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大雪纷纷何所似
步清倬转过身去,没有说话,心中却明白夜立话中之意。
也许,在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比倾月对他更好,爱他更深,而同样的,也不会有人比他伤她更深。
“是雪也好,梅也罢,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加派人手,尽快找到倾月。她受了剑伤,又被梅若心法所伤,耽搁救了,怕有危险。”
夜立面露担忧之色,沉声道:“按说,能找的地方已经全都找遍了,就算还找不到她的人,但是至少应该找到一丝线索,却是为何,没有发现她的一丝一毫的踪迹?”
“那就只可能是,有些地方被我们漏了,没有找到。”步清倬说着微微凝眉,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变得深沉严肃。
“阁主的意思是……”
“药谷。”
夜立一惊,低头想了想,道:“若是倾月真的进了药谷,那我们找不到她倒是情理之中。只是这药谷是止息公子的地方,属下担心……”
“放心,止息公子不是会趁人之危的人。相反,若是倾月真的在他那里,我倒不担心了。”止息的一手医术如何,就算江湖中人亲眼见识的少,但是听到的传闻却很多。
至少有一点可以说明他的医术确有高明之中,那便是,大殿下华瑍素来与止息交好,他一直体弱多病,更曾有太医说,华瑍这病无药可医,怕是命不久矣。结果止息公子只用了一剂药便将华瑍的命救了回来,且这么多年来,也一直都是由止息一手调养他的身体,现在华瑍已经日渐恢复。
夜立点点头表示赞同,“说来也是,止息公子为人光明磊落,心胸坦荡,莫不说倾月受了伤,便是没有受伤,无意中闯入药谷,他也不会为难倾月的。”
说到此,两人渐渐放了心。
沉默须臾,步清倬突然开口道:“多派些人手,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岚音楼重新建好,尽快恢复生意。寄居人下,本就不是万全之策。”
他说得缓慢,语气也很平淡,夜立却听出一丝不满。
这一次岚音楼重建之事,确实比他们预想中的慢了点,然而步清倬真正不满的原因,只怕并非在此,他口中“寄居人下”的那个人,也并非飞凤等人。
而是重鸾。
看来情况确实如他所料,昨天下午从聚宝楼送到澜玥阁来的消息,果真与重鸾有关,而且事关不止重鸾一人,那就只可能是九华。
是了,只有九华的出现,才会让步清倬露出这样的神情。
天气越发寒冷,接连下了两场冰冷刺骨的冬雨之后的第三天,空中终于飘起大雪。
前一天还是风和日丽,第二日便是大雪纷纷,飘飘洒洒,如絮飞扬。
负责伺候重鸾的慕儿和安荣奉华珩之命给翎苑填了衣着、被褥、火炉等御寒之物,又着人在院子里搭了小炤,几人的饭食就在翎苑内自己做,不用就着府中的厨房。
为此,府中上下议论纷纷,都在猜测住在翎苑的这个姑娘会不会是他们的王府女主人,然而再看华珩,对重鸾虽然照顾有加,但是却很少私下接触,偶有碰面,两人也是礼数周全,保持一定的距离。
“今冬似乎比往常要冷一些。”华珩自雪中走来,站稳之后,掸了掸身上的落雪,而后将披风交到慕儿手中。
重鸾手捧着书从里屋走出来,径自走过去给华珩沏了茶,道:“其实每一年冬天都是差不多冷,每一年夏天都是差不多热,只不过是我们不喜欢这样的寒冷罢了。”
华珩忍不住轻声一笑,坐下道:“言之有理。从酷暑到严寒,难免会不适应。”
说罢,他环顾四周,脸上闪过一丝赞叹,“没想到不过一月光景,这里就完全变了样,虽然摆设还是那些摆设,可是这其中无以言传的韵味,着实幽雅难寻。”
重鸾笑道:“小居别院,何来幽雅韵味?”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华珩剑眉一挑,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让重鸾压抑的心情一阵放松,“王爷真会说笑,这若是陋室,可教外面那些人怎么活?”
华珩心下明白她指的是那些平民百姓,便不与她争论,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她,转而道:“对了,飞凤姑娘托九弟送了信来。♀听九弟说,飞凤姑娘她们已经搬离了九华府。”
“搬离……”重鸾一声呢喃,拆开信大致浏览了一边,浅浅一笑,道:“果然如此,岚音楼已经修葺完毕了。”
华珩点头道:“我这几日也听到了一些关于岚音楼重新开张的事,倒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呵……”重鸾笑了笑,笑声颇有些怪异,听不出是喜是忧,“若是慢了,岂不是会影响他的生意?步清倬可不是会坐看自己吃亏的人。”
对于步清倬,华珩自知他与重鸾的关系,一笑置之,并没有多问,“却不知,重鸾姑娘打算何时回岚音楼?”
重鸾看了看手边的书,神色复杂,笑道:“飞凤她们已经回了,我若再不回,只怕不妥。只怕这封信不是飞凤要给我,而是冯妈要给我。”
说罢,她太息一声,起身走到里屋抱出一大摞书,对华珩道:“这段时间多亏了王爷的这些藏书,既打发了时间,又长了不少见识。”
“只怕,帮你打发时间、长见识的不是我这些书,而是九弟带你去的文一阁。”华珩嘴角浮上一抹狡黠笑意,目光越过重鸾的肩,落在后面挂着的梅色披风上,“听说这件披风是出自若欢姑姑之手,可真是让我又羡慕又嫉妒。”
听出他是有意打趣她,重鸾也不介意,淡淡一笑,“不管怎样,这些时日多亏了王爷和珞王殿下的照顾……”
她话未说完,就见华珩摆摆手道:“你还是叫他九公子吧,若是你从我这珩王府出去之后,对他突然改了口,我可担当不起。”
重鸾点头应下,继续道:“珞王殿下也好,九公子也罢,于我而言不过是个虚名。重鸾是真心感激王爷的照顾,而今岚音楼重新开张,我也该回了,以免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这么匆忙?”华珩略有些惊讶。
安荣和慕儿从外面进来,听到二人的谈话,慕儿不由出声道:“姑娘太聪明了,似是能掐会算一样,今日一早就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说是不日就要离开,没想到真的这么快就要走了。”
看得出二人对重鸾有些留恋不舍,想来这段时日她们与重鸾相处得倒算是愉快。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重鸾叨扰多日,心中已觉不安,日后有机会,定会谢过王爷相救之恩。”说话间,她已经挪步至门旁,看着门外依旧簌簌落下的大雪,嘴角终于缓缓挑起。
飞凤重鸾重返岚音楼,着实让京中喧闹了一番。上一次,二位美人首度登台之时,很多人都没能亲眼瞧见,是以此番岚音楼重开当晚,新人旧客一拥而上,岚音楼很快就被堵得严实。
清韵轩里偶尔传出一阵咯咯笑声,接着便是女子低语之声。
飞凤紧紧抓着重鸾的手臂,瞪着眼睛威胁道:“你倒是快点告诉我,这段时日你究竟待在哪里呀?每次问及九公子,他都是避而不答,实在让人好奇。”
“好奇心太重,并非好事。”重鸾白了她一眼,“你还是多想想,等会儿怎会应付冯妈。”
飞凤撅撅嘴,瞥了一眼前厅的方向道:“前厅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是冯妈该想着怎么哄哄我们。她若是再逼着我去见那些满脸横肉、满脑肥肠、只会砸银子的蠢货,姑娘我可是要生气了,我一生气就会卧病不起哟,我保证不出三日,冯妈就会乖乖投降,不再勉强咱们了。”
说罢,她兀自得意地捂嘴偷笑,重鸾也被她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哎呦两位小祖宗,都别乐了,这一次可不是妈妈我要逼着你们去,而是你们非去不可。”就在两人笑不拢嘴时,冯妈捏着一张帖子,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来。
飞凤冷笑一声,道:“怎说?姑娘我要是不去,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冯妈没有说话,而是将帖子丢在她面前,飞凤疑惑地看了重鸾一眼,拿起来打开一看,顿然一愣,“设宴止息楼……怎么又是止息楼?”她说着瞥了重鸾一眼,继续看下去,并没有发觉不对的地方。
突然,她脸色一变,目光落在落款上,不由得惊呼出声:“瑜王殿下!”
瑜王,当朝三皇子华瑜,闵皇后之子。
……
福宁宫中轻烟缭绕,香气四溢。
当年闵皇后还是闵修仪时,曾经为了救万明帝而受了剑伤,虽然当时救下了命,可是每逢雨雪天气,伤口便会隐隐作痛。万明帝心疼闵皇后,得知稀有贵重的龙涎香有镇痛之用,便命人将宫中藏有的龙涎香系数送到福宁宫,是以福宁宫中常年焚龙涎香,就连随侍在闵皇后身侧之人,身上都带了淡淡的龙涎香气。
“儿臣见过母后。”一袭锦袍的华珩缓步入殿,对着座上那名正以手扶额的中年女子欠身行礼。
闻声,女子挥挥手,示意给她按捏的宫人系数退下,而后微笑着看向华珩,伸手道:“你这孩子,早跟你说了,自家人无须这般拘礼。”
座上之人正是当朝皇后闵皇后,华瑜的生母,亦是华珩的生母去世之后,抚养他的人。
“母后垂爱,儿臣心中记下了。只是礼数就是礼数,儿臣不敢乱了分寸。”
闵皇后闻言,不由得弯眉浅笑,道:“本宫知道,珩儿你素来办事最懂得分寸。”
“母后谬赞了。”
“可是,本宫怎么听说,你近日与你三哥少有接触,倒是与珞王来往频繁。”说这话时,闵皇后语气之中少了三分柔和,多了三分凌厉。
华珩一惊,连忙垂首道:“三哥近日刑部事宜繁忙,儿臣先后去他府上几次都没有见到他。那段时日因着欧阳姑娘的事,九弟心情烦闷,正巧儿臣那时闲暇,九弟便常来寻儿臣一起喝酒。”
顿了顿,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笑了笑道:“儿臣生母早逝,蒙母后垂爱,才能有儿臣今日,得以与几位兄弟姐妹和乐相处,生活泰然。母后养育之恩,儿臣铭记于心,从未忘却。”
话说到这里,闵皇后已然无意再计较他与九华来往之事,无奈摇头道:“你呀,就是这么谦虚谨慎,又心地善良,你三哥若有你一般的谦谨,本宫就放心了。”
华珩道:“三哥性格爽朗,琐碎小事,便由儿臣帮他记下就好。”
闵皇后听出他话中之意,满意地点点头,道:“本宫一直都认为,本宫当初没有看错人,你确实很聪明,有你在边上帮衬着瑜儿,本宫就放心了。”
她说着伸出手来,华珩上前将她扶着缓缓走下台阶,只听她道:“瑜儿听说你们兄弟几人手中的大大小小事务总算忙得差不多了,便想着约上兄弟几个好生聚一聚,你可得拦着点瑜儿,别让他失了分寸,捅了篓子。”
华珩心知她说的是今晚止息楼晚宴一事,点点头,道:“母后尽管放心,儿臣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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