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故人应识桃花面
没有情理之中的怒骂或是呵斥,更没有掌掴,怀里的人在听到他说的这句话之后,微微怔了怔神,继而抬眼深深望进他的眼中,沉默良久。♀
过了许久,她突然扬起眉淡淡一笑,道:“没想到堂堂澜玥阁阁主,四公子之一的步清倬,竟也会沦为这等人,耍这种卑劣阴邪的手段。步清倬,原来一直以来,是我沈重鸾高看你了。”
高看你了。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缓,却也极重,让步清倬的眉瞬间蹙起,微微眯起眼睛盯着她,揽在她腰间的手一点点收紧。
三年,她变了,不仅仅是相貌身形,更多的是,眼角眉梢之间的清韵,以及她骨子里越来越无所畏惧的气息。
步清倬轻轻笑了,却看不出深意。
“我突然不想杀你了,同时也对楼下的那两个人颇有兴趣。”
他突然松手放开重鸾,背过身去,冷声说道:“你走吧。”
重鸾不怒也不笑,看了看步清倬的背影,一如记忆中的冷酷,不带一丝感情。
“不过,”他突然又轻声道:“你既是来向我寻仇的,是不是就不该有朋友?”
听出他话中之意,重鸾心中一凛,道:“步阁主若是认为自己就是那种卑劣之人,大可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哦对了,岚音楼收留我这么久,里面的所有人都与我有瓜葛,阁主若是要动手,最好趁着现在岚音楼尚未重开下手,也好留给冯妈一些时间重新找人。”
说罢,她微笑着出了门去。
身后,步清倬听着她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不禁握紧拳头,却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他不敢再看她,他怕多看了两眼,他就会没办法完成别人托付的遗愿,就无法再这样洒月兑地放手,让她自己去闯过这腥风血雨。
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做,而有些痛苦,她也必须要承受。
命即如此。
“沈重鸾!”楼下有眼尖之人一眼瞟见正缓缓走下楼来的那人,顿然一声厉喝,众人闻言望去,全都下意识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虽早闻岚音楼重鸾姑娘有倾国之貌,一代佳人,可今晚亲眼一见,顿觉用任何词语来形容她,都不足为过,她虽身在风尘,可那番月兑尘气质却如不食人间烟火。
“她是岚音楼的重鸾姑娘,什么沈重鸾?”一见佳人,有人立刻见风使舵站出为重鸾辩白,“这位是岚音楼的重鸾姑娘,前些时日的花魁大会她还出面抚琴一曲了,那琴音实在是动听,饶梁三日不绝。”
“她不是重鸾,还会有谁?试问这世上,除了沈重鸾本人,还有谁会用重鸾这个名字?”
“可是,你若是沈重鸾,你会自己羊入虎口,留在岚音楼?”
“这……”
段干彰抬眼扫了一眼众人,突然冷魅一笑,起身道:“在下钦慕重鸾姑娘琴艺已久,今日特地约了重鸾姑娘在止息楼小聚,竟不知会引来这么多江湖豪杰,既是如此,便劳烦嘉兰姑娘,将今晚所有人的酒钱就记在在下的账上,晚些时候到问月山庄领钱便是。”
见有人出面圆场,而且还是清玉公子段干彰,嘉兰面上一喜,忙点头道:“怎能让清玉公子破费?来者是客,各位远道而来,是止息楼理应招待。”她说着看了身边的小二和掌柜一眼,朗声道:“吩咐下去,今晚止息楼设宴款待各位英雄豪杰,切不可怠慢了。”
“是……”几人得令应声离去。
段干彰眼中浮上一抹惊赞之意,朝嘉兰微微颔首致意,虽不出声,却惊叹嘉兰的处事应变能力和她临危不乱的气势。
众人心下皆明,若让江湖上的人知道,沈重鸾当真就在止息楼,只怕他们会为了抢夺沈重鸾以讨好澜玥阁,而顾不及止息公子。
毕竟,止息公子在世人心中更像是一个神话,他来无影去无踪,很少露面,不仅如此,江湖上对她的传闻更多的只是他的相貌如何俊俏,医术如何了得,却未曾听说他会杀人。
见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去何从,嘉兰一眼瞥见另一边的华珩,连忙莞尔一笑,款步走上前去,欠身行礼道:“方才出了些小误会,未能及时招待珩王殿下,还望王爷莫怪。”
“姑娘言重。”华珩微微点头,目光移向站着不动的众人,语气虽淡,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缓缓道:“本王本也是慕重鸾姑娘之名而来,没想到运气还不错,初来止息楼,便得姑娘设宴款待,来日定要多多拜访才是。”
听华珩这一言,大家虽不知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为何,但是至少听出了他的意思,连赫赫珩王殿下都默认下重鸾并非沈重鸾一事,若是还有人再坚持下去,便是打段干彰和华珩的脸。
如此一想,便不再多言,各自散去,寻了座位坐下,白得了一顿好酒好菜,也不虚此行。
嘉兰却不动声色,清眸扫过众人脸庞,在心底将所有人都一一记下。
段干彰对着华珩点头一笑,道:“今日有幸得见珩王殿下,不知可否请王爷对饮一杯?”
华珩瞥了一眼身边侍卫,点头道:“本王求之不得。”
而后两人齐齐看向重鸾,却见重鸾接过身边小丫头递来的斗笠戴好,并未看他们一眼,倒是她身边的小丫头开口道:“二位公子赏光,姑娘恭敬不如从命。请二位公子楼上雅间稍后,我家姑娘去稍作准备。”
说罢扶着重鸾上楼,径自进了一间雅间,不多会儿便抱着一张琴缓步进了段干彰和华珩所在的房间。
夜立站在角落里将一切尽收眼底,直到这时他终于忍不住摇头轻笑,三年了,她似乎更加让人头疼了。
至少,她让步清倬头疼了。
这九年来,他是第一次见到步清倬露出那种神情和目光,他知道,那是一个男人的占有欲在作祟,尤其是对于步清倬这样的男人来说。
“走了?”听到推门而入的声音,步清倬看也不看便知是夜立。
夜立点点头,道:“已经风平浪静,未损一碟一碗。只是,从始至终,重鸾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步清倬弯起嘴角,淡淡道:“她长大了,翅膀硬了。”
可是,为何会有种心酸、心疼的感觉?
闻言,夜立不由得笑出声,继而又是一阵怅然,“三年又三年,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转眼间九年过去了,这九年她经历生生死死,她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是她的命。”步清倬语气冷冷。
“可是属下知道,最痛苦的是阁主。”夜立紧接着说道,步清倬神色一顿,沉了下去,夜立苦笑道:身为叛逆杀师之人,澜玥阁现任阁主,你不得不下令杀她。”
步清倬沉默不语,目光游离,若有所思,良久,他突然凄冷一笑,道:“这是我的命。”
从他接受托付的那一刻,从他选择做一个叛逆杀师之人的那一刻,有些事便已经注定下来。
可是,尽管理智如他,还是任由私心作祟,一次次放她离开,却又偏偏,容不得别人动她。
他的人,他可以杀她千遍万遍,但是别人不行,动一下都不行。
隔壁雅间内传出流水般的琴音,动听悦耳,青纱帐后,那一抹淡色身影若隐若现,看不清斗笠下的面容。
然在初闻琴音的刹那,段干彰骤然变色,执杯的手指收紧,抬眼看了看面不改色的华珩,笑道:“重鸾姑娘的琴音可算这世上一绝,在下在岚音楼初闻姑娘琴音之后,便不曾忘却,从那以后便可闻琴识人。”
华珩俊眉一挑,道:“清玉公子果真是性情中人,如传闻那般琴棋书画、五韵皆通,倒教本王深感惭愧了。”
简单一言,避重就轻,将话题从重鸾身上引开。
段干彰低头敛眸,不愧是心思缜密、城府深沉的四王爷,看来此时此刻重鸾早已不再止息楼内。
华珩侧身瞥了一眼身边的侍卫,侍卫了然地点点头,低着头大步离去。刚一出了雅间的门,就看到楼下座中有一人接过小二递来的纸条看了两眼,大吃一惊后,匆匆离去。
那侍卫眸色一紧,二话不说跟了上去。这个人他认识,本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却在九年前突然一夜暴富,在临近几城开了赌场和妓院,而后在莫凉城建了座大宅,人称鲁老爷。
一路跟着他走了约模一刻钟的时间,来到一间茶楼外,一名小厮连忙迎了上来。
“老爷,你可来了,那位姑娘等了有一会儿了。”
鲁老爷四下里看了看,小声问道:“可有其他人看见?”
“没有。姑娘说,想单独与老爷叙旧,小的便把那些人都打发了。”
鲁老爷满意地点点头,阴沉一笑进了茶楼,径直奔着小厮告诉他的那间房去了。
随他而来的侍卫候在门外,等了约一盏茶时间人不见有人出来,一阵不安涌上心头,他避开人群,轻轻一跃上了围墙,发现院子里不见一人,亮着灯的房内,也不见有人影走动。
突然只听一声惊呼:“来人啊,杀人啦,老爷出事啦——”
侍卫心头一惊,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看着一大帮护卫手持木棍追出了茶楼,那侍卫跃下围墙循声望去,只见前方有一人身着玄色斗篷,正匆匆离去,听得身后的追喊声,她不由得运气,加快脚步掠去。
顺着护城河一路追去,刚走出没多远,只听河内的一艘船上有人喊道:“公子,属下来了。”
抬头一看,只见宜文正站在船头,向这边挥了挥手,那侍卫二话不说,掠身上前,问问落在船头,伸手向前一指,道:“追上去。”
那侍卫正是乔装的九华,而前方正疾步奔走的女子,亦不出九华所料,正是重鸾。
听得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不由得抿紧嘴唇,心中暗叹,没有飞凤相帮,她一个人办起事来果真有些吃力。
可是她却必须要勉强自己去面对,步清倬今晚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她不该有朋友,他们会被她所连累。
眼看前面就是一座桥,从对岸追来的人已经赶到了桥对面,自己已经进退无路。
重鸾咬咬牙,看了看冰冷的河水,苦苦一笑。每次她快要没命的时候,都会落水,可是她却命不该绝,因为每次她落水之后都没有死掉。
“重鸾姑娘!”河中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喊声。
重鸾一愣,循声望去,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立在船头,向她招了招手,“跳下来。”
追兵已至身后,重鸾来不及多想,纵身跃下,被宜文伸手扶了一把,稳稳落在船头,宜文二话不说,拉着重鸾进了船舱。
“是你?”看到船舱内那人,重鸾不由得吃了一惊,九华却一脸不以为意地浅笑,道:“不是我,那该是谁?”
“你……”重鸾隽眉轻蹙,疑惑地看了看九华,脑海中有几个画面一闪而过,却捕捉不到。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这样的场景似乎曾经发生过,可是,究竟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蓦地,重鸾脸色一怔,瞬间苍白,紧紧盯着九华,张了张嘴,许久,她才缓缓道:“是你。”
本书红薯网首发,请勿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