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监书写的新一批竹简,如今已陆续传至栎阳。♀言情内容更新速度比火箭还快,你敢不信么?由于采用了三发一至的方式,因此拼接起来较为困难。好在嬴渠梁长年在军中,传递密报文书的经验十分丰富,对于言语顺序的掌握还是十拿九稳的。这一批的竹简内容十分简单,但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是极大的。
“赵国欲联合陇西三十六族背后生事,多方考证,此言或非虚,皆因魏国庙堂乱象而搁置,望君上早作打算。”
短短的数十个字,给嬴渠梁造成了极大的压力。陇西草原诸部一向是秦国的背后之患,虽经历了先祖穆公时期的称霸西戎,戎狄部族的实力大为削弱,但其凭借着来去如风的草原骑兵,以及全民皆兵的号召力,给秦国造成了不少的麻烦。历代先君无不为此事而头疼,嬴渠梁又何尝不想集中优势兵力对其来一次突袭,至少也可确保数年之内背后无忧。
但是目前的秦国能吗?虽说六国分秦的计划被搁置在了一旁,但那很大程度上都是景监等人游说六国的功劳,若是那魏王突然间心血来潮,又打算对秦用兵,秦国可有充足的兵员?更何况,求贤令已向山东六国发出,若此刻用兵,秦国岂不成了危邦?又有几个士子敢来?即使有实力、有底气对戎狄用兵,可又得派出多少兵马呢?陇西三十六族联合起来,轻轻松松便可拉出五六万骑兵。
嬴渠梁本想去问问自己的大哥,他身为秦国上将军,总是不知彼,那也是知己的吧?但转念一想,嬴渠梁立刻放弃了这个可笑的念头,大哥平时虽一副宽厚的样子,却是个生性暴躁之徒,这种事情若是闹到他那儿去,还想不出兵?嬴渠梁顶着极大的压力,恨不得也像个莽夫一般,把这书房翻得个底朝天,但他毕竟还是个有些修养的人,忽然间!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最可靠的人。
章峤,公父在位时期的一员良将,不同于其他血性偏激的秦军将领,章峤一向用兵谨慎、心思细密。八年前的石门大捷,这是这位老将军担任主将,斩首魏军六万,使得魏国朝野震动,天子致伯,送来祭肉、战袍。只可惜,巅峰之战也成了收笔一战,老将军在战后便一病不起,虽无甚大碍,却也从此离开了军旅,不再过问朝事。
嬴渠梁只身一人亲自登临章峤府邸,这座府邸显得十分破落,一片灰蒙蒙的样子,依稀可见的蜘蛛网,无不让嬴渠梁触目惊心。“晚生嬴渠梁,拜见老将军!”守门人虽不曾见过这位新君,但也经常在诏书的末处听闻嬴渠梁三字,赶忙去知会章峤。不消片刻,守门人便缓缓地打开了大门,恭敬道:“君上请进!”
跟着守门人进入了一处后院,却见章峤正在如同文士般练剑,足见老当益壮。嬴渠梁拱手道:“嬴渠梁见过老将军。”章峤收起了长剑,笑道:“老夫这些年来闲云野鹤,还望君上莫要怪罪。”嬴渠梁开门见山:“晚生今日有要事请教老将军。”嬴渠梁遂将景监传来的竹简,以及自己心中所想,一应俱全说给了章峤听。
章峤沉思片刻,道:“老臣倒觉得,此仗必打!秦国若要有所作为,怎能有背后这颗钉子?不论消息是真是假,戎狄一日不定,秦国便休想太平。君上不必过于担心六国联军,除了魏国,其他五国皆是摆设,他们寄希望于陇西三十六族起事,本就是想坐收渔利。君上若能先发制人,摆平戎狄,只怕六国还会从长计议。这是这一仗,不能如君上所说这般突袭,而是应当将计就计……”
嬴渠梁耐心听完了章峤的布置,心中顿感舒畅,临走前本想请章峤重新出山,但章峤却已久别军旅为由,不肯领兵,只留下了一句:“对付戎狄,小将们足够了。”
从章峤的府邸出来,嬴渠梁一直在思索另一个问题:何人为将?嬴虔秉性暴烈,这一回伏击战,为他选派一名冷静的副手会更加稳妥。
刚到宫府门口,嬴渠梁见到一个奇异的景象:一队战车辚辚驶来,驾车的都是少年兵卒。栎阳的战车都已经废弃,这些小子们在干嘛?凭借在军中积累的经验,嬴渠梁听出战车行驶的声音不对劲,到底是年久失修……
为首的少年将军也意识到了这点,下令车队停下。士卒们围拢到中间一辆战车前,东敲敲西打打,似乎在寻找症结。
“这辆战车出了什么故障吗?”少年将军闻声抬头,见是个穿黑披风腰配长剑的青年,估计是个高级将领吧。于是答道:“禀报将军,行车声音不对,末将正在检查。”
“我看看。”将领检查一番,笑道:“车轴磨损了,赶紧换个新的吧。”
少年将军挺身拱手:“是!末将谢过将军!”
“小事一桩。”将领摆摆手:“哎,小兄弟,这些战车老旧战车,你拿出来作甚?”
少年将军肃然正色:“禀报将军,秦国兵少力弱,末将想让这些没上过战场的新兵学会战车格杀,万一危机,也可派上用场。”
少年的远虑让嬴渠梁大感欣慰,此时他才注意到,小将军的胸前,佩戴着一枚黑鹰剑士的徽章。要知道黑鹰剑士是秦军剑术竞技中的佼佼者才能拥有的荣誉,极难得到。
“你能有这等预想,是个将才。今年多大了?都是黑鹰剑士了?”
“末将今年十八岁,十六岁得的黑鹰剑士!”
嬴渠梁惊讶笑道:“比我还早一年呐!你叫什么?”
“末将子车英,军中唤我车英。”
嬴渠梁心中一动:“你与穆公时的子车三雄可有渊源?”
车英的声音放低了些:“正是末将先祖。”
一时间,嬴渠梁大为惊喜。这子车三雄,正是穆公时期的三位名将,穆公临死之时昏聩,竟下令三雄殉葬。看着三名功臣消失在墓穴里,老秦人悲伤了、愤怒了,一曲《黄鸟》传唱遍了秦国的山野,甚至传到了东方列国,蕴含着对三贤的追思,也藏着对穆公的深重谴责。从那以后,子车部族远遁陇西,秦国也一天天衰落……每每念及这段旧事,嬴渠梁都心痛不已,他常常独自哼唱那首《黄鸟》,警醒自己切莫重蹈覆辙。今日竟然不期遇见子车氏后人,让他如何不激动万分?
“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嬴渠梁情不自禁地唱起了《黄鸟》。自己家族的苦难历史让少年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但他的头脑依然保持警觉:“将军,这里是国府门前,别唱《黄鸟》了吧。”
嬴渠梁握住了车英的双手:“车英,我就是国君嬴渠梁。”
刹那之间车英屈身跪倒,双泪长流:“君上——!”
嬴渠梁的眼中也是泪光闪闪:“车英,起来,我们一起唱,追念先贤,惕厉自省。”
“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除了子车氏后人的身份,车英过人的冷静与深谋、出众的武艺,更让嬴渠梁深为看重。他的出现,解决了嬴渠梁的一道难题。
“车英,你对陇西戎狄部族可清楚?”“末将在陇西长大,对戎狄很熟悉。”
“好小子!”嬴渠梁激赏道:“来,随我去政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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