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军的士兵们,大多都是第一次坐船,船队出了龙门峡,一个个全都趴下了,整船都是呕吐的声音,差点把云逸也给惹得吐了。
船队太多,普安寺的码头根本停不下这么多的船,大队的船只只能停在了周围,好在还有一些小船可以用作摆渡,士兵们闹哄哄的很快就挤满了码头。
客房住不下,大多数士兵就只能睡在了周围的空地上,好在普安寺已经算是南方了,本来就没下甚么雪,现在也是初春了,虽然还有些寒冷,也足以让人忍受了。
明泰下了船,故意带着云逸早早的就上了普安寺。
这已经是云逸第几次上普安寺了?她也没心情去计较,这个原本远离京城的寺庙,却牵扯了她太多的感觉。
在踏入寺庙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那个她和明泰一起许愿的佛堂。
云逸能想到,明泰又何尝想不到,他拉着她就朝着寺庙的旁边走去。
后面,甑妮已经赶了上来。
姑娘也有些晕船,不过还不算严重,刚一进普安寺,就看见明泰和云逸手牵着手,于是毫无顾忌的就跟上来了。
明泰有些不想让表妹搅和了他和云逸的幽静时间,本来放开了云逸的手,过去想要支走她,却不想姑娘直接对着明泰做了一个鬼脸,就绕开了他,一把抱住云逸的手臂道:“大帅你好厉害哦,看你都不晕船的!”
云逸其实还是挺喜欢甑妮这种单纯的性格的,对她笑了笑道:“没事,多坐坐就好了。”
“越坐越难受,开始还好点,你是不知道,在过龙门峡的时候,我都被吓得半死了,还是你厉害。”
云逸无所谓这种称赞,反手拉住甑妮的手:“走,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周围的侍卫们紧紧的跟着,赵莹则和陈煊霸掉在了后面,只有明泰最是无奈,自己的女人,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被别人给抢走了,他还没个办法。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那处佛堂,侍卫们被明泰留在了外面,赵莹和陈煊霸也留在了外面,两个人甚至有些小动作不断,不经意间,傻兮兮的二愣子,居然还敢红着脸,偷偷的去碰一碰赵莹的手。而赵莹丢给她最多的,也只是一个个白眼,然后还是就站在他旁边,也没有躲开。
云逸已经拉着甑妮进了里面的大殿,抬头看着那尊依然巍峨而庄严的佛像,心中就忍不住想起了那一次,她跪在那只蒲团上,许下的愿望。
“菩萨保佑,让我身边的男人平安无事,让他早点功成名就,让他早点上门提亲,如果实在没有功成名就也没关系,只要他心里只装着我,就让他早点来娶我!”
她心中突然是那么的想要知道当时的张文,现在的明泰,他当初许的是甚么愿望,心里痒痒得甚至难受。
明泰也同样的注视着那尊佛像,心中同样的百感交集,然后他又看向了云逸。
云逸和他对望着,突然间,刚才那股子冲动消失了,她不再那么急切地想知道他当初到底许的甚么愿望,甚至心里还渐渐的畏惧着了,已经有些畏惧着知道真相了,而且,他此时说的愿望,就真的是他当初许下的愿望么?
云逸不敢听,更不想问,于是对甑妮道:“甑妮,这个菩萨是可以许愿的,而且,很灵的,不过,许了愿,就只能憋在心里,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甑妮还真就信了,立刻虔诚的跪在了蒲团上,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云逸却和明泰对视着,两双眼睛,无声的交流着。
她的这些话,明显就是说给明泰听的,他听懂了,可是听懂了,就能理解吗?
郑军的士兵很多都晕船晕得厉害,大军就只能在陈家渡又休息了一晚,才继续东进。♀
不过大军也没能走太远,抚山水师的战船就巡逻上来了。
康立人和明泰都清楚抚山水师的实力,自己这点船只人马,虽然看起来还算过得去,根本没办法在水面上和人家水师的队伍较量。
于是康立人果断命令,弃船,登岸。
水师的人再厉害,终归只能在水面上嚣张,朱雀军一登岸,开始沿着江岸继续敢向抚山城,他们也就没有办法了。
在行军的路上,云逸终于在暗地里和抚山城里的二哥,三哥取得了联系。
抚山城历来就是江南的宝库,商贾云集的圣地,城中的粮草储备丰富,连京城泰安都未必能比得上,城墙高大,城市水网密布,水师小一些的战船,甚至能直接在城中的河道里游弋。
现在城中的守军有凌八郡的驻军五六万,水师的战舰几百艘,水师士兵四万余人。
这,其实是一股庞大得让人根本无从撼动的力量。
可从云组传来的消息里,抚山城内部,现在也并不团结,守城驻军的主帅刘正泽,也就是刘炳威的父亲,主张坚守城池,等待援军。
而水师槽督曹聚仁是想让这些驻军和水师配合,利用凌八郡密布的水路,把战场摆在城外。
两个长官,意见不统一,上面也没个能管得住他们的人,所以即便明显占着兵力上的优势,反而还成了防守的一方了。
白虎军是一直追着曹耀林的队伍赶到抚山城下的,他们总共才两万多人,即便在周围行动,都只能小心翼翼,攻城就没得办法了,甚至想都不敢想,要不是刘正泽胆子小,不敢出来正面跟他决战,估计他们都不敢独自在凌八郡逗留。
云逸没想到江南的将士们会如此胆小,其实按照她的分析,只要大家稍微齐心协力一点,把抚山城当成一颗最顽固的钉子,轻易就能将郑军的脚步给钉住,然后穆厥再配合着从东边压过来,想要在这里打一场漂亮的仗,应该并不难的。
可惜,腐朽的国家,培养出了一大堆腐朽的将士,他们贪生怕死,宁愿守着高大的城墙,眼睁睁看着敌人在城外游荡,也不敢出来迎击。
而云组另外得到的消息,白虎军进入凌八郡,完全和青龙军两个概念,他们从来不拿老百姓的东西,所有钱粮都是直接抢夺大户人家的存粮,不但抢了,还分发给下面的老百姓。
他们打着为穷人打天下的口号,轻易的就受到了地方百姓的拥戴。
明泰不在的时候,云逸忧心忡忡的看着这些经过整理的简短信息,她不得不承认,白虎军的策略,对凌八郡的百姓来说,有着无可抵挡的诱惑性,他们轻而易举的在这里站稳了脚跟,甚至开始了积极的扩军,即便都是些新兵,可是抵不住他们的人数不断的增加。
这种恶性的循环中,城外的白虎军越来越强大,城内的守军想要等待援军,可援军还没来,西边的朱雀军就先派来了一万精兵,北方的青龙军也渐渐结束对西征军溃兵的追击,转向南下。
云组的消息之中,称呼明匪为一个急速膨胀着的一个怪物,他们在去年冬天之前,总兵力顶天了也就五六万,而在打下京城后的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在外面作战的三支队伍,已经用了各种手段,抢富人,济穷人,收买人心,急速的扩大着,尤其是饥寒交迫中的难民,有口饭吃,只要不被饿死,就能跟着造反。
天下的人心,已经明显的在朝着他们那边倾斜了。
云逸从去年落难,见识了天下的疮痍,到后来高居朝堂,更认清了大宛国朝廷的腐朽。
她甚至已经预见到,照着这样的形式发展下去,郑军想要夺得天下,已经不是难事了。
于是她急忙给二哥和三哥写了一封信,把自己综合到的所有信息都写了出来,认定了大宛国已经无药可救,抚山城即便能守住,也定然会逐渐沦为一座孤岛,所以云逸的意见。
抚山能保就保,保不住就尽早去南方,反正二哥手中有水师的人和船,想要在蓝江以南立足不是难事,加上曹家原本就运到了抚山的钱财,想要有一翻作为,应该不难。
而且去了南方的关键在于,以钱财立军,以民心立天下,到时候就算江北全部都被明匪占领了,两位哥哥也该有能力凭着水师的强大,将明匪轻易的挡在北方。
此时的云逸,有云组作为眼睛,观看天下,又有一颗历经磨难,阴谋,看透利益的心,让她轻易的能看穿许多隐藏在背后的秘密。
尤其重要的是,她现在躲在朱雀军的营地中,不用再太多的担心自身和身边人的安全,这让她有了足够的理智冷静下来。
这种出奇的冷静,让她能清晰的从得到的情报中,分析出真正的天下大势,清楚的能够看穿天下的走势。
她的内心里未必就喜欢着这种冷静到让人胆寒的感觉,可是如今,她只能强迫着自己保持着这种冷静,而且,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这种冷静了。
把要送给二哥的信写好,她犹豫着模出了腰上的荷包,荷包里没有一文钱,而是装着五片碎布,碎布的一面都是一个暗红色的云字,那是她用自己的血写成的。
而碎布的背面,已经有三张写了三个名字。
她捏着碎布想了很久,犹豫了很久,终于做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她不会跟着二哥和三哥过江南下,她要留在郑军之中,她要报仇,可是跟着他们越久,她就越是没有信心从军事上正面击败这支正在疯狂崛起的队伍。
她只能从内部来腐蚀它,它要靠近这些仇人的身边,才能找到机会,报仇雪恨。
最后,她在写给二哥的信最后,写上了:二哥不必设法救我,我会随着朱雀军一起,我还要给大哥,爹爹,以及我们的家人,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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