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宗众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张狂乱舞的花瓣,花瓣掩映中,一条黑色的硬甲长尾在翻腾不已,这使得泥沙碎石卷着花瓣飞了漫天,将视线遮挡了大半。
望着眼前混乱的场景,终于有个面容青涩的门生忐忑地说出了口:“宗……宗主呢?”他没有将视线从花丛移开,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问身边的诸位。
没有人答他,大家都卯足了眼力,力图在一片狼藉之中发现戎言的踪迹,可是,任凭他们睁得眼角发疼,却始终没有发现他。
漫天都是破碎的花瓣,那条双头蛇如同发疯一般在花田里翻滚,甚至肚月复朝上蜷着身子在不停地挣扎,那条长尾击碎了无数的石块,将一片片罂粟花连根拔起,泥土草腥和着黏腻臭味席卷而来,呛得好几个人弯腰咳了起来。
“宗主,不会被……”那个年轻的少年又再开口,脸上已是冷汗涔涔,生了几颗麻点的稚女敕脸颊都在紧张地抽搐。
突然,一个青年模样的人狂吼出声:“那条蛇怎么了?!”
与此同时,只见那蛇瞳孔一缩,嘭地一声撞到泥土间,扭曲着身子在地上乱窜挣扎。末了,它双头朝天一扬,喉间忽地发出一声冲天的嚎叫,暴烈的气息将天上的云彩都冲成了漩涡之势。
那叫声尖锐得好似有人用指甲划过耳膜,众人纷纷受不住地堵住了耳朵,五官扭曲得变形。
接着,嚎叫声越来越狂躁,一声赛过了一声,甚至比阴间鬼哭还凄厉,那蛇好似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它的双头一次又一次地磕在地上,磕得鳞片桀桀作响,鳞片之间有血渗出,那庞大的身体渐渐泛起了赤红的光辉。它张着血盆大口,喉中的两条红信如同跳动的长缨一般,在白森森的獠牙之间舞动不止,乍一看,简直就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
到底怎么回事?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皆是惊诧地望着面前的情景。
那传说中暴虐狠辣的双头血王蛇不停地怒嚎着,那条骇人的长尾几乎撞碎了它的山洞石窟,惊得里头栖息的蝙蝠在大白天就扑腾扑腾地出来逃命。
“你们看,那条蛇的肚子好像在动!”
也不知是那个眼神好的突然吼了这么一嗓子,众人都被引得往蛇的肚月复望去,这么一看,果见那刷着腥血的肚皮有些不对劲,鼓鼓囊囊的一团,如同吞了什么东西卡在那里。而那条蛇则一边乱摆着身体,一边把肚月复往地上撞。
“它肚子里是不是有什么……”
这话还没说完,只见双头血王蛇倏地将双头朝天扬起,狂尾一扫窜上了几丈高的半空,而后身子一扭,发出了一声诡异的嘶嚎。在这嘶嚎声中,突见它的双头衔接出喷出一道血柱,腥气瞬间弥散开来,引得一边暗窟中的窜出来的蝙蝠如同近光的飞蛾一般,前赴后继地往蛇身上袭去,它们个个张着猩红的大口,不顾王蛇狂暴的长尾,全都吸在它的伤口处撕咬吮吸。
一时间,王蛇的头颅几乎被蝙蝠的身体密实地覆盖住,血越聚越多,甚至可以说是已然把那条黑蛇染成了暗红色,配着这惨厉的红色天地,真如地狱的蛮荒乱斗。
只是这情景没延续多久,那些蝙蝠不知为何突然惊惶地嘶吼着爆开,如同一片片黑色的落叶一般散落在天空,顷刻就消失了彻底。
而再看那双头血王蛇头颈的鳞片已经被那些个趁火打劫的吸血蝙蝠剥了个七零八落,有裹着血丝的粉肉露在外头,却是也被啃得狼藉不堪。
“呕……”
看到这一幕,那个先前说话的年轻门生脸色一变,弯下腰就呕吐了起来。可吐着吐着,他就突然觉得身上有零零落落的细微触感,一滴一滴,悉数落在他的白袍上。
他一愣,这……是下雨了?
他抬眼,却看到衣袍上盛开一朵朵红莲,而且姿态越来越肆意,颜色也越来越深沉。他猛一抬头,就感觉有几滴落在的脸上,伴随着触觉,一股强烈的腥气也扑鼻而来,他瞪大着双眼,脸色苍白地望着满天的血雨,任凭自己被血染透。
而一旁的众人却是无暇顾及他,他们都握紧双拳紧盯着花田中间,在那里,那条血王蛇从双头的衔接处猝然裂开,粉色的肉和青色的经脉刚露出来就立刻被血淹没,那皮肉诡异地被撕扯开来,喷起的血珠化作了满天的血雨落下,映着天地红成了一色,连众人的眼睛好似都变成了红色。
“轰!”
一声巨响中,蛇王眼珠泛白,分割开的双头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撞碎了地上的一摊乱石,惊起了混沌的一团齑粉血珠,而那尚未僵住的长尾,仍旧抽搐着,好似在做最后的挣扎。
那巨大的蛇尸旁边,浑身赤红的戎言背着众人孑然而立,发尾剑尖无处不在滴血,他长剑拄地,一动不动。
“宗主!”
目睹了一场血战的门生们直到看清他的背影才勉强回神,忙胡乱抹了抹脸上腥臭的蛇血,脚步虚浮地往他的方向奔去。
他垂着头半阖着眼,脸被血糊得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须臾,他缓缓地走向了蛇王仍旧在渗血的尸体,伸出了血红的双手。
他徐徐地举剑,手起剑落,生生斩断了双头蛇的身体,不顾再次被血喷溅得面目模糊,却是轻轻地笑了,笑得有些虚弱却很绚烂。
蛇身的断口处,一朵绽放的红莲周身散发出光晕,霞红莹透的花瓣,金色团簇的初蕊,就如同一位沉睡的红衣美人一般,不顾周遭的狼藉,自顾自地妖娆着。
戎言蹲□,长剑“当”地一声倒在了地上,他伸出血红的双手,小心翼翼地虚捧着那朵红莲,刚想欺身将它掬下,他却觉得脑中一痛,下一刻,便倒在了蛇尸血泊里,没了知觉。
当灵枢看到白沙岛一行人的惨状时,连连咽了几口口水才能颤颤巍巍地开口:“宗主怎么了?”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门生上前一步,也不顾满头满身的血污了,一把就攥住灵枢的手腕把他往担架上的戎言身边拉,“宗主与双头血王蛇搏斗受了伤,我把过脉,伤情不算特别棘手,却不知道为什么印堂发黑,传说血王蛇吸人精元,宗主被吞到蛇月复,估计不会完好无损,灵枢你同宗主学过秘术,快去看看……”
灵枢望着一行人凛冽的神色,二话不说,沉着脸就开始把脉,结果果然如那人所说,外伤并不太重,可是气息却弱得很,他用袖子擦了擦戎言的脸,侧头瞧了瞧,突然皱了皱眉头,大声道:“你们先将他抬入药庐的药池洗净疗伤,素问,你同我去药经阁一趟!”
众人应声散开,灵枢望了望担架上的戎言,转身就往药经阁的方向走,素问跟在一边,又开始没出息地冒汗,他甩着袖子追了几步,苦着脸望着脸色黢黑的灵枢,“灵枢,我怎么看,宗主的样子有点奇怪啊……”
灵枢缄默不言,拐过幔带回廊和花田竹林,低着头足下生风一步不停地走着。看他这个样子,素问的脚步微微停了停,望着那渐行渐远的单薄背影,忽而开始惶恐起来。
药经阁的门几乎是被灵枢一脚踹开的,他绕过一排排摆着医书的竹架,站到了一个不甚起眼的一个角落里,那个角落摆着个一丈来高的架子,架子上满满当当的都是旧书,甚至还有不少竹简,他目光逡巡了一周,似乎是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随后嘴唇一抿,就开始一本一本地翻。他快速又仔细地察看着,看完就直接扔在了地上,这完全不是一向严谨克制的灵枢会做出来的事。
因而当素问瞧见这一幕时,心中的惶恐瞬间放大了数倍,他避过满地的乱书,一把拽住了灵枢满是血污的袖子,“灵枢,你是不是在找记着禁术的修罗手札?”
灵枢皱着眉瞪他一眼,没回话,却将袖子从他的手中挣月兑出来,继续翻找,
素问心头一惊,继续锲而不舍地问道:“灵枢,你说,你是不是在找那个,是不是?!”
“是兴许是觉得他在一旁喋喋不休得很烦人,灵枢居然目不斜视地应了一声。
听到这个答案的瞬间,灵枢就觉得天崩地裂了,一方面是因为他知道了戎言的伤情很严重,甚至严重到非得启用禁术不可;另一方面是由于他知道,上任宗主就是因为禁术而死,那么了不起的人都没能活下来,何况灵枢只是懂些皮毛而已?所以,一旦他试了,且不论宗主能不能救得活,他是必死无疑。
思及此,素问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双手紧紧地抱住了灵枢的一条胳膊,脸上丝毫不见半点平时的畏缩模样,却是换上了一副凛然的神情,“灵枢,你听我说,不一定非得用禁术的,这里医书这么多,我们好好找,一定能找到救宗主的方法的,因为他毕竟还没断气是不是?”
语毕,素问就瞪大着眼,战战兢兢地等着他的回应。而他,却只是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才听灵枢如魔怔一般地说:“宗主散了一魂一魄,我想不到其他办法救他了……”
素问闻言如遭雷击,连带着手都松开了,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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