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悠单手托着下巴看着高挂于夜空上的那轮皓月,夜很黑很沉,月很圆很亮,她已经许久没有欣赏过如此美的夜色了。
这的确是一个欣赏夜色的好时节以及…好地方,如果可以将她身下的棺木忽略掉的话。
从她醒来赏月到现在约莫已有了一个时辰,沈悠终于做了除赏月之外的第二件事,开始将她所处的棺木里里外外模了一遍。
“怎么就八个铜板。”沈悠皱了皱眉,她觉得这事有点大条,有点坑爹,为毛她一觉醒来会在棺材里,而且模出来的不是硬币而是铜板!
尽管她极不想去深想,可脑海里自发涌上来的荒谬猜测不得不让她承认,她貌似、好像是穿了!
沈悠叹了口气,将铜板仔细收好,从棺木里爬了出来,借着清冷的月光将周围粗略看了一圈。
白骨森森,杂草丛生,就是她现在所处的地儿,一个乱葬岗。沈悠心中原本是无尽的悲凉,这时却突然冒出了点莫名的优越感,死了扔到这边的人最多不过一张破草席,她竟然还有副棺木,而且还没被埋进去,棺木里竟然还有八个铜板,嘿,她的运气貌似不错!当她意识到如今自己竟然在想这个时,沈悠伸手敲了下脑袋瓜,又蔫了。
她觉得老天太不长眼,她一个三省吾身的良好公民怎么就无缘无故的死了,然后又借着尸体活到了古代?!
她又是一叹,寻思着既然来了总得继续活下去,她坚信上帝给她关了一扇门,总会留个透风的窗给她,从地上随手捡了个枝条儿,沈悠沿着一个方向慢慢向前走去,走了一小会儿,沈悠便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丝亮光、几个人影夹杂着说话声。
沈悠精神一振,心口一热,莫名的想要流泪,不枉她走了这么久,终于要见到活人了。
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小跑起来,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枝条儿,嘴里嚷着,“几位大哥,借个光。”
那几个人影确实是几个汉子,那几个汉子正准备挖个坑将村里刚死了的老头给埋了,谁能想到在这深更半夜鬼气森森的地方除了他们还会有人?听这声音还是个女人?想到这他们禁不住齐齐打了个哆嗦。
“我说,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刚刚是我幻听了吧。”一个汉子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双目紧紧盯着旁边的一个汉子,那目光炽热得有些灼人。
旁边的汉子狠狠咽了口唾沫,刚要点头,那被他们称为幻听的声音又再度响了起来,而且声音貌似变大了些,也更为清晰了,那声音好像在说借个光,这意思不就是说想借他们的阳气嘛!
“田、田三,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来了,要不我们、我们逃吧。”另一个汉子忍不住说道,全身上下已经开始发抖。
“好、好,我们逃。”又一个汉子哆哆嗦嗦的说道。
“逃,你们要逃到哪里去?将我也带上吧。”沈悠终于跑到了这边,也看清了这边的情况,四个汉子,四把铁锹,两个插在地上的火把,一个挖了一半的坑外加一个被草席裹着的尸体。
那四个汉子一下子不动了,沈悠有些无奈,难道这些人听不懂她的话,她不过就是问一下他们要去哪,若是他们不愿带上她,她又不会强逼,怎么现在一个个愣在原地不动了。
她走到他们面前,咧了咧嘴来表达自己的友善,“几位大哥,你们这是要去哪?你看我一个姑娘家的在这荒郊野外,要不你们顺带着将我带到你们村里去?”沈悠说完发现这四人看她的目光已经直了,她蹙了蹙眉,又道:“你们要是不愿意的话可否借个火把给我?”
又等了一会儿,其中的一个汉子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往后稍稍退了一步,缓缓弯腰,沈悠虽然觉得此人动作拖沓僵硬不过还是心中一喜,看来这人是想将插在地上的火把给自己,她上前一步脸上又绽开一个笑容,开口正想说谢谢,这时那汉子蓦地又抬头看了她一眼,两眼猛地一缩随即一翻,晕了。
沈悠:“……”。她不过是向他借个火把,至于晕吗?
她转头看向另外那三人,尽可能笑得温柔些,声音也放得温婉轻柔些,“那个,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晕了,要不地上这火把就给我吧。”沈悠一边说一边将旁边的火把拔了起来。
那三个汉子齐齐点了点头,看着眼前披发白面露出阴惨惨笑容的女人,白眼一翻,晕过去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庆幸自己终于晕过去了。
沈悠:“……”。她觉得自己没这么可怕吧,而且几个粗壮汉子怕一个姑娘家的实在是有些滑稽。
她模了模下巴,既然都晕了,那不介意她挨个搜个身吧,沈悠嘿嘿一笑,将手中的火把重新插进地里,开始在几个倒在地上的汉子身上模索,一通模完之后她瞧了瞧躺在手心里孤零零的三个铜板,彻底沉默了。
——
凤元国京城的大街上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依旧人挤着人。
一个靠墙角的地方此时人更多,大家都围在那,时不时的交头接耳说上几句,“这是哪家的孩子?家里就剩他一个了?这裹在草席里死了的人是谁?”
沈悠双膝稳稳的跪在地上,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身前,一脸浓重的悲伤之色,不过心里对刚刚那大婶的话却不敢苟同,膝下白纸黑字,她写得明明白白,她父母早亡,是爷爷一手将她带大的,可昨夜爷爷也撒手归天,只留下她一人,希望能有个好心的,或者家里缺个奴才的能够将她买去,买她的这点钱也好为爷爷备个棺木,将爷爷好好安葬掉。
纸上也清清楚楚的标明了,她只卖身五年,是活契。
“这孩子长得倒是挺俊俏的,可惜了,这么大了竟连字都不会写,这纸上也不懂写的是什么,我虽然只识得几个字却也晓得这孩子是胡乱涂了一通。”一个胳膊上挽着菜篮子的大婶摇了摇头叹息道。
嘎?沈悠的脑子当机了?这字他们不识得?我擦?那她浪费了几个铜板买下纸笔写下这样一篇深情并茂洋洋洒洒的文章作甚啊!还不如她干嚎来得划算!
沈悠想罢,深吸一口气,紧接着便对着围观的众人狠狠磕了个头,抬起头便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嚎:“我父母早亡,是爷爷将我一手带大,昨夜爷爷也丢下我一个人去了,我想给爷爷买个棺木将他好好安葬,可家里实在是太穷了,根本就凑不出这么多钱,望一些好心人或富贵人家将我买了去吧,求求你们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完,沈悠又对着他们磕了几个头。
围观的众人纷纷露出不忍之色,却没有一个人上前,过了许久才有一个中年男人上前道:“卖身死契可否?”
沈悠抬起头,眼睛微微眯了眯,吸了吸鼻涕,“这位大人,奴才原本是可以死契,不过在爷爷临死前奴才曾答应过爷爷只做五年奴才,做完后便出家为爷爷念一辈子的经。”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转身便打算走,沈悠在心里也叹了口气,若她真的签了死契的话,等有了自己的小金库后还怎么奔小康!
她估模着那中年男子已经走了,张嘴刚要继续嚎,那中年男子的声音却又传进了耳里,“五年便五年吧,你先起来吧。”
“大人真是个好人,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沈悠虽心中有些诧异中年男子为何又回来了,不过还是很高兴,终于将自个儿给卖出去了。
她站起身,抬袖擦了把脸,地上用破草席裹着的老头虽说是她昨夜在乱葬岗借的,不过既然他帮了她的忙,她自会用棺木厚葬他。
——
已经进入一月,头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第二日清早院子里的所有事物均已被覆上一层厚厚的雪。
沈悠在屋里将这大半年存下来的钱仔仔细细的数了一遍,又将它们仔仔细细的藏好,总算是存到了十五两银子,这对于她来说也算得上一笔不小的数目,嘿,她的小金库正在一天一天的茁壮成长。
她起身打开屋门,迎面吹来的寒风呛了她一下,她咳了咳,忍不住在原地剁了剁脚,搓了搓手便拿起门边的扫把出了屋门。
她如今在这端王府的后院做事已有大半年,当年买下她的中年男子是端王府的大管事,这端王府的主子是皇上的七弟弟,与皇上是一母所出,由这一点来看,端王的地位以及受宠程度便可想而知,且不论他小小年纪便有冠盖之才,他如今也不大,不过十八有余,虽然到现在她还没见着端王,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她进府时便是扮作男儿,如今这小厮做得越发像模像样,总之,她对自己是极其的满意。
“小悠子,扫好了赶紧去前厅,大管事说有事要说。”远远的传来一个男子的喊声。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沈悠大声应道,加快了扫雪的速度。
“那我先去了,你可快点,要是晚了仔细被大管事责罚。”那人又不放心的喊了句。
“行了,我现在就和你一块去。”沈悠将手中的扫把放到一旁,踩着厚实的雪慢腾腾的挪到了刚刚那喊话人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