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上一袭南海鲛人织就的碧海纱,我磕磕碰碰地往君霖的寝殿——“结庐”前行,虽然手中已挽起了不少的裙摆,但是一旦步子跨得大了,便会踩上下摆,这身衣服真是麻烦,我不耐烦地在心里想着,唉,君霖这厮,也不知道去哪里淘来的衣服,专程来折磨我了。
“掬水,也不知道殿下是看中了你哪一点,竟然让你在龙鳞泉中沐浴。”一旁的韶欢仙子叨叨着,“这几日你不在紫宸殿的日子,殿下就像是丢了魂魄似得,食不知味,厨子们想尽法子施展厨艺,想要哄殿下好歹能吃上一些,然而没一顿殿下却吃了几口,便搁了筷子,有时我在旁边伺候,还能听见,小妖儿,这一道菜你肯定欢喜吃,小妖儿,若是你今天在这里,肯定要翻开肚皮吃,谁人不知你是无肉不欢啊,小妖儿,今天的菜色不是很好,都是青菜豆腐,你要是见了,肯定要蹙着眉头,但是你还是会一口一口吃下去的,对不对?”韶欢仙子模仿着君霖的语气,一句一句地抑扬顿挫,我好像真的看见了满桌的菜肴,红红绿绿摆了一桌,还丝丝地冒着诱人的响起,模了模有些空荡荡的肚子,唉,又饿了。我怅怅然想着,若是现在有这些佳肴就好了。
“这些还不算,殿下他还特意赶去了姻缘府,以一枚南海夜明珠作了交换,借回了观尘镜,想要探寻你的踪迹。”韶欢仙子还在一边絮絮叨叨讲个不停,我有些无奈,怎么才几天不见,想来话少的韶欢也学了凌郁上仙,成了一个话唠了呢?想要去蒙住耳朵,却又不敢,我怕她到时一怒,便拽着我的耳朵耳提命面一番。
“还有啊,掬水,你身上这一袭碧海纱可是五百年才能得上一件呢,穿在身上薄如蝉翼,却是冬暖夏凉。”繆儿仙子也见缝插嘴,拿一双妙目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一番,“其实我也很好奇,为何天上如此之多的仙子,殿下却是偏偏对了上了心,若论美貌,秀靥艳比花娇的仙子一抓就是一大把,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如论聪慧,你不知输了几筹,到现在连宫商角徵羽都分不清,如论贤惠,唉……”她常常得叹了一口气,合上了红艳的嘴唇。
我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不曾想到已经到了,“结庐”这两个字掺着金粉飘逸地行云流水,一泻千里。
“小妖,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些过来替我磨墨。”君霖邪佞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看吧看吧,他食不知味是因为没了我替他研墨,替他念折子,无端端增加了许多工作;他让我在龙鳞泉沐浴,是怕我一身尘土脏了他这个结庐,我可还没忘记他要那些个小仙娥要把龙鳞泉洗刷上其次呢。我挽起袖子,一步一步慢吞吞地挪到君霖身边,然后将拇指和中指夹在一块墨条的两侧,将清水滴入砚面,均匀地推开,慢慢地画着圈。
夜明珠早已悬挂在桩梁上,散着明亮而又柔和的光泽,君霖在黄色的折子上疾笔书写,笔酣墨饱,龙蛇飞动。原本束着的头发现在披散在肩上,倾泻如墨,我怎么觉得现在的他柔和了许多,完完全全看不出狷介狂傲的样子,脸上的红印子也淡了许多,如果不凑近,绝对看不出。
“本殿知道自己长得仪表堂堂姿态不凡,小妖你也没有必要把墨汁都磨到了我的书上吧?”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却是笑得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
我心下一惊,连忙收回视线,看着手下的砚台,果真,一大块乌黑的墨渍突兀地躺在一本深蓝色的线装书上,无辜地看着我。
“殿下,纯属手抖,纯属手抖,不能怪我。”我慌忙地想要撇干净。
他握着手中的毛笔舌忝了一笔墨汁,凝神皱眉在折子上添上了一句话,然后搁下狼毫,吹了吹:“不过,我很高兴。”说完对着我绽放了一个无邪的笑容。
我很想、十分想、非常想将手探到他的额头,看是不是发烧了或者被什么鬼怪附了身,“很快乐”?这又代表什么?看我受折磨所以很快乐吗?我的右手微微地痉挛,看来君霖真是变态,一天不折磨我便寝食不安,我深深地为自己的前程担忧着,得尽快去找太上老君要上一颗忘尘丹,才是正道。
君霖将批阅好的折子放在一堆小山上,然后再从另一堆山一般的折子中抽出一本,细细看起来。
我捧着香盒子走到香炉前,捻一粒香球,君霖对熏香一事很是执着,且要求贼多,香味需是低回而悠长,且不能有很多的烟气冒出,说那样便减少了意境,就像是寺庙中的和尚焚香诵经一般,因此,香炉中的炭火要尽量燃得慢,火势低微而久久不灭,也不知道几百年前有个仙子想要讨得君霖的欢心,费劲心思殚尽竭虑了一番,才琢磨出复杂的焚香方式,大致的过程就是:把特制的小块炭墼烧透,放在香炉中,然后用特制的细香灰把炭墼填埋起来。再在香灰中戳些孔眼,以便炭墼能够接触到氧气,不至于因缺氧而熄灭。在香灰上放上瓷、云母、金钱、银叶、砂片等薄而硬的“隔火”,小小的香丸、香饼,是放在这隔火板上,借着灰下炭墼的微火烤焙,缓缓将香芬发挥出来。
这一套精致的烘香方式下来,足足要花去我一炷香的时间,是以,我对那个仙子恨得牙痒痒的,把这些心思收起来弄什么不好,反而要用来熏香,结果自己因为耗费了太多的神思而羽化,把我们这些小仙折磨的哟,一把辛酸了,说多了便忍不住哭泣,虽然我至今没能成功掉下一滴泪。
“红袖添香伴读书。”不知何时,稳稳地坐在书案后伏笔疾书的君霖竟然站在了身边,他的眸子中流转着淡淡的光泽,连带着唇边也开出一朵花。
“殿下你是在说我吗?”我有些受宠若惊。
“这殿里难道还有别的人吗?”他一副“你就是个呆子”的表情。
我扫视了一番自己的衣袖,白色的,纯白色的,雪白色的,不带着一丝一点的杂质。
“可是殿下,我穿的是白色的衣服,袖子也不是红色的。”难道是折子看多了,所以产生了不必要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