硬是灌了她几杯酒,幸好还有白采采算她“心月复”,可替自己挡了几杯酒,她也彻底变作泥浆,瘫在沙发上睡死了。
蔚筝借由去厕所的空隙,好不容易强撑着昏沉的思绪掏出手机,没有来由地就想给某人拨号。
电话很快通了,依然是沈肃镇定自若的声音。
“沈肃,你现在在哪里啊?”
沈肃听她话语里带着没来由的欢快,他皱紧眉头:“你是不是喝酒了?”
“哈哈,你怎么又知道了?”酒精上头,她一阵发晕:“我好像回不去了,你快来帮帮我。”
沈肃刚要答应的瞬间却凝固住身体,他甚至在想,是不是该把这件事交给蒋瑛闻处理更为妥当,毕竟,他们才是可能成为一对的伴侣,而自己不应该再过多介入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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